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新式釣魚法
這一天,守望夜空的人是鄧啓明和崔曉姝。
低氣壓人群轉移到了船艙內,很快周遭一片寂靜,老王輕輕的鼾聲時斷時續傳了出來。
老王命令夜不行船,周圍除了籠蓋天水的星星外,就只剩水裏星星們的倒影。整個世界就像一個萬花筒,又玄幻,又看不到邊際。
兩個守夜人連看石頭裏面蹦生物的餘興節目都沒有了,甲板上坐着百無聊賴,鄧啓明戳戳身邊的姑娘:“小妹,小妹!”
崔曉姝正望天地之悠悠,念宇宙之無窮,頭也不回糾正白字先生:“曉姝!”
“切,誰要叫你叔啊,”鄧啓明無趣道,“船上有個一會兒奶奶一會兒姨的長輩已經夠了。哎,我說,我們自由了,別傻坐着,玩兒船去!”
崔曉姝回過頭,鄧啓明已經猴子一樣竄上桅杆,不厭其煩升起船帆。
“小攻,別裹亂,忙一天還不夠啊!”
“現在我是船長,你是缭手,”鄧啓明升好最後一面帆,招呼崔曉姝過去扯帆索,“就算我還是二副,你也得聽我的不是?”
崔曉姝不情不願地挪過去,跟鄧啓明一起掌舵。
船只無聲無息開始加速,海面的星辰倒影被波紋蕩碎,再被水鳥般的黝黑船身碾過。
廚子顯然技能生疏,鄧啓明盜版老王的專利,言傳身教給小姑娘獎勵無數栗子,崔曉姝火起來,賭氣不理他,他又只好為他的手下建立工作價值:“不想當水手的廚子不是個好船長!”
他頗具藍圖性的座右銘見了成效,崔曉姝一個人也可以好好掌舵了。
鄧啓明欣慰地抄起手站在一邊,突然想要體恤民情:“你天天叫我 ‘小攻’叫焦誠羽 ‘小獸’,什麽意思?他不應該是 ‘禽獸’嗎?”
一提到本行,崔曉姝就嗨了起來,笑嘻嘻道:“就你倆……都很帥,有情有意,強強,有血性有愛,又各有各的好,總之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她拉拉雜雜前言不搭後語地講了一堆,恰好中文總是華麗地具備同音詞,多義詞,于是“一動腦就會死星人”鄧啓明理解跑了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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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的沒記住,就記得這個大眼小臉蛋的漂亮女孩兒贊他“帥,有情有義,強,血性,友愛”,跟美國電影裏個人英雄主義打造出來的男豬腳一樣,完美極了。
那個“天造地設的一對”,他理解成舒克貝塔、海爾兄弟、櫻木流川之類閃瞎钛金狗眼的傲嬌天才好搭檔,有點局促,有點害羞,這小丫頭嘴太甜,怪不好意思。于是他十分含蓄地嘿嘿一笑,丢了句“哦”,摸摸後腦勺就走出駕駛臺。
淡定承認的态度讓崔曉姝頓時手上的帆索一松,撿到錢似的幸福莫名,鼻血飙了滿地。
同樣幸福走向船艉的人,真想大喊一聲“我是傳奇”,無奈同伴們沉浸在夢鄉,他只好化自豪為尿意,迎風一丈遠,越過船舷往海裏豪邁撒下猴尿。
“內力真不錯!”完事兒後他給自己點個贊。
接着發現水裏就像飛機牽線兒似的陸續飄上來一些東西。
“小妹,曉姝,廚子!”他朝駕駛臺不輕不重地呼喚他的缭手,“拿個網過來!”
傳奇英雄不辱使命,他發明了一種新的覓食方式。
天蒙蒙亮,水手艙裏的人被船長室隔壁廚房飄來的香味勾醒。
剛開始三個人還以為是幻覺,這麽久沒吃點正常的食物,饞蟲都要被逼死了,沒想到睡了一覺後,一陣珍馐的鮮香如利器劈開水手艙已然成精的歷史味,仙樂般鑽進他們幹枯苦澀只會喊餓的腦仁,救贖他們日漸陰暗的心靈。
三人恍惚了一陣,互看一眼,随即三條鯉魚打挺,以光速殺進廚房。
“神吶,是真的!”
