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鳳凰火毒
徐青修覺得自家女兒雖然看着乖巧,也很老實不說話,但是實際上還是很熊的。
比方說她三歲的時候,有一次徐青修在洞府中修行順便看孩子,幕令沉去外面尋找食物。他們的洞府內外都有幕令沉布下的防護法陣,幕念卿在洞府外面自己玩,徐青修也不擔心。
結果沒過多久幕念卿拖着一只黑乎乎的鳥回來了,讓徐青修給他烤着吃。
那時候徐青修也經常烤些兔子或者大雁供三人吃,因而對于女兒撿回一只倒黴鳥也沒在意,很痛快地在外面生起火把那黑鳥烤了。
父女二人正吃間幕令沉回來了,見狀微微蹙眉,道:“怎麽什麽都吃?”
徐青修獻寶般道:“是雪雪逮回來的,我們還給你留着。”
幕令沉便很欣慰地接過了鳥腿,先簡單誇獎了女兒能幹,然後看着兩人緩緩道:“這是剛剛涅槃而出的鳳凰雛鳥。”
徐青修這個傻爹和他傻乎乎的小女兒對視一眼,雙臉懵逼。
幕令沉率先咬了一口鳥腿,看着兩人平靜道:“既然已經烤了,就吃吧。”
鳳凰是傳說中的神鳥,十分罕見,但是乾坤秘境中藏着無數秘密,靈氣充沛,即使有鳳凰出沒也并不非常奇怪。
徐青修想了想,這世上不是你吃了我就是我吃了你,天道輪回法則既是如此,鳳凰被女兒撿着了烤了吃了那麽便吃了,于是也就釋然。
可誰能料到這秘境中的鳳凰竟然不止一只,而是一雙。
乾坤秘境中有兩只鳳凰,都是千年一涅槃。一只涅槃的時候另一只正值盛年,等到先涅槃重生的鳳凰長至壯年後,守護它長大的那只鳳凰生命也逐步走向衰竭,開始涅槃,準備重生。
這兩只鳳凰就這樣輪回地守護對方成長,已經在這秘境中經過了不可計數的時光,或許從秘境初開之時便是如此。
因而當天夜裏,有所感應的盛年鳳凰便在巨怒之下沖破了洞府禁制,向洞府內悍然噴灑着鳳凰天火。
幕令沉匆忙應對,在洞口處布下一道道冰牆,金紅色的鳳凰天火在外間不斷燦然燃燒,隔着冰牆都可以看到那跳躍的光火,感受到灼熱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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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青修抱着女兒,将雪雪保護在自己懷裏。幕令沉一直站在最前方,漠然挺立,不斷催生出一道道新的冰牆——外層的冰層漸漸融化,可總有新的冰層凝結出來,始終将狂暴的天火擋在洞府外面。
這樣的鬥法持續了整整一夜,曙光乍現時那高貴而華美的神鳥終于怨忿不平地發出一聲嘹亮的清啼,震動雙翼向遠方飛去。
幕令沉匆匆在洞府四周重新布下禁制,拿起冰魄掐起風雲訣便要追那鳳凰而去。
他整整一夜都在施法未能休息,如霜雪般的臉色更顯蒼白,徐青修忍不住拉住他的衣袍下擺,喚道:“少宗主……”
幕令沉目光沉靜,搖了搖頭,道:“我們與那鳳凰已生仇怨,這件事它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如今它噴灑了一夜天火,正是最虛弱的時候,我必須趁現在做個了結,以絕後患。”
他伸出手,仿佛不經意般輕輕理了理徐青修額間的亂發,低聲叮囑道:“照顧好女兒。”
幕令沉的判斷沒有錯,但他們卻低估了鳳凰失去伴侶的怨恨之心。
那鳳凰被幕令沉追上,漸漸不支,知道自己敵不過對方,竟然選擇犧牲自己的生命化成一道魂火印記,直沖入他們一家的洞府,向着雪雪沖去,最終沒入其額頭。
徐青修根本阻攔不及,甚至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麽,就看到女兒突然難受得大聲啼哭起來。
而這時看到鳳凰突然開始燃燒自己的幕令沉也發覺不好,匆忙趕回洞府,但已經無力回天。
魂火印記會直接附着在宿主的靈魂上,直接燃燒對方的靈魂,直至燃燒殆盡。按照常理,雪雪這麽小且沒什麽修為的孩子,幾乎在被襲中的瞬間就會魂飛魄散。
但或許是上天保佑,雪雪只是難受得哭了起來,下一瞬間幕令沉便已經迅速趕回,疾步走到女兒面前,伸出食指點在女兒額頭上。
