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二節晚自習
淩柒突然有種罪惡感。
谷羽沉倒是不在意,一到課間就叫上陽池歌到教室走廊“排練”,一看見淩柒就開始瞎扯“啊今天天氣真好啊電閃雷鳴風雨交加(淩柒:你妹!是大晴天好嗎!)”。淩柒問內容,他說到時候就知道了,問情況,就說反正是淩柒安利他去的,出事淩柒買單。
……淩柒突然覺得,好像坑和被坑的人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周四,下了第一節晚自習,大家前往多媒體教室,因為是語文組主辦的比賽,淩柒作為課代表協助安頓座位。初一初二全體學生及各班的晚自習帶班老師坐定後已是20:24,比預定時間八點整晚了二十四分。不過這也是初一新生入校以來的第一次集體活動,吵了點也是情有可原。活動名稱是“初一初二學生講故事比賽”,淩柒每次想起,都默默吐槽教導主任到底是為什麽起了這種類似于“幼兒講故事大賽”的名字。
淩柒在班級區域的前排谷芙言占的座坐下,才看到她的座位的正前方就是兩位代表班裏的參賽選手:谷羽沉,陽池歌。
“要加油啊。”淩柒趁着領導發言完畢,大家鼓掌的時候小聲對着前面的人說。
意外的是谷羽沉回過頭,比她大聲得多地說:“要不我們換換?下次你上去我幫你在臺下加油。”
你神經病啊在全會議室安靜的時候大聲說話是嫌自己不夠惹眼嗎!然而對方一臉不回話就不一直盯着的樣子,淩柒頂着滿頭黑線小聲回應:“呵呵……呵呵……下次再說……”沒有下次了做夢吧!
對方顯然讀出了“下次一定”的潛臺詞:“下次不管怎樣你都要上去!”
“那個,巡視紀律的老師過來了……”
谷羽沉鄙視了她一眼,乖乖轉回身。
結果當然是混三等獎。不過畢竟是開學第一次集體活動,比賽中笑點也不少,班裏同學普遍比較開心。活動結束後大家直接從食堂三樓的多媒體教室回宿舍,下樓時淩柒忽然覺得背後一陣寒意。
谷羽沉的聲音在背後幽幽地傳來:“你。”
淩柒差點一腳踩空,趕忙抓緊旁邊扶手,金屬扶手的涼意借由掌心傳向大腦,淩柒向右轉頭看的時候那人已經從左邊超過她了。她只來得及發出一個單音節:“啊?”
谷羽沉在二樓的轉角仰起頭看她:“你下次記得上臺。我等着。”說完就摟着陽池歌的肩膀下樓去了。
……淩柒有一種很強烈的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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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不經意間】
淩柒在第三節晚自習的前半節寫完作業順帶預習,九點半的時候,拿出日記本草草記了幾筆,放回身後書包裏,一擡眼發現谷羽沉靠在牆上,左手靠着桌子撐着頭,右手敲了敲淩柒的桌子。
淩柒面無表情歪了一下頭。
谷羽沉翻了個白眼,跟淩柒打交道幾個星期,知道她上課時間不會聊天,歪頭大概是“有事嗎”的意思。
他指了指教室裏:“你看一下這麽亂,你說句話也沒什麽。”
首先,教室裏這麽亂,是因為他們知道快放學了沒人管紀律,臺上看自習的副科老師也因為快回家了也懶得管,只意思意思說兩句,得一時安靜;其次,這個時候能合理說話的只有班幹部和老師,是管紀律的必要,但我不是,我就一個遵守晚自習規律的普通學生,我不說話是我的自覺;再次,你有事嗎?
淩柒沒說話接着歪頭,是“所以呢”“然後呢”或者“你到底想說什麽”的意思。
谷羽沉翻了個白眼把練習冊丢到淩柒桌子上:“收作業吧,課代表。”
淩柒看了一眼黑板上的時鐘,九點四十五,還有五分鐘才到規定的“晚自習最後十分鐘收作業”的時間。
淩柒不說話,從自己桌上幾份要交的作業裏找出語文練習冊,和谷羽沉的放在一邊,然後把其他作業交給同桌谷芙言。谷芙言接過的同時,把自己的語文作業交給淩柒。
身後朝旸雙手遞上兩本作業,不好意思笑了笑:“稍微等我一下,你收完其他的我保證能抄……寫完。王豆豆的在我手裏。”
淩柒擺了個無奈的表情,這種事情就算知道也無可奈何。
谷羽沉又丢來幾本作業,淩柒擡眼時,發現前面幾桌也有人擠眉弄眼。
淩柒還沒說話,谷羽沉揚手招呼:“叫你快點寫。”
……哈?
