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桃李天下

第52章 曰歸

月色很柔美，走在這樣的月色之下韻蓉只覺得身心都得到了自由，哪怕僅僅是片刻。

下山不過月餘，她卻感到了從未有過的疲累，她疑心自己那博學溫柔的先生也是因為這不堪忍受的煩悶而歸隐山林，但很快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像先生那樣有遠大志向的人是不會被這種程度的痛苦所打敗的。’

這樣的月色下實在很适合彈琴。

走在怒鲛幫的地界上，韻蓉很難不想起杜熏常和她們提起的一個人：紀惜惜。

湘夫人是不是已經找到自己的湘君了呢？

紅顏已逝，這個問題注定得不到答案。

“韻蓉！”

穿着粉裙的少女驀然回過頭去，正看見英武兒郎熠熠生輝的雙眸，面頰上浮現一絲粉意。

“四兒。”她歡喜地跑了過去，站定在自己的兒時玩伴面前，“你也出來轉轉啊？”

面對少女欣喜的聲音，戚長征感到有幾分尴尬，他又不是榆木腦袋，如何看不出這年輕女子的綿綿仰慕之情，只是……想到那個清麗溫婉的身影，他的心加快了幾分，而後這份悸動便化為了遺憾與愧疚。

她再美，也終不會是他的。但至少，他還可以把她留在自己心裏。

心裏有了這樣的人，又如何容得下他人呢？

“咳咳。”跟着戚長征一道來的翟雨時清了清嗓子，不滿地瞪了自己的好兄弟一眼，“你們兩個光顧着敘舊，就這樣把我丢在一邊真是仗義啊。”

戚長征知道這不過是玩笑之語，遂一把摟住翟雨時的肩，把他拉近了些，“這是我兄弟雨時，你應是見過了，日後有什麽難處大可找他幫忙，他比我小一點，你就叫他一聲翟大哥吧。”

“翟大哥。”韻蓉怯生生地喚了一聲，翟雨時響亮地“哎”了一聲，讓小姑娘的臉更紅了。

“那個，韻蓉……”戚長征搓了搓手，似乎在糾結該如何開口，片刻後，他正經道，“我如今也算是幫主的左右手了，你若繼續‘四兒四兒’地叫我恐怕不太合适，你便叫我‘戚大哥’吧。”

韻蓉微愣了一下，“我知道了，戚大哥。”

她如何看不出這是在拉開與她的距離，然而她總願意把事情往好的一面想，覺得等戚長征走出乾青虹帶來的情傷一切都會好的。

正說着話，忽感到風聲有變，不遠處傳來打鬥之聲。

戚長征和翟雨時對視一眼，“你在這等着，千萬不要亂跑。”說完，兩人運起輕功而去。

韻蓉低下頭，目光落寞。

“四兒……”

低低的聲音，飄散在風裏。

今夜的月色極好，這樣的月色下不僅适合撫琴，還适合偷情。

蘇頁原本是去找在這種關頭還去散步的愚蠢師妹，卻因為途徑的小屋中傳來的異響聽住了腳步。

她凝聽了片刻，面上浮現厭惡之色，正打算離去，卻發現不知何時前面的路已被一名壯漢擋住。

那人身形壯碩，面容醜陋，一雙黃眼似是渾濁又似是清醒，教人看不出他的深淺。

蘇頁本就極聰明，當下面色一變，一個名字湧到嘴邊。

浪翻雲！

這個人正是名震黑道的黑榜高手，“覆雨劍”浪翻雲，怒鲛幫第一難啃的硬骨頭。

他對着蘇頁微微一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自己卻對着屋內高喊了一聲“你的身體又有什麽價值”。

這一聲高喊仿佛有狂風暴雨傾塌了本不算結實的小屋，驚碎了滿室的绮麗，衣不蔽體的女人以絕妙的身法沖了出來。

蘇頁也趁着這一瞬的騷亂躲了起來。

“是你，浪翻雲。”女人的聲音和她的身姿一樣妩媚，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以拙劣的演技訴說着自己的恐懼，在此情此景下，這樣的舉止更像是一種嘲諷。

這個女人是上官鷹的夫人乾虹青。

蘇頁早知道乾羅的野心，是以也不算驚訝，只是有些好奇那個在屋內斷氣的倒黴蛋是誰。她擺弄着自己的袖口，随時準備應對突發情況。

如果浪翻雲不出手的話……怒鲛幫沒有能攔得下她的人，戚長征這樣的毛頭小子不行，淩戰天這樣的英雄豪傑也不行！

乾虹青的武功是乾羅所授，她本身又具有極佳的悟性，兩柄短刀在她的掌中翻飛，刀刃上閃着瑩瑩的綠光，顯然是淬了毒。二化四，四化八……短刀像是夜空中絢爛的煙火，令人眼花缭亂，無論是速度還是力度都無可挑剔。