崔曉姝渾身散發着上帝的光芒,她兩口平底鍋裏正在煎金燦燦的金槍魚,旁邊已經做好的還有清蒸虎斑,鐵板鲽魚,鹽焗小黃魚,水煮大龍蝦。
這是在天堂嗎?
衆人忙不疊地咽口水,差點要去動用淡水艙裏的生命之源,焚香沐浴感謝上蒼。
這個早晨太爽了,老王的早操都來不及命令,人們在甲板上迎着海風,喜氣洋洋舉盤換盞,到快吃完的時候,才想起要問廚子這些佳肴都是怎麽來的。
崔曉姝沒怎麽吃東西,聽到問,也十分謙虛望着甲板:“二副連夜撈的。”
鄧啓明一早上好像也沒吃什麽,特別謙讓,殷勤請大家多吃多吃。聽到崔曉姝提名表揚時,他正笑眯眯給衆人盛好魚湯。
“喝,喝!”他眼睛都饞的要伸到客官們的喉嚨裏了,自己愣是一口沒動。
衆人終于察覺有點不對勁。
老王敲敲盤子:“行啊二副,這麽多品種,淺海魚深海魚都占全了。說吧,你怎麽撈的?”
“其實是炸起來的。”
“這整艘船既沒有火炮,也沒有雷管,你怎麽炸的?”
“不是用火藥,”鄧啓明站起身往船艏退,“用的是俺老孫的尿!”說完就“咚”地跳到海裏,一陣浪裏白條,遠遠回過頭大笑。
爽翻喝湯的三人一愣,盯着正隐身飄走的廚子,“咕咚”一聲把嘴裏最後一口湯咽進肚子。
“呃……”三人面面相觑,宦怡菲悲催笑了笑,“本來想配合吐一下,但……沒有吐的欲/望……”
焦誠羽竟也沒什麽反應,二話不說就收拾好餐具放回廚房。
老王哭笑不得,走到船舷邊,招呼往遠處又游了一段的罪魁禍首:“你回來吧,別把這一片的魚都毒死了。”
鄧啓明:“……”
變身為五毒獸的二副被一個大浪蓋過頭臉,他望着船上該幹嘛幹嘛的人,突然鬧不明白自己意識是不是出了差錯。
對了,仔細想起來,其實人尿還是一味藥呢,滋陰補虛之類的。何況那些魚雖然死了,也不至于細胞液都換成了尿啊,肉還是肉,香還是香的……他咽了口唾沫,那麽多菜,他一口沒碰,真是便宜死那些睡了一整晚的家夥了!
“喂——”他眼看着規矩沿Z字行進的船朝遠處轉向,揮手大喊,“好歹是灑家的尿沖上來的,給我留點兒,別都吃完了!”
喊出這麽句話,他呆了一下,好像有點窩囊。
不過不要緊,民以食為天,他撲騰起一堆浪花,朝船艏游去。
上船後一頓暴打沒躲過,三人一雞把他死死壓在甲板上疊羅漢,礙于他是一人頂倆的舵手,才沒有把他的手筋腳筋挑斷。知情不報的廚子也沒被放過,崔曉姝被壓在他身上,一陣高頻率的聲波喊得海面撲騰起無數倉皇逃竄的魚。
“媽呀,要懷孕要懷孕!”
将近500斤的人肉把他倆差點壓扁才四散滾開。
船長望着海面的可憐生物,搖搖頭:“成啊你倆,一人發明一套捕魚技術。”
鄧啓明不顧傷痛已經沖進廚房,甲板下一陣鍋碗瓢盆霹靂乓啷的聲音傳上來,衆人苦笑。
這片海水深不見底,漁貨還真不少,但食物近在眼前卻夠不着,他們中間沒一個會撒網的,總不能次次都用尿來沖吧!