收作業的好像是我吧?
“五十了。”
淩柒瞥了一眼,果然是。站起來準備去催作業的時候,另外幾組已經把作業送來了:“那個誰誰還有誰沒寫完,說下課交給你。”“我們組齊了。點給你看。”“六本。那個……你懂的。”
淩柒接過來分別點了一遍,開始寫沒交的人的名字的時候,突然感覺四周更亂了。
“哎!那誰你快點抄啊她開始記名字了。”“大姐,淩大姐再等一下!”“哥!你下課再記!啊啊啊啊啊我馬上寫完!”“第一組剩下的,都在這。名字全劃了。”“交了交了,名字劃了。”“我的和那誰的。喂,你下次要記記我別記TA,都是我借的。”
以上,是正常晚自習的日常。
……
“其實到最後結果都是全齊,他們沒寫完的第二天早上出操會把作業自己放到語文組門口,你也可以不用記。”
下了課,将作業送到語文組門口的路上,另一個課代表這麽跟淩柒說。
淩柒默了默,聲音平靜道:“上次李老師找我了。”沒有細說“哪次”的原因是,開學這麽久,淩柒只被李老師當面單獨找了一次。
佘十三吃驚地擡高了音量:“啊?她上次找你就因為作業啊?我還以為是說如果是你的話講故事比賽就能拿獎咧,畢竟你作文寫得那麽好。”
淩柒苦笑:“不是。你記得作業特別多那天嗎?那天我也寫得挺晚的,收作業就遲了幾分鐘,最後丹丹過來關燈,突然黑了,我們還吓了一跳。”
佘十三點頭:“我記得。但那天也不怪你啊,本來剛認識人也沒記全。”
淩柒停下步子看着佘十三認真說:“但我是課代表。他們沒寫完是他們的錯,我沒記下來誰沒交,就是我的錯。”
“講故事大賽”的那天晚上只有一節晚自習,各科老師都表示理解所以沒有留作業。但按照作業守恒原理,當天的作業全放到了第二天,全班措手不及。除了谷芙言這樣固定每天中午寫完一部分作業的,再有就是淩柒這樣有先見之明在課間突然奮筆疾書的人,才能寫完所有作業(靠抄完成作業的不算在“寫完”內)。更多的人選擇舍棄部分作業。如何舍棄又是個問題。英語是班主任的科目,數學課代表比較好說話,四門副科的重要性低于語數英三科。
淩柒本人鐵面無私,幸好李老師還算溫和。更何況本來講故事大賽就是語文組的活動,老師應該更能理解吧。
所以,有一部分人,選擇不寫語文。
當天淩柒手速再快也寫到最後五分鐘才收作業,各組小組長自身難保,只好讓淩柒自己去收。淩柒頓時頭大,偏偏下課時大家趕着回宿舍,紛紛喊了一聲“我作業在桌上”就走了。
她記不清楚誰是誰。只能對着講臺上貼着的座位表一本本查。
還在點數量的時候,範範着急地敲門:“我要鎖門了。孩子你快點!”
“馬上。”
“啪。”
淩柒一着急,沖着門口大喊:“誰啊!先別關燈啊!沒點完快開燈!”
“啪。”
丹丹面無表情地站在門邊,手還在電燈開關上。
……
第二天早讀的最後幾分鐘,丹丹再一次強調一定要合理安排時間,不要給課代表太多負擔,課代表也不要給範範拖時間,範範外宿,需要趕上十點的最後一趟公交車。
淩柒知道是在說自己。前一天晚上,語文課代表是最後走的。
下一節就是語文課。李老師提前來到教室,和丹丹點了個頭,自己把電腦和投影儀連接上,在門外等着丹丹離開。
上課時,總覺得李老師在暗暗壓抑憤怒。
下了課淩柒被叫去:“作業怎麽回事?數量顯然不對,你也沒給我寫紙條。”
淩柒低下頭視線下垂:“……昨天來不及。”
頭頂上李老師的聲音帶着嘲諷:“提前十分鐘收作業來不及,你要提前半個小時嗎?”