如果不用毒，蘇頁可以肯定憑借自己的身法想在這樣的刀光下毫發無傷是癡人說夢。

但是，乾虹青的對手是浪翻雲。

覆雨劍出鞘。

浪翻雲拔劍的動作很平淡，他的劍招也看上去平凡無奇，但沒有人會小觑他。

“你只有這點本事嗎？”他低笑了一聲。話音剛落，劍尖已經指向了乾虹青的脖頸。

蘇頁暗嘆了一聲，将自己隐于更深的陰影之中，離開了這個風起雲湧的地方。

不知何時，上官鷹帶着翟雨時戚長征等一衆人已經到了。

蘇頁找到韻蓉的時候，她正一個人愣愣地坐在湖邊發着呆。

“你找死嗎，赤尊信馬上就要打過來了鬼知道他會在哪邊登岸。”蘇頁一把把韻蓉拉起來。

“啊，那蘇頁你先走吧，不用等我了。”

對于她的這個反應，蘇頁又是一陣火大，“你以為我會為了你留下來嗎，少自作多情了！我跟怒鲛幫的人半點關系也沒有，如果你再不走的話我和你的同門之情也就盡了。”

韻蓉無奈地笑了笑，“就算你這麽說，我也……”

蘇頁轉身就走。

“想你這種優柔寡斷，不自量力的女人，簡直就是師門的恥辱！”

“這句話有些過分了。”

一個高大的身影攔住了蘇頁的去路。

“武先生？”韻蓉驚訝地叫了起來，“您怎麽這時候……”

“您是來雪中送炭還是落井下石的？”蘇頁皺起了眉，對于武阕樓了卻恩怨的時機很不贊同，明明局勢已經夠亂的了，再來一個紅玄佛的舊部……如果覆雨劍挺不過這關，以後不就只有厲若海來對抗龐斑了嗎？先生到時候又要激動了。

“先不說這些，你們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吵成這樣？”武阕樓感到有幾分不解，在學宮中蘇頁和韻蓉的關系一向不錯，剛才蘇頁居然會對韻蓉說這麽重的話實在是不可思議。

“她喜歡的人不喜歡她，她居然還打算留在這裏陪人家同生共死以此來感動人家，先生待她如己出，她這般作踐自己的性命将先生置于何地？”蘇頁忿忿道。

韻蓉低下了頭，不敢看武阕樓的臉色。

她知道自己做的不對，但感情哪裏是那麽容易放下的東西，她知道自己武功低微根本幫不上什麽，但人總是不願意輕易承認自己的無能為力。

“赤尊信的隊伍在西南方向，他為了集中攻勢沒有設計包圍圈，韻蓉呆在這裏應該是安全的。”武阕樓溫和道，“你如果把她打昏了帶走恐怕會成心病，這才是避無可避的。”

蘇頁還想争辯兩句，但被武阕樓以嚴厲的眼神壓下。

“現在，你帶我去浪翻雲那裏吧。”

蘇頁猶豫了片刻，最後仍是應了聲“是”。

此時月色已淡，晨曦将至。

“赤尊信的部隊通常在黎明時進攻，不知道這一次是否也不例外。”武阕樓輕笑了一聲，突然道，“前面的兄臺應該知道吧。”

他說話的聲音算不上大，卻叫住了身穿黑色披風的人。

蘇頁心裏悚然一驚，她武功算不上弱，但這麽近的距離卻沒有發現這人的存在實在是難以想象的事。

她疑心這世間有一半的好手都集結在了這小小的島上。

“閣下是……”武阕樓的目光落在那人背着的刀上，“左手刀封寒吧？”

那人并不答話，顯然是默認了。

“在下是紅玄佛舊部武阕樓，今日這挑戰浪翻雲的機會，還請封兄讓給在下如何？”

“你應當知道我與浪翻雲之間有怎樣的恩怨，他殺了我的情人，這個仇不能不報。”封寒冷冷道。

武阕樓一陣大笑，“封兄當真幽默，當日封兄離開了龔容悅的戰艦不就代表對她的死活毫不挂心了嗎？”

封寒微愣，轉而亦笑出了聲，“惜之近日可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