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回一堆夢想

第13章 鼓手直人

2012年的6月，研二的大冢直人，畢業前，最後一次參加地下搖滾樂隊“打擂賽”。

從小到大自己的人生都是被寫好了的，按部就班乖乖的聽從家族裏的所有安排。大學在醫學院讀了六年，這六年也是大冢最開心的六年。從大一開始，大冢加入了幾個社會朋友一起組建的樂隊，并擔任樂隊的鼓手。從那時開始，每天放學後，就是他最自由最開心的時間了。

日子過得很快，玩了六年搖滾，現在是到了說再見的時候了。

最後一場Live，居然是和一個年輕樂隊的“打擂賽”？不管怎樣，大冢也會認真完成生命裏的最後一次表演。

自己的樂隊應該可以算是地下樂隊中的前輩了，現場多半都是支持自己樂隊的樂迷們。

對手是支成立了兩年的年輕樂隊，聽說剛剛換了主唱，實力超群。

鎂光燈亮起，尖叫聲不斷，整個場子頓時就熱了起來。

臺子上左右兩邊擺着兩個樂隊的樂器，兩邊的人都做好了準備，站在臺上。

自己隊的主唱走到臺前中央，對着臺下大喊，“Are _ you _ ready？！”

臺下一震尖叫歡呼，主唱捏拳舉起手，大聲喊，“Go！”

大冢聽到指令，就猛的敲擊起來。

鼓手開場，聚光燈都打在大冢身上。大冢頭上綁着頭巾，手腕上戴着護腕。華麗的鼓點直擊人心，現場所有的人都接近瘋狂。

長期練鼓導致手臂肌肉線條優美，就連底鼓和踩镲交替時，大冢腿部肌肉線條也完美的凸顯了出來。

第四個八拍時，吉他貝斯一起介入，整個場上又掀起了新的高潮。

“YA──！”主唱抱着直立話筒，身體向後仰着一聲吶喊，似乎都能看見拉長的脖子上跳動的脈搏。

大冢打的很用力，他要比之前任何一場Live都要認真。一個半小時的“打擂賽”下來，大冢的頭巾全汗濕了。

兩邊樂隊交替演唱，很明顯，自己的樂隊要更勝一籌。

對方表演的時候，大冢認真的聽着對手的作品。雖然他們的主唱真的唱得很好，但是整個樂隊的合奏，默契度不夠，而且Bass手沒有起到完美的銜接樂隊作用，Guitar也是，solo的地方不夠華麗。雖然說那個樂隊成立才兩年，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可和自己樂隊比起來，還是遜色了不少。

結束後，大家都在整理自己的樂器等東西，對方主唱不服輸的來到自己的半場這邊。

他想要幹什麽？大冢有些好奇。

“你是隊長吧！”黃頭發少年指着大冢問。

大冢點點頭，微微擡高下巴，輕蔑的看着他，“輸得不甘心麽～”

“你們樂隊成立那麽久，贏我們很正常，但是如果再過幾年，我們總有一天會超過你！！”

“你是第一次參加打擂賽吧？”看對方一愣，大冢知道猜對了，嗤笑一聲，“難怪這麽激動，你們樂隊爛透了，再練十年也達不到我們現在的水平。”

“什麽？！！”太陽氣急了，竟敢說我們樂隊‘爛透了’？！太陽想去拉住轉身就走的大冢，“你給我站住！！”

大冢回過頭看着他。

“記住了，我叫小金沢太陽！你別太小看人了，下次打擂賽，我們一定要贏過你們！！！”

大冢有趣的笑了，“你連和我們隊的差距都聽不出來，就說要贏？不自量力的家夥～”

大冢整理好東西，離開了現場。一路上大冢都在想，那個少年挺有幹勁的樣子，只是可惜了，他永遠沒辦法贏過我們隊了，因為，這是我們的最後一場Live，這個組了六年的樂隊，今天我會宣布解散。。

拎着兩杯咖啡，太陽一臉氣憤的走到電梯間。

“喂，等等！”大冢打包了早餐，追了上去。

太陽正要進電梯，大冢就一把拉住了他。

回頭太猛，太陽手裏提着的兩杯咖啡，撞到了電梯門上，頓時就撞翻了灑的到處都是。

“啊。。”太陽拎着滴水的袋子站着沒動。

“抱歉。”大冢趕緊從早餐袋子裏拿出幾張紙巾，給太陽擦了擦衣角沾到的咖啡漬。

太陽面無表情的看着大冢給他擦衣服，大冢擦幹後，就直接拎過太陽手裏的袋子，丢進旁邊的垃圾桶。

“走吧，我再買兩杯咖啡給你。”大冢拉了拉太陽的袖子，示意太陽跟自己再回餐廳一趟。

又買了兩杯咖啡後，大冢拉着太陽到旁邊坐着等餐。

大冢把剛才打包的早餐放到桌上，然後溫柔的說起話來，“沒記住你的名字，很抱歉。但是我還記得那天的事，我沒有忘記。”