淩柒小聲解釋道:“組長沒收我自己收的。”
李老師好笑:“你在怪組長,我等會就讓你們班主任換。但你就沒問題嗎?那點作業一半都不到。有個組只交了四本!淩柒,你這課代表,怎麽當的?”
“……”
李老師望向走廊外側,胸口起伏,在平穩呼吸,問道:“昨天怎麽回事。”
“昨天,突然作業太多了,而且……”
李老師高聲打斷:“那也不是寫不完作業的理由!行了。你把作業發下去,我也不看,趕出來的作業沒有質量。你讓大家重新寫完了再收上來。注意是寫完。”
“全部?”
李老師答得果斷:“全部。就是我平時太慣着你們,只讓你們做幾題都不寫。昨天其他作業寫完了,今天就會少了,把語文寫完。我明天看。”
“……嗯。”
……所以,那天不好的預感,指的大概是被懷疑工作能力吧。
之後語數英三科日常要交作業的科目,都加選了課代表,英語是因為原本就是小班教學,所以有兩個課代表,又只需要負責一半的作業,所以兩人足夠。
……語文卻有需要增加到三個課代表的趨勢。
除了淩柒之外,還有兩位課代表是佘十三和諸葛。
諸葛就是谷羽沉的同桌,話不多。佘十三是隔壁602的一位女生,姓氏容易被看成“餘”。“十三”來源于她中文名字的英文諧音為“thirteen”,同為90後都看過《少年黃飛鴻》,最初的佘太君就這麽被稱為十三姨。十三的額發微卷,皮膚白皙,眉眼間也确實有些十三姨的風韻。人活潑愛笑,能和人打成一片。
三個課代表裏,淩柒最難說話。人稱黑臉包公……婆。因為是女生。不過沒幾個人會當面這麽叫她。
淩柒愛打小報告,淩柒日常板着臉,淩柒假清高,淩柒……
短短一月已經成刻板印象。也許有人推波助瀾,淩柒也不太在意。
被說成包公還有些小高興。他們不知道的是,包公鐵面無私,一生清名,是淩柒的偶像和追求的目标。
“其實……你已經很優秀了,只是我對課代表向來嚴格一點,那天也是我自己有點事影響了心情……所以上次會說你。不過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本來你作文寫得那麽好,是該得到表揚的,但是一周的喜報數量有限……你是課代表,也讓着些吧。”
國慶放假前,送李老師到辦公室的路上,她突然這麽說。
淩柒點頭:“嗯,我知道。老師您一開始就說了,會對課代表嚴格些。”
“你已經很優秀了。”李老師語氣和藹,“沒事多笑笑。行了,這些我拿回去就好。你回去準備上課吧。”
欸?
教學樓對面就是行政樓,教室辦公室都在那邊。
“……老師再見。”
國慶之後,淩柒再沒見過李老師。
☆、第 17 章
【世界終究美好】
國慶七天小長假被格丁中學克扣成五天。對于淩柒來說只有四天半——除去路上花費的時間之後。
淩柒在假期之前的作業探測雷達精确程度非常高,并且為了有個好的假期,她在作業在自己手裏的時候用各種時間将練習冊往後寫,答案不在手上沒關系,課本上都有。寫下來之後,腦子裏也有。然而就算她每個科目都往前寫了一小節,仍然防不住新發下來的報紙和試卷。不過,相比之下,已經比要把一堆作業帶回家的其他人好多了。
……也有些人幹脆沒帶作業回去。返校那天,淩柒提前回宿舍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沒事幹去教室準備把練習冊再往後翻翻的時候,發現不少人在教室補作業。
還有人大大咧咧地用着教室的充電插口給手機充電。
在學校使用手機是違規。充電應該也是。更何況是在教室給手機充電。
“這是……誰的手機?”
