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番外一
幕令沉知道自己和旁人不太一樣,這不一樣不僅僅是源于他一半的妖族血脈,因為他和自己所見的大多數妖也不甚一樣。
即使是妖,也有欲望、有情感,而他對身邊人的感情很不敏感,他內心的情感很淡薄,更不知道該如何去表達。
他當然自己的來歷,也記得出生後再廣袤無垠的雪域荒原之上自在的生活,後來母親回來了,父親要帶他們回家,讓他化成人的形态,并千叮萬囑不要把雪妖血脈暴露出去。他很快就明了自己所處的情況,也認真應允了。
但是總有些事必然會發生,比如按照雪妖的标準在他生理上完全成熟的時候,必然會被動妖化,在那之後他就可以自己自主控制身體狀态再人和妖之間轉換。為了保護他的妖化形态不被發現,在察覺到他很快将步入完全成熟的父母将他送往了一處僻靜的別院,每個月來探望他一次,對外則稱少宗主外出歷練。
他們沒有預料到的是幕令沉這次被動完全妖化卻爆發出了超出想象的強大力量,瞬間就撕碎了幕老宗主和夫人為他布下的各種防護陣法,幾乎毀掉了半個山頭,而後如風般攜漫天風雪飄游至萬裏之外,直至終于力竭倒地。
然後居然被一夥不守規矩的黑心收妖師綁了去。
即使如魚肉般被關押鎖住,幕令沉依然很冷漠,也不慌張,他知道憑這些人的本事根本殺不死自己,既然殺不死自己,那等自己力量恢複死得就是他們。
被關在車上的時候他知道有一個少年一直盯着自己看,後來還跟着藏到了車上,沒有想到的是那個少年會救自己。
沒想到他居然背着自己一口氣跑了那麽遠。
沒想到他說要護送自己離開。
他的力量至少還要一個月才能完全恢複,有少年在無疑方便許多,他自然答應了。
但是沒想到等自己力量已經完全恢複,能夠變回人形,離冰玄宗也已經很近了的時候,他依然不想和這個少年分開。
他曾經問他爹為什麽要帶娘離開極北荒原,他爹說因為喜歡;他問他娘為什麽會跟着他爹離開,他娘也說因為喜歡。
他問他爹什麽叫做喜歡,他爹支支吾吾地答不出來,他覺得他爹和他娘簡直不可思議,他娘卻告訴他,喜歡就是你看見一個人之後有沖動想用盡各種方法把他劫進巢穴裏守起來。他那時候依然不能理解,一臉木然地看着他娘,他爹卻把他娘拉走,哭着說你不要這麽教育兒子,然後回來三番五次反複告誡他不能真的把人接回家,要好好地跟人家處,等到人家自己願意跟你回來才算。
他不想和少年分開,他想把他劫回家守起來,但他爹說大多數人類不會接受這種做法,對方會讨厭他,他得好好跟人家處。
于是他帶着少年在冰玄宗附近繞了三圈,努力地和少年好好處,直到少年自己隐隐發現了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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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令沉在旁的方面腦子都很靈光,他知道自己要維持自己落難的虛弱的赤貧小妖的形象,不敢取乾坤囊中的東西出來,一切吃用花銷都是靠的少年,少年手中的靈石全部來自他師兄,并不算富裕,需要住宿的時候當然是兩人一同睡一間小房間。
有一天早晨外面下了雪,床靠窗,少年躺在裏面,他躺在外面,少年睜開眼看見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愣了一下,随即眼睛睜得好圓好大,一挺身坐起來扒在窗臺上望着外面的積雪,看了好久好久。末了回過身就用那樣的眼睛看着他,問:“有沒有永不融化的雪?”
雪對于他而言毫不稀奇,只要願意他自己就能随時随地地招來漫天大雪,少年居然會喜歡雪,那天會不會也喜歡我?