太陽又吃驚了，慢慢擡起眼睛看着他。

“那個時候對你說‘你永遠贏不了我’，呵呵，”大冢無奈的笑了笑，“其實是因為，那天是我們隊的散夥Live。”

“為什麽要解散？”太陽又開始熱血起來。

“時間到了就解散咯～”大冢心裏壓着石頭，可嘴裏說的卻很輕松。

太陽皺起眉頭嘟着嘴問，“你有考慮過你的隊友們，他們都想解散麽？”

“沒考慮過，”大冢看着他的眼睛，淡淡的說着，“因為考不考慮都不可能再繼續，何必再考慮那麽多，自尋煩惱。”

真是自大又傲慢的人呢！太陽本想指責大冢，但轉念一想，這麽早在醫院餐廳遇到大冢，是不是大冢家裏什麽人得了重病，所以大冢才逼不得已放棄自己的夢想？于是太陽恍然大悟的問着，“是因為家裏的原因，才不得不放棄自己的夢想吧？”

心事被太陽一語道破，大冢眼睛有些發熱，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嘆出，大冢向後靠在椅子裏，凝視着太陽的眼睛，“為什麽你居然知道我的心情？”說完大冢又垂下眼簾微微搖頭，“今天是怎麽了。。”

太陽心裏一陣抽痛，原來大冢這麽苦，為了照顧病重的家人，就放棄了自己的夢想？太陽身體前傾，蹙眉看着大冢憔悴的臉，“大冢，你知道我剛剛看見你，差點沒認出來麽？你一點生氣都沒有，你是常年待在醫院麽？整個人都散發着被生活所累的氣息，完全沒有任何激情，你這樣不行啊！”

“對啊，天天待在醫院，我都快變成死人了。”大冢苦笑着，“沒有辦法，可能我的命運就該如此吧。”

“大冢！和我一起組隊吧！我們有一個超級棒的Bass手，你是鼓手，我是主唱，再找一個Guitar，我們就可以成立自己的樂隊了！你生活中一定會有閑暇時間，你就抽一點點時間給我，我一定能讓你重新對生活充滿激情的！！”

太陽激動的拉着大冢的手說着，大冢柔軟的心尖，被太陽那幾句話反複敲擊着。

“成立樂隊？不是那麽簡單的事，你們有場地麽？”大冢冷靜的慢慢抽回自己的手。

“有！嗯。。應該算有吧！呵呵。”太陽想了想，傻傻的笑着但很自信，“我和bass手佐野一起租了房子，和房東一起住在一個兩層樓的別墅裏，那裏還有一間空房間。房東白天要上課不在家，我們就可以在那裏排練！”

大冢被太陽的笑容給迷惑了，語氣溫和的問着，“你們還能一起租到別墅？這麽好運氣啊，多少錢一個月？”

“每人五萬，還不錯吧，你想想，雖然不算便宜，但我們租到的相當于是可以住的排練場啊！”太陽已經在腦海裏構建宏圖了。

大冢抿着嘴，看不出态度，“我要考慮一下。”

“嗯嗯！你考慮考慮！”太陽用力點頭的樣子很像呼啦。

“我已經27歲了，都已經過了玩樂隊的年齡。”大冢覺得對于現在的自己來說，這件事有些荒誕可笑。

“大冢，你要知道，你可是最棒的隊長，是我見過的最棒的鼓手啊！不管你今年幾歲，我對你的敬佩是永遠不會改變的！！”太陽激動的說着，深怕大冢拒絕他。

大冢感覺有陽光慢慢照亮了自己的影子，他勉強的笑了笑，淡淡的說着，“我考慮一下。”

“小葵！你醒了？”太陽一進門，就看見葵靠坐在床頭。

幸好太陽又去了一趟餐廳，除了咖啡，他還買了漢堡和粥。

“你怎麽去了那麽久？”佐野打開咖啡蓋喝了一口。

“你猜我遇到誰了？”太陽精神很好，一點都不像一夜沒睡的人，邊說邊把葵面前的餐板架好，把粥放到葵的面前。

“誰？”佐野還沒提起興趣，随意的搭着話。

“最棒的鼓手，大冢直人！”太陽滿眼都是興喜，“你應該聽過HERO吧，大冢是隊長！消失了四年的家夥，居然被我碰到了！”

“HERO是個傳說，隊長的外號不是叫‘暗夜獸醫’麽？”佐野聽過HERO的傳奇故事，知道HERO有一個很厲害的隊長，只是不知道隊長的真名，太陽居然認識這個人，佐野興奮起來，“你有要他加入我們麽？”