淩柒找了個空隙,指着飲水機占用了飲水機插口的手機充電器問。
教室裏比較安靜,她的聲音聽得清楚。有人擡了頭,看她拿着水杯是要接水的樣子,說:“哦。文爾亭的。”
“放屁老子手機才不在那邊。”文爾亭背對講臺坐在桌子上,腳踩凳子,瞪了那個人一眼。淩柒站在講臺靠窗的飲水機旁,瞥見她手上正用着手機。
說話的那個人倒是一臉放心的樣子低下頭繼續寫作業:“哦不是她的啊。那你拔了燒水吧。”
……什麽意思?是她的就不能拔?別人的就無所謂?
首先,不管是誰的,在教室充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手機真的快沒電了又着急聯系,迫不得已。另一種是不想在宿舍充電,因為那要自己交電費。
如果是前者,那麽情有可原,她可以理解。但如果是後者,不管是誰都不應該占用公共資源為己私用吧?該不該拔了跟是誰又有什麽關系?
其次,文爾亭又怎麽了?文爾亭就可以有特權嗎?你到底在怕什麽啊?
在淩柒盯着那個同學皺着眉想這些事情的時候,另一個同學走過來看了看她,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淩柒刻意沒理,然後那個同學将手伸向充電器:“拔了哦?”
這回淩柒真愣住了,擡眼看着他:“啊?”
那個同學利索地把充電器拔了,輕輕搭在飲水機上,還停留一會兒确定那根充電線的擺動不會讓它掉下來。
這個男生從淩柒說話開始就站在門邊,在淩柒發愣想事情的時候走進來,此時功成身退,還留下一句話教育淩柒:“想拔了就拔啊。”
“……”淩柒在原地繼續腹诽。
……我就是問問而已。雖然的确是想把這個違規電器拆了。
淩柒辨認了這個男生的臉,再聯系他落座的位置和課堂擡頭時記得的方位,想起來是個平時就挺活躍熱心的男生。因為李老師上課時說到的“古時候将有學問的大家稱為‘子’”,班裏同學一段時間內都以“子”為後綴給人取外號,按照姓氏子的外號取法加諧音,這個同學叫粽子。
好像上次數學課,“除和除以”的文字游戲,他也是答對了的。
所以,應該是個看不慣強勢和不講理的人的好人吧。
淩柒拿着裝了半杯水的杯子回座位,打開桌蓋,在思品和地理之間選擇拿出地理。
……因為她覺得思品這門課真的好沒意思。教人懂理明禮,卻管不了人是不是真的那麽做。文爾亭在課上答得十全十美讨老師喜歡,卻是個完完全全的撒潑鬧事不講道理的人。淩柒一度覺得文爾亭說一套做一套還表現得十分明顯的樣子令人惡心,思品老師稱贊她時還不明白臺下其他笑鬧的學生是在笑文爾亭裝乖還挺像那麽回事,也是在笑老師看不清文爾亭的真面目,被她三言兩語耍得團團轉。
每周兩節思品課成了文爾亭的既定演出舞臺。淩柒每次上思品課聽着老師講解知識,卻被文爾亭如同青樓賣笑的女子一般做作的聲音屢屢打斷時,就覺得像是有一只手上不知道沾了什麽細菌病毒的蒼蠅在眼前跳舞,搓手的樣子與抗戰片裏漢奸對着鬼子的模樣如出一轍。淩柒每次上思品課時都像一個被不斷充氣卻硬生生按捺住了不能動的皮球,一口氣梗在喉嚨裏,要咽咽不下,要起起不來,只能不斷深呼吸,深呼吸。一遍遍告訴自己要平靜,不能罵人,這是課堂,要聽課,只聽老師的,不要聽見蒼蠅的聲音……
谷芙言表示理解:“她真的好煩哦。”
谷羽沉則每逢思品課都會靠在牆上,半回身欣賞淩柒被惡心透頂的滑稽模樣。偶爾被淩柒瞪兩眼,還特別理所當然地指了指前排的文爾亭:“你直接找她打一架不就完了?”
