第81章 桑柔
白芳華今天夜裏睡得很早,所以她被外面嘈雜的聲音和來人混亂的氣息吵醒時脾氣也有點不太好。
“燕王陛下來此,莫不是……”她在看到燕王的樣子時愣了愣,“你中了別人的手段?”
這府中的侍妾雖然不少,但有膽子又有能力的不過是林蘭清一人,但這樣做對她并沒有什麽好處。
這樣的話……
“呦,野花也不是那麽好采的吧?”白芳華冷笑了一聲,便打算關門。
卻沒想到門被人抵住了。
“芳華……”
他對她說話的時候總是故意做出幾分漫不經心的風流,即便是偶爾的示弱話語也帶着輕佻的味道,像這種懇切的語氣卻是第一次見到。
白芳華看清了他眼中的迷茫,又想到他在這種情況下仍堅持到她這來,心裏的感覺多少有些複雜。她有心懷疑這不過是這個男人打動她的一種手段,又或是一種對她的試探,卻還是忍不住心軟了一下。
她敲昏了他,把他扶到床上,把了下脈,确定他只是中了單純的催情藥,對身體沒有什麽損傷,便掩了被子,自己靠在座椅上将就了一晚。
真沒想到自己也有這樣伺候人的時候。她在心裏自嘲。
朱棣醒來的時候看見的是一個無比陌生的地方,可以确定并不是在他為盈散花安排的小院。
“醒了就快點出去,一個大男人三更半夜地到女孩子的閨房來說出去多不好聽。”
好像是很熟悉的兇巴巴的聲音。
他轉了轉頭,看見的是近在咫尺的嬌媚容顏。
“芳華……”他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幹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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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麽,你會不會告訴我?”白芳華笑道。
朱棣的目光閃動了一下,“芳華真的想知道嗎?”
“現在不想了。”她的聲音又褪去了所有溫度,果然感動之類的只能發生在夢中,回歸理智之後兩人的關系就是這般可笑。
“芳華知道那個要接近我的盈散花嗎?”
聽見朱棣的問話,白芳華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等着看他能掰出些什麽。
“她對我有圖謀。”
“說的好像你現在身邊有對你沒圖謀的人一樣。”白芳華嗤笑了一聲。
“那麽芳華呢?芳華你對我的圖謀又是什麽呢?”朱棣笑着問道,“該不會是我這個人吧?”
“是你的命也說不定啊。”白芳華道,“以男女之情為掩飾等待報仇時機的故事在民間的故事裏不是經常見嗎?”
“那麽如果這個複仇的女子被自己的仇人所吸引,故事不是更有看頭了嗎?”
白芳華“呵呵”了一聲,把朱棣趕了出去。
“不過這倒确實是個不錯的想法,改天和小顏提一句吧。”她面上浮現一絲笑意,似乎也很喜歡這個故事的發展。
但也僅僅只是喜歡而已。
聽說盈散花失敗了的消息林蘭清并沒有多少驚訝的情緒,燕王如果心裏沒有人他當然不會放過這膽大包天的美人,即便是要處置她也是在滿足了自己的需求之後。
但是,燕王現在心裏多了個叫白芳華的影子,即便這個影子能夠占據他心裏一角多久尚未可知,但至少現在他不會因為一個用心可疑的女人讓白芳華生出諸多誤會。
而最為糟糕的是,這個女人并不是省油的燈。
林蘭清将手中的秀帕幾乎撚碎,忍不住想起了白芳華大言不慚的提議。
這份邀請可能是她的後路,但如果她真的等到天命教的敗績顯現在去投誠,她在白芳華的眼中也就變得廉價了。
但如果現在就去……
想起單玉如的手段,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還是再等等吧……她咬了咬牙,還是采取了觀望的态度。
對于林蘭清的猶豫白芳華看在眼中并且毫不留情地在心裏大肆嘲笑,這個人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當然不是一個好的合謀者,但不得不承認她當初能夠攀上鬼王這座靠山确确實實是有些本事的,如有她的幫助,白芳華要收攏天命教教徒的人心會更加方便一些。
她若要實現自己的目标,最大的障礙并不是單玉如,而是她手下那群和她一樣愚蠢又自視甚高的教衆。帶着這樣一群人為禍武林當然沒有問題,但摧毀哪裏有創造不易?而維持創造的成果難道不是更加艱難嗎?