幕令沉自己兀自想了很多,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他只想把他抱到懷裏,輕輕吻他的發梢、額頭、眼睛、鼻尖、臉頰……
直到他再也拖延不下去的那天,他和少年告別,輕輕凝出一片雪花,雪花中有他的妖力,永遠不會融化。
他想說,“和我在一起,雪就永遠不會化,你要不要和我回家?”。
但是他本不擅長和人交流,別的時候也不愛開口說話,更不敢貿然和少年說話。他和他走了一路,聽少年講了許多,卻硬是沒能張口講一句話。
最終他将雪花遞給少年,伸手給他理了理頭發。
他不懂得該如何表達感情,他只知道爹喜歡娘,每次出門的時候,爹都會給娘理理頭發。他只能這樣拙劣地模仿而已。
徐青修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幕令沉每次給他理頭發,都是在告訴他,青修,我喜歡你。
和少年分別之後,幕少宗主看着對方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背影,又不禁覺得無比的悲傷,于是他化回人形,悄悄跟了上去。
他不會和人搭話,也不敢和青修搭話,他知道自己妖形和人形的面容其實長得一樣,旁人或許不覺得,少年剛和自己的妖形日夜相處了那麽舊,即使突然看見這張“幕少宗主”的臉也一定會察覺不對。他擔心青修發現之後嫌棄自己,更不敢現身。
但是當年抓走他的那些人居然還敢來找青修的麻煩。
他想直接現身把那些人撕碎,又怕引得青修心生恐懼或給他帶來麻煩。他認出這裏是寒山門地界,寒山門掌門不久前還攜夫人女兒弟子去冰玄宗拜訪,他記得他們。
直接變成掌門恐怕會被識破,變成較少在外走動的掌門之女也夠先将這些人吓走的,等他們離開青修,他再去同他們算賬。
于是他變成了施淡淡。
那些人走後他忍不住伸出手給青修理了理頭發,他看見青修羞紅的臉,覺得很得意,後來想起自己現在是個小女孩樣子,就又不開心了。
青修問他何以為報,他挑中了早就相好的那塊玉佩。青修說過這是他師父送給他們師兄弟留着娶媳婦用的。他知道娶媳婦是什麽意思,就是把人劫到巢穴中守起來的進階版,正是他想做的。青修娶不了媳婦,就只能等着自己來娶他——整個計劃真是非常通順呢。
十六年後的幕宗主大半夜的摸着當年從青修那裏坑蒙拐騙來的那塊玉,簡直想敲死當年那個單純弱智的自己——當年多好的機會,那可是和青修同吃同睡走遍了大半個修真界,居然一句話都沒敢說!青修那麽傻那麽好騙,如果當年就弄到手,現在女兒都該成年了,何至于蹉跎這麽多年。
“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現在幕宗主覺得自己每一天都在進步,每一天都更加看不起昨天那個沒用的搞不定愛人的自己。或許是正式成婚有名分了的原因,或許是修為與日俱增的原因,他現在覺得自己對“幕氏追妻及維持婚姻穩定的幾點綱要”有了更新的理解和認識,并能更好地将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畏首畏尾說不出口下不了手的情況越來越少。
但是他今天還是要蹲守空房,因為青修他回瀾煙山莊辦事去了。
他回想當年的事,越發覺得不提之前,青修在乾坤秘境時肯定對自己生了誤會,但是他實在想不到到底是什麽誤會,只能通過後來青修的态度轉變大概揣測誤會應該是已經解決了。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決定等青修回來後再解決一次,堅決不留漏洞。
第二天徐青修從瀾煙山莊剛一回來,就被幕令沉直接抱回了房間。
“令沉,你有事嗎?”徐青修十分懵懂,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尚且搞不清狀況——幕令沉一向都是可靠的,穩重的,不說話,但也不會胡作非為,雖然最後一點的可信度好像要打個折扣,特別是成婚以來。
他被扔到床上,回過頭,卻看見幕令沉冰着臉背對着房門站着,他身後寒氣四溢,冰幕逐漸爬滿覆蓋了整個房門,堵住了全部的出路。
幕令沉眸色深深看向他,微微抿起薄唇,沉聲道:“幕氏綱要裏說,沒有什麽問題是關上房門不能解決的。”
他一步一步朝徐青修走去,表面看去,面上的表情依然寒冷而漠然。光透過窗紙和冰面照進來,為他描摹出一個模糊的輪廓,修長的影子斜斜映在地上,漸漸顯露出纖長的耳朵,鋒銳的指甲。
作者有話要說:
徐青修雖然沒理解,卻也沒說話,只四肢攤開在床上,睜眼看了一眼,又迅速閉上,只有睫毛微微顫動。
反正……我女兒她爹那麽好看,做什麽都對!
#此為每日都在助妖為虐的道路上更進一步的徐少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