“暴力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谷羽沉對淩柒這張力透紙背的小紙條嗤之以鼻。
淩柒不止是被影響到上課能寫小紙條的無法集中注意力的程度,文爾亭的所作所為導致她現在一看見“思品”兩個字就犯惡心。課本沒錯,道理沒錯,錯的是說這話的人是文爾亭。
就像是電視劇裏的反派口吐聖賢之言,上頭點頭稱贊認為自己治理有方,下頭小鬼明目張膽地嘻嘻哈哈笑這世道。淩柒是那類自認為舉世皆醉唯我獨醒的人,與他們反其道而行,終究只是少數,還不被理解,被認為是迂腐和假清高裝出來的。
如果剛剛過去的那個節日是端午,淩柒為屈原扼腕嘆息的行為會更應景些。
總之,目前班裏是表面和平實際暗潮湧動的局面,根據三觀和作為被分為兩種人,一種是文爾亭,另一種是非文爾亭。
兩方在相互排斥。淩柒顯然是後者,但抱着懶得管的心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不會主動惹事。更何況文爾亭再近也隔着一道宿舍牆門,該可憐的是她們宿舍裏的非文爾亭們。
……嗯,不,應該沒有們。
就淩柒所知道的,大概只有一個人。
她叫白雪。是個瘦黑的高個女生,鍋蓋短發,熒光綠框眼鏡,眼神躲閃,有些怕人。格丁中學周末單休,淩柒回家不方便所以住在宿舍,白雪也是。兩人偶爾會一起去食堂吃飯,但也都是默默的。有一次白雪忽然說:“我好羨慕你哦。”
淩柒奇怪:“我有什麽好羨慕的?”
“就……文爾亭,她欺負你,不,不算欺負吧,她那麽對你的時候,你可以反抗她。你不怕她。”
淩柒的正義感突然爆棚:“不是,為什麽要怕呢?她不對了那就是她的問題那我就應該說啊。更何況,都是同學有什麽怕不怕的問題,也都只是吵架……不,算是講道理吧。”
白雪突然“呵”地一笑:“她可不會講道理。”
“我也覺得。”淩柒點頭,忽然發現話題的開頭不對,“你為什麽說是羨慕呢?”
白雪停住筷子,低着頭看着快餐碟裏說:“因為我不敢啊。”
“她在宿舍欺負你了嗎?”
“也不算吧……就是有天她說沒錢,讓我們給她,我給了她兩塊錢,她說是借的,後來也沒還我。我問她要的時候,她說兩塊錢那麽計較作什麽。”
淩柒沒聽完就開始炸毛:“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還有憑什麽沒錢就找舍友要啊?她問她父母不行嗎?她也知道是兩塊錢而已,為什麽兩塊錢都不還啊!”
“可能是也沒錢吧。但我又看見她經常從小賣部買吃的回宿舍……嗯,可能是彭彭買的吧。”彭彭也是602的一個女生,棕色直發及腰,常常披着,等到檢查時才用腕上備着的皮筋低低地束起來。眼睛是好看的琥珀色,五官精致,是年少時審美裏偶像劇高冷美貌的女二(因為女主通常傻白甜而彭彭更叛逆)形象。軍訓時和黃阿丢并稱班花。開學後和文爾亭出雙入對,淩柒猜測她和文爾亭多少有些臭味相投,後來事實也是如此,飲水機上被拔的充電器就是她的。
“但……你這,你要怎麽辦呢?”淩柒咬着筷子想辦法,“你和丹丹說了嗎?”
“沒有。她,應該不會管這種事情吧。”
“會的啊!她是班主任欸。”
“我要是找了她,在宿舍被她……還是不行啊。”
淩柒知道前一個“她”指丹丹,後一個指文爾亭:“也是哦。那你要這麽忍下去嗎?”
白雪默了一會兒,繼續吃飯。淩柒塞了幾口吃不下了,越想越覺得白雪像舊時花錢買平安的無辜群衆,如果不反抗只會縱容惡棍,但反抗了又朝夕相對低頭不見擡頭見的,誰知道會被穿什麽小鞋……但是為什麽不能反抗?有一就有二,強勢得讓別人不敢欺負才是一勞永逸的辦法啊。淩柒停下筷子看着白雪,白雪發現她不吃了之後快速地扒完,和淩柒去洗餐盤的時候,才很小聲地說了句:“所以,我很羨慕你啊。”
淩柒想不出用什麽話來回她。讓白雪忍氣吞聲她說不出口,讓白雪揭竿起義,白雪又做不到,借用丹丹的力量治标不治本,說到底,沒人能将文爾亭法辦。連淩柒自己也只是不讓文爾亭欺負太狠而已,文爾亭本人依然蹦跶着逍遙法外,看誰不順眼就将誰扭成自己順眼的樣子。
淩柒覺得這很沒道理。
這世道怎麽容得了人為非作歹欺上瞞下不守規矩?說好的天道有輪回蒼天饒過誰呢?說好的惡人自有天收呢?