她比單玉如有優勢的地方不僅僅在于她的智慧和武力,而在于單玉如面對的除了朱元璋、秦夢瑤和浪翻雲外,還有厲若海、乾羅等一衆高手的威脅,而她,托自家先生的福,這些顧慮都不存在。甚至于當她掌權之時浪翻雲與龐斑的戰鬥也應該落下了帷幕,天境高手之間的對決向來是輸的回歸天地,贏的破碎虛空,無論怎樣,浪翻雲對她構成威脅的可能性都很低。朱元璋肯定不是單玉如的對手,他駕崩之後朱允炆和朱棣之間的決逐是她收攏勢力的機會,也是喘息的機會,這一點毋庸置疑。
唯一麻煩的便是秦夢瑤了。
想到慈航靜齋與魔門長達幾百年的對立,白芳華皺起了眉。她雖然自傲,但絕不自負,慈航靜齋雖然衰頹,但幾百年的根基尚在,那絕不是一朝一夕,憑借她一人之力能夠撼動的。
當年魔門的創立是為了反對“獨尊儒術”的做法,然而在時光的力量下,原本的受害者成了人人喊打的邪魔外道,而本該成為勝利者的儒家,甚至是立場微妙的道家卻也同樣被後人所曲解。反倒是外來的佛教抓準機會,從道家入手,以“道佛合一”的思想創建門派,通過政治鬥争吸收信徒,欣欣向榮。然而佛與道之間本就存在根本性的差異,即使思想有所交叉,又怎麽能夠“合一”呢?這樣的說法不過是別有用心的欺騙罷了,可笑世人都看不清楚。
這樣想來,這世間的一切竟讓白芳華産生了一種荒謬感。
那傳說中的,能解釋世間一切的大道真的是存在的嗎?
即便它存在又真的是只有百載光陰的凡人能夠觸及的嗎?
觸及之後又該如何呢?
如傳教一般的傳播思想,直白地告訴人們應該怎樣去做無疑是會帶來反效果的。但廣廈宮鼓勵人們去獨立地思考這種行為本身不也是在傳播理念,進行着這種它所唾棄的行為嗎?
這就是先生您不願意讓我們将廣廈宮告知天下的原因嗎?
白芳華覺得自己思考的東西有些愚蠢,便甩了甩頭,重新調整了一下心情。
無論如何,她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
一味的懷疑和一味的相信一樣愚蠢。
從相信到懷疑再到超脫……這本就是追求大道必經的過程。
白芳華并不具備邱英容的覺悟與執着,她也不需要具備。
乾羅沒有想到會在郊外遇上單玉如和單玉如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上乾羅是一樣的。
“多年不見,乾城主的風采更勝從前了。”單玉如盈盈地笑着,就好像是一個最為無害的知交,正真心地為眼前人感到高興。
“單教主也依然這麽年輕漂亮。”乾羅灑然一笑,手卻握緊了長矛。
他雖然不及厲若海的定力,但經歷了那麽多的風風雨雨,當然不會那麽輕易地就被單玉如的魅力迷惑。
他不會忘記,這柔美姿容之下是怎樣一副蛇蠍心腸。
單玉如面上浮現出一絲感傷,“妾身直至今日也依舊會想起那輪日落,你我的相識有斜陽相伴,你我的分離也有夕陽的見證。”
“你我當日也算是好聚好散,雖有遺憾卻不必傷懷。”話雖如此,乾羅仍微微有幾分落寞。
那畢竟是他第一次付諸真心的愛戀。
“好聚好散……好一個好聚好散。”單玉如笑了起來,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眼中的傷感,“你可知道我為這好聚好散恨了你……也恨了我自己多少年?”
乾羅心裏一震,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絲歉疚,而當他警醒之時……
翠色的玉環伴着驚人的氣勢已近在眼前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