幕令沉說他暫時凍住了女兒的三魂六魄,使魂火印記無法繼續侵蝕,接下來要用冰玄宗密不外傳的冰玄心法為雪雪祛除魂火印記,讓徐青修在外為他們護法。
徐青修答應下來,看着幕令沉抱着随着靈魂凍結而全身僵硬的女兒進了內室,過了許久,意識才漸漸回籠,只覺得徹骨的寒意漸漸湧上胸膛,靈臺中似乎有無數條絲線在來回撕扯他的靈魂,他用手捂住嘴,才發覺自己的手居然在發抖。
失去女兒的恐懼讓他搖搖欲墜,唯一支撐他沒有倒下的動力便是內室中的幕令沉和雪雪。他想他還不能倒,他最重要的人還在需要他。
這一場護法從清晨一直持續到了深夜,幕令沉終于抱着熟睡的女兒出來了。
雪雪趴在父親的肩頭,呼吸平穩,小臉睡得紅撲撲的,看上去和平常并無二致;幕令沉臉上卻帶着還沒緩過來的蒼白和一抹苦澀。
他平靜地看着徐青修,道:“魂火印記祛除了……但鳳凰火毒祛除不及時,蔓延到了雪雪五髒六腑,以後每月月中都會發作一次,處理不及時可能會危及生命。”
徐青修猜想自己那時眼中的驚惶和悲傷一定難以掩蓋。
因為下一秒幕少宗主便握住了他冰涼的手,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沒關系,有我在。我的冰玄心法可以在雪雪毒發時把火毒祛除出一部分,大概只用十年時間,火毒就可以徹底祛除。”
徐青修從對方低下的頭中看到了自己蒼白到不似人的臉和通紅的眼眶,默默垂下了臉,從胸膛中發出一聲嗚咽似的悲鳴,更緊地小心翼翼地回握住壓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
是他修為太低懂得太少,不僅沒能看顧好女兒,在這種情況下也幫不到什麽忙。而慕少宗主永遠沉靜地妥善處理好一切,不發一句怨責。
雪雪已經沒事了,一直在自己那小石室的小小床上老實地睡着。
後半夜的時候幕令沉身上卻突然忽冷忽熱起來。徐青修觸手所及可以碰到他火熱的胸膛,反手向上去摸他的額頭,也是滾燙一片。
而下一秒,這熾熱的一切又都變成如墜冰窟般的徹骨寒涼。
徐青修不知所措,只好爬起來抵着對方肩膀呼喚意識昏沉的對方:“少宗主!幕令沉!幕令沉!”
幕令沉在他的聲音中漸漸清醒,睜開眼睛,眼底帶着深沉的猩紅。
徐青修駭了一跳,不由直起了身子,微微向後退開一些。但退開也不過是向自己那半邊移了半步,也沒有移開石床所在的範圍。
下一秒他被幕令沉伸手翻了過來,瞬間視野向下,只能看到下方的石床。而幕令沉甚至不給他回頭的機會,迅速扯過衣帶蒙住他的眼,讓徐青修的視野徹底陷入黑暗。
似曾相識的一幕。
他們在這洞府中共同生活三年,也曾無數次像普通伴侶一樣親密無間,幕令沉其實很少這樣蒙他的眼。
徐青修微微有些不解,小聲道:“幕令沉?”
幕令沉的聲音和身體同樣帶着未曾消退的無邊寒意,他慢慢俯下身來抱住對方,靜靜道:“青修,別動,讓我抱抱你。”
有這一句話,徐青修是無論如何都會配合他的。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所謂祛除魂火印記,是幕令沉将女兒靈魂中的印記一點點順着經脈引渡到自己身體內,然後憑借自身體內的仙力将其吞噬殆盡——不僅危險,而且難免會有餘留下來的火毒。
于是所有的反常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白天女兒遭劫他心中擔憂不止,此時就夢見了陳年的舊事。
徐青修心裏清楚這是夢,夢的前段是無論如何掙紮都無法醒來,夢的後端卻懶得掙紮不願醒來了。
身邊彷佛又感受到了熟悉的呼吸和擁抱。徐青修明知那是夢,卻也漸漸安下心來。
等到醒來時窗外已經是漆黑一片,屋內放着一盞七顆拳頭大的夜明珠攢成的七星燈,發出銀白色的光芒。寬大的床榻柔軟而舒适,四周垂落着柔軟的輕紗。
徐青修微微一愣,知道這般華貴舒适絕對不是在自己門派駐地內,卻猜不到到底是身在何處。他還記得昏迷前二師兄和四師弟明明都在身邊,應該不會貿然将自己交給他人。
難道是雲莊主的客房?借給自己養傷?
這倒有可能。
還不待他細想,旁邊一個小小的甚至沒被發現的身影突然感受到響動而從層層柔軟的被衾中爬了出來,一下撲到徐青修身上,委屈地喊道:“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