很多人評價她時,都說她眼裏容不得沙子。可是,眼睛裏有沙子,當然就是要揉掉的啊。
難道忍着嗎?
我認為對的事情,并且我确定是對的事情,我為什麽不能為之争取為之發聲呢?
你們,又在怕什麽呢?
隔天就有人身體力行地告訴她到底怕什麽。
樓下506的司令沖進601雙膝貼地滑行:“各位大哥大姐不各位大姐神仙們救救我吧!”
“哈?”601集體懵逼。什麽情況?這種畫面不應該只出現在電視劇或者動漫的浮誇劇情裏嗎?是我穿越了還是這人真的有夠誇張啊?還有到底什麽情況啊!
不過不管什麽情況,接下去的劇情應該是衆人雙手扶着她紛紛說“你先起來!有什麽話起來慢慢說”吧?
然後劇情應該是司令執着地跪着說完然後大家堅持扶她起來她也确實起來了吧?
淩柒多想了一句:那那那個她剛剛雙膝滑行跪下來的時候正好正對着我了我不會折壽吧?但是她雙膝正好墊着我的鞋尖我也算是接住了防止她膝蓋受傷吧?
再接下來的劇情就是司令整個人脫力雙手靠在某個人的雙手上,雙眼睜大,瞳孔縮小,額發被汗浸濕,情緒激動,神态惶恐不安,大喊“救命啊我不小心得罪了某個高年級學姐她道上有人我怕我周末出校門就死或者在學校就沒命啊啊啊啊啊”,吧。
除了沒猜到“某個人”就是淩柒自己之外,全中。
中學的劇情嘛。大同小異(說得像你看過多少偶像劇或者校園系小說或者漫畫一樣)。
……問題是,這種時候扶着司令的應該是那個能解決各種問題的主角吧!怎麽就是我了?!我上面沒人我甚至還是孤身一人來到這個學校的啊!難道是因為我周末不用(或者是是不能)出校門?
——恭喜你淩柒。我不知道該說你腦洞太大還是吐槽能力見長。
往後就是衆人聽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用電視劇或者小說漫畫的傳統臺詞安撫司令的情緒,最後506的長發老摳像操心的老媽子而不是貼心的閨蜜(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是這個畫風)的模樣帶走了仍然心神不寧地哭喊着“我還想多活幾年”的司令。
整個事件不超過五分鐘。601衆人唏噓一番後歸于午休的平靜。
但每個人心裏多少都對這件事情有些看法。淩柒想的是,忘了還有傳說中的黑道這種東西。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文爾亭只是精神攻擊,讓自己犯惡心她就能滿意。不過這種人也更可怕,因為要摧毀一個人,最根本的是摧毀那個人的信仰。
淩柒十二歲。堅信世界終究美好,人善惡有報。
☆、第 18 章
【這算什麽】
如果淩柒看不慣一個人,一般不會憋着,她會當場就說(雖然忍住了大部分的話,因為很少有人聽她說完);事後再看見那人依舊那般作為時,對那人的厭惡一定是到了肉眼可見的程度。
“你和文爾亭對掐是班上的好戲,但你怎麽對新來的老師也這個表情?”谷羽沉某個課間回頭問。
淩柒擡頭時眼神怨念:“我從未見過口音如此之重的語文特級教師。”
“語文”兩個字重音且念得一字一頓。
國慶收假後的語文課,大家風範嚴師益友的李老師沒再出現,來了一名中年男老師。這位老師身着西裝,随着他走路的動作,鑰匙相碰的聲音叮當響。他面容疲倦,像是靠煙酒獲得靈感的loser,佝偻着背,挺着啤酒肚,一手提電腦包一手扶腰走進教室。
班裏同學面面相觑,還有人隔空問淩柒:“他是誰?李老師呢?”
淩柒眼睛看着黑板的方向搖搖頭。她不知道。
仍舊是文爾亭大聲喊話:“老師你是來給我們上語文課的嗎?”