老王略略糾結了一下,就眼前密密麻麻撲騰的小魚小蝦來看,可能這片海裏并沒有什麽龐然大物。他招呼三副和舵手一起放下舷邊的小船,宣布今後的筵席大事每人輪流陪着廚子一起擔當。
藍得透明的天幕下,邋遢大王號深色的船身頂着潔白的風帆,身邊牽着一條專供垂釣的小船,就像老王牽着大副散步,既威風又有愛。
小船裏鐵打的廚子,流水的幫手,每天都能帶上來新鮮活蹦的食物,調味品雖然只有鹽,但食物本身的鮮甜讓人錯覺自己是在主題療養院裏上趕着養膘。
唯一讓人擔心的就是陸地。
接下去的幾天,船長的航海日志上都平平淡淡記錄着天氣,風向,船速,他們兢兢業業朝着那個方向挺進,但是別說陸地,連暗礁都沒碰見過。
“這日子,閑得淡出鳥兒來了!”
值班舵手鄧啓明把帆調成一個固定的夾角,任那股長風推着船自動前進,他伸着懶腰走到船舷邊加入三副、資深舵手和資深廚子打坐的行列。
老王大發慈悲放小船的長期囚犯自由,帶着大副親自去小船上海釣去了。剩下三人沒事兒可做,這些天能聊的話題都聊完了,宦怡菲的那個無趣的平板兒上,好玩的東西都需要網絡,不好玩的那些電子書都是令人腦袋大的經典,衆人寧願發呆也不看。
鄧啓明坐了一會兒,發現自己“慧定靜”的能耐實在不如另外三人,他經年不遇危險就絕對不動的腦仁兒緩緩一聲鏽響,得想招打發時間了。
“哎,姐,”他望着看不到頭的天際線,用手肘碰碰入定的宦怡菲,“唱個歌兒吧!聽你平時扯淡聲音挺好聽的,唱個拿手的讓我們洗洗耳朵。”
這個建議引來即将化石飛仙的衆生翹首企盼,宦怡菲對着衆人的目光抹不開面,笑了笑就大大方方接招。
她開口唱了一首于主流來說較為冷門的歌,歌詞非中文非英文,調子曲折華麗,意境像是在陰暗的絕境中依舊不放棄希望的祈禱。她的聲線略微沙啞,跟那種旋律相輔相成,聽來頗有一種深沉柔韌的力量。
一曲唱完,衆人入迷地回味片刻,猶如詠嘆調般隐忍綿長的歌聲跨越語言屏障,讓幹涸的胸口長出綠芽,綻開黃色的小花。
崔曉姝星星眼感動莫名地贊道:“哇……好man哦!”
宦怡菲:“……”
焦誠羽微微笑了笑:“是關于旅人匍匐在沙漠中,縱然現實滿目瘡痍,依然記得跟友人們幸福重逢的約定嗎?”
宦怡菲訝異點點頭:“全中,你學過?”
“大學的時候迷過動漫,語言這種東西,對我來說是非常有吸引力并且非常簡單的。”
宦怡菲欣賞道:“你這種人太招人恨了!”
兩人對話半天,鄧啓明才從癡呆中回過神,大喊一聲:“釣魚島是中國的!”
宦怡菲:“……必須的。”
“那你還唱他們的歌!還有你,腦子好也不要學那種話!”他擡起手去削焦誠羽的頭。
兩人滿頭冷汗:“大哥我錯了,改還不行嗎?”
崔曉姝一掌排開正打算對手下進行思想教育的二副,目光炯炯望着宦怡菲:“姐,我聽出來了,有故事!快,快,八起來!”
宦怡菲望了鄧啓明一眼,小丫頭狗皮膏藥似的貼上來,她只好笑笑:“我曾經有一個朋友……呃,叫 ‘網友’可能恰當些——是一個特別熱愛我們國家古典文化的人……他五歲時在美國呆過一年,跟我同班。後來一直長在中國,成年後生父來找他,他才知道自己真正的祖國不是中國,而是那裏……”她再次看了看鄧啓明,“這一切跟他一直以來受到的教育沖突很大,他離開了中國,也沒有回去他自己的故鄉,至今流浪在印度、非洲,甚至新幾內亞群島等異國他鄉,做沒有國界的靈魂放逐。走之前他特地來美國找我道別,唱了這首歌。”
衆人沉默下來,在這片沒有任何國界線的茫茫水域上發呆。
小船上的船長一字不漏聽到了整個過程,他望向天邊,層層密雲正在傍晚的風中疊起,看來很快天要變了。
就在他這麽想的時候,身邊傳來一個重物落水的聲音。
“嘭通!”
水花濺到了他的小船上,頭頂捕鯨船邊傳來一聲尖叫。
“姐!”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