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墨跡了一章
幕念卿聽徐青修如此問,毫不猶豫地答道:“爹爹剛才還和我們一起睡的,後來我睡着了,就不知道了。”
她憂心忡忡看着父親:“爹爹爹爹,你會不開心嗎?”
徐青修還沒來得及回答,只見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推開門走了進來,一邊向兩人走近一邊淡淡道:“不開心什麽?”
徐青修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盡量放松地向對方打了個招呼,喚道:“幕宗主。”
幕令沉上下細細打量了他一番,微微颔首,便走到床邊後右膝單膝跪在床緣上,身子前傾越過半坐在上面的徐青修,向幕念卿伸出雙臂,道:“雪雪,到爹爹這裏來,你該回去睡覺了。”
幕念卿抗拒地抱住徐青修胳膊,拒絕道:“不,我要和爹爹在一起。”
徐青修可以感覺到幕令沉剎那間似乎有些苦惱,但他看向那張俊美無俦卻同樣冷若冰霜的臉,卻發現上面還是千年如一日的冷淡,并沒有洩露出一絲一毫的情緒。
他只是看着女兒,微微放低了聲音:“聽話。”
兩雙墨黑色的眼睛就這樣彼此盯着對方。
雖然徐青修總自欺欺人地認為女兒長得像自己,但客觀來講見到的人十個人裏有九個半會說雪雪長得像幕令沉,還免不了要說一通類似“女兒就是長得像父親”“像幕宗主好,一看就是個漂亮孩子”的沒營養的話。
幕念卿板着臉沉默地和她爹對峙良久,最終認輸地向幕令沉張開的懷抱一倒,任他将自己抱走。
這其實是她從小養成的習慣,自從幕念卿出生起幕令沉就沒讓她和雙親睡在一起過。徐青修曾經有過異議,因為他記得自己小時候在娘改嫁之前都是由爹娘哄得睡的,每天早晨都會在母親溫暖的懷抱中醒來。
然而幕令沉十分堅持自己的意見,說他自己小時候一向都是自己睡的,從沒依賴過父母,并堅持要讓女兒從小獨立。
他說徐青修太過于嬌慣女兒,不好。
徐青修覺得幕令沉過于雙标,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他怎麽寵女兒都行,自己想寵一寵女兒就要被說成是過于嬌慣。
在洞府那幾年每天夜裏徐青修放心不下孩子,即使身體再累也要撐着在入睡前去看看女兒,給她蓋蓋被子;不太累精神好的時候甚至一晚上能看兩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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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令沉就對此不以為意,甚至漫不經心地說:“你不用這麽精心地看着,閨女皮實着吶,你就是把她扔在外面十天半個月的不管她也能自己活下來。”
徐青修聽他這麽說簡直要氣死了,頭一次鬥起膽子和幕少宗主發脾氣,紅着眼眶戳着他胸口問他到底是不是女兒親爹。
幕少宗主于是铩羽而歸,老實地不再接話,也再不敢說什麽“扔在外面十天半個月的不管她也能自己活下來”之類的話。
但也是因為徐青修知道幕令沉曾抱有過這樣的念頭,仿佛把自家閨女當成天生地養的石猴一樣看待,他才更擔心自己離開之後,幕宗主的新夫人若是不喜歡雪雪,幕令沉真能做出對女兒撒手不管的舉動。
但幕令沉的政策貫徹五年之後明顯十分見效,幕念卿雖然對于不能留在父母的大床上抱着爹爹睡覺有些遺憾難過,但還是老實地任幕令沉把自己抱出門去,還趴在他肩頭朝徐青修道:“爹爹等我,明天我們去看老樹爺爺。”
徐青修突然想到這是幕令沉的卧室,女兒被抱回屋了,自己也應該知趣地離開才對,否則雀占鸠巢不像話不說,幕宗主說不定還不好意思出口趕自己。
他掙紮地也想爬起來,不小心牽扯到胸前的傷口,身上一痛,頓時龇牙咧嘴得整個面相都扭曲了。
幕令沉左手抱着女兒,正要走出門去,見狀又轉回來,伸出右手輕而不容拒絕地按在徐青修右手上,将他按在了床上,沉聲道:“你又要做什麽?待在這裏,好好養傷。”
徐青修直覺知道自己好像又惹幕宗主不快了,被按倒在床上眼睜睜地看着幕令沉抱着女兒走出去,一時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更不清楚幕令沉究竟是什麽意思。
還沒等他将現狀捋清楚,幕宗主已經踏着月色再次回轉,“吱扭”一聲推開屋門,看向又掙紮着自己坐起來了的徐青修。
徐青修迎着幕令沉清冷地目光,慢慢的一點點自己主動向下躺回去,別過眼道:“我一直在這兒躺着,沒動過。”
幕令沉“恩”了一聲,走過來自然地脫掉了雪白銀繡的外袍,然後坐在床沿,伸手脫掉了靴子,只穿着中衣和襪子坐在那裏。
徐青修已經很習慣從這個角度看幕令沉脫衣服,也習慣了他脫衣的流程,一時竟也覺得無比自然,沒什麽不對的。
直到幕令沉脫掉了中衣上衣,掀開被子準備躺進來,徐青修才驀然清醒,意識到幕宗主這是要歇息了。然而這本身就是幕令沉的卧室,所以還是沒有什麽不對的。
唯一不對的就是此時出現在此地的自己。
徐青修一下子不顧傷口又掙紮着坐了起來,也不敢看幕令沉,低着頭快速道:“不敢叨擾幕宗主休息,我還是回去吧。”
幕令沉的目光掠過他的臉,帶來絲絲涼意。
徐青修臨時改口:“……或者我去客房睡也行。”
幕令沉卻不答話,直接伸手撥開徐青修上衣,摸了摸纏在傷口處的紗布:“傷口又裂開了。”
那個黑衣人的黑鋼刺上淬着魔毒,徐青修那一下不避不讓,傷得又深,即使他是修真中人又用的最好的傷藥也難以迅速痊愈。
幕令沉再次握住他的左手将他強勢地按回到床上,目光看向他的臉,動作頓了頓,右手放開後又順手上移撥開了徐青修被汗水濡濕而粘在額頭上的幾縷鬓發,然後才下床光着上身去取藥。
徐青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等到幕令沉端着藥盤回過身來才苦笑着調轉了目光。
幕宗主大概是對他的頭發有強迫症,每次都要理順了才開心,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有什麽可心跳的。
徐青修默默閉上了眼睛,默念千山劍訣,努力讓自己的心情恢複平靜。
他多希望自己能像幕令沉一樣不動如水,因為大概是經歷過的人才會懂,這世上有最尴尬的一種感情,叫做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