臺上的男老師一邊擺弄電腦連接投影儀一邊說:“啊對。你們李老師生病了。我來給她代課。”
“我姓路,給你們代一段時間的課。你們李老師之前給你們教了古文章節的第一章,我們現在從現代文的第一章講起。”
淩柒腹诽:剛開學的時候我預習了第一章結果李老師從古文開始上,收假回來我預習了古文後面的課文結果你又從現代文開始上?語文組的老師能不能按套路上課啊!還是你們的套路我還沒看透啊!
一向既來之則安之的淩柒,原本覺得哪位老師來教都沒問題,都是老師,都該尊重,都要認真聽課。然而第一節課,路老師就給同學們留下了豐富的笑料,并奠定了男生614宿舍9號床同學往後多年都被稱為老狗的基礎。
因為路老師口音太重。
重到能夠自己默默腦內翻譯方言為普通話的淩柒都能時不時出戲。
如果僅僅是位年長的教師,再加上“僅僅代課一段時間”的條件,淩柒忽略不計,反正對她聽課沒多大影響。
但他們在行政樓下的師資力量宣傳欄看到,路老師是一名語文特級教師。
那就沒法忍了啊!
雖然不清楚特級教師資格證的評價和頒發标準是什麽,但是作為語文老師的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字正腔圓吧!
谷羽沉:“你确定你不是在要求播音員?”
“播音員應該是更高的标準吧!”
“湊合得了。”
“……”
如果這種情況出現在教師資源奇缺的地方,可以理解,但這是在G市非山區小縣的位置。
同理,如果是在這種口音方言泛濫的地方,也可以理解。但這口音和本地方言差的好像不是一點點?
淩柒排斥這位老師還有其他原因。身為課代表,給老師送作業時得知路老師的辦公室不在語文組,而是單獨一間小辦公室。淩柒某次跟着去取卷子時進去過,無從落腳。
紙張鋪天蓋地。
路老師開門之後将地上一摞紙放到左邊,再将另一摞放到右邊,清出一條迂回小道,走向最深處翻找一摞卷子:“有點亂。這一摞初三的。這一摞好像是初二的。你們初一的在裏面,我昨天才找出來的……哎,你進來拿一下。”
從開門一瞬間就沒想過要進去添亂的淩柒,此時在總是彌漫着熏香氣味的行政樓三樓小辦公室門口前內心爆炸。
……我還以為你弄這麽亂就是為了讓人沒法落腳然後就沒人能進去的呢?還有,你是怎麽能在六平方米左右的小辦公室裏營造出一種山邊農田阡陌曲折的效果的啊!而且,為什麽在辦公室的角落還放着疑似酒瓶的綠色玻璃瓶啊!老師啊這是學校辦公室啊!你的個人愛好可以放到你的私人空間嗎!
淩柒和十三踮着腳進踮着腳出,十三走在後面還特別貼心地幫路老師關了門。
……畢竟要再繞出來不容易吧。
“我聽他們說李老師的病挺嚴重的,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教我們。”
回教室的路上,十三和淩柒分享八卦。
“你聽誰說的啊?”八卦的來源決定八卦的準确程度。雖然她還不清楚班上哪些人更可信。
“文爾亭啊。”十三看見了淩柒轉過頭去翻的白眼,咳了一聲,“她是從那個誰誰誰那裏聽說的,聽說是XX癌。”
“啊?”雖然這麽描述很老套,但淩柒的下巴是真的快掉到捧着的試卷上了。
就像這種劇情更老套,但為什麽它就是發生在了現實裏?
“你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啊!”
“我還以為你知道呢!好像挺危險的。希望她沒事。”
“……嗯。”
淩柒一度以為是什麽小事情。可是一旦和癌症沾邊,不,不是沾邊,一旦知道是癌症,心情就突然變得沉重。
谷羽沉敲了敲她的桌子:“你聽說了嗎?李老師得的是癌症。”
淩柒發完試卷後就趴在桌子上側着腦袋隔着防盜網望天:“聽說了。”
“好吧。我以為你聽完之後會開心點。”
淩柒把頭扭回來,下巴搭在手臂上正眼對視谷羽沉:“我沒有那麽沒良心。”
對方聽完後眼睛裏的笑意收了收又更外溢:“你承認你沒良心啦?”
淩柒抓了一本桌角備着的下堂課的課本往前拍,卻因為原本手被腦袋壓着,她剛瞟了一眼要拿書,前桌的人順着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