“當然！我跟他說了我們都租了小葵房子的事，他說要考慮一下。”太陽回過頭，看見小葵沒有動那碗粥，突然覺得自己沒有征求他的意見很不禮貌，于是趕緊說，“小葵對不起，我沒先問你，呵呵，我實在是太興奮了。對了，還沒問你呢，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葵一直是微笑的看着他們說話，他喜歡看着太陽和佐野都充滿活力的樣子，“我覺得沒什麽異常，感覺自己可以回家了。”

“你不吃粥麽？”太陽幫他揭開蓋子。

“醫生說我的病很奇怪，一會兒院裏的心髒科專家們會來問我的情況，我等下還要抽血化驗，抽完血才能吃東西。”

“哦，這樣啊，好吧。”太陽又重新把粥的蓋子蓋上，放到旁邊。

過了一會兒，有人敲門，佐野站起來去開門。

大冢穿着幹淨整齊的白大褂，帶着院裏幾個骨幹醫生一起走進病房來。

“啊～啊啊啊！！”太陽驚得站了起來，“大，大冢？？！”

佐野看太陽的表情，再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大冢，突然見到了本人，佐野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你就是‘暗夜獸醫’？！”

很多年沒聽到這個代號了，大冢表情尴尬的擡了擡眉毛，旁邊的小護士趕緊對着佐野說，“什麽獸醫？太沒禮貌了！這位是本院的大冢副院長！”

“沒事，我們認識。”大冢還是面無表情，但語氣卻是柔和了許多。

“原來是這樣啊。。”太陽滿臉通紅的自言自語，心裏一下子什麽都明白了。剛剛抓着大冢的手，請求他加入樂隊，還說什麽自己能幫他找回人生的激情。。啊。。要被自己蠢哭了。。本來大冢就是厲害的前輩，退出搖滾圈不是因為要照顧生病的家人，而是因為他有了更好的人生規劃和發展！！太陽用手揉着太陽穴，自己剛剛是假扮救世主，要求醫院副院長大冢，來和自己這種無名小卒一起玩樂隊嗎？啊。。太可笑了。。估計剛剛大冢說考慮一下，也是敷衍自己，不想打擊自己的積極性。。那人可真他媽的善良啊。。

幾個醫生詢問葵的病情，葵詳細的說明了自己家的遺傳病史。大冢沒有說話，站在一邊，眼角注意到太陽失落的樣子。

傻瓜，在失落什麽？幹嘛一副死人似的表情。。大冢觀察了病房裏的幾個人，這個紅頭發的男孩應該是太陽說的Bass手，那這個病人，應該就是房東了。

醫生們走的時候，叫葵好好休息。佐野陪葵去做了系列檢查，而太陽就一直呆呆的坐在病房的椅子裏。

和葵預料的一樣，檢查并沒有什麽問題，只是身體機能較弱而已。

才住了兩天醫院，葵就可以出院回家休息了。辦完手續，一行人在醫院門口碰見了穿着白大褂的副院長大冢。

“你好。”太陽有禮貌的鞠躬，突然就覺得語氣生疏了不少。

“小金沢，你們現在回去嗎？”大冢覺得應該送送他們。

眼前的大冢穿着醫生服裝，還戴上了金邊眼鏡，太陽自嘲的一笑，這才不是鼓手大冢，他和自己分明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麽年輕就當上了副院長，恭喜您了。我們現在回家，您一定公務繁忙，就不用送了。”太陽是跟自己在別扭，本來讓這麽厲害的前輩加入自己的樂隊就是奢求，現在只是認清了事實而已。

“喂！”大冢讨厭太陽對他的這幅冷冰冰的态度，抓着太陽的手臂，拉近到自己的面前，“昨天信心滿滿，要幫我找回人生激情的那個人，哪兒去了？”

太陽沒有表情的拉開大冢的手，對着大冢鞠了個躬，冷淡的說着，“昨天是我放肆了，抱歉。”

太陽轉身拍了拍佐野的肩，然後帶頭走出了醫院。佐野對大冢禮貌的點頭告別，然後就摟着葵也走出了醫院大門。

找了自己四年的人，竟然現在說走就走？這家夥的自尊心這麽強麽？大冢內心翻騰，卻面無表情，他很生氣自己為什麽這麽在意太陽對他的态度。

整個下午，都無心工作。視頻會議，大冢走神了三次。

。。。。

‘大冢整個人都散發着被生活所累的氣息，完全沒有任何激情，你這樣不行啊！’

。。。。

‘大冢！和我一起組隊吧！’

。。。。

‘大冢，你要知道，你可是最棒的隊長，是我見過的最棒的鼓手啊！’

。。。。

‘不管你今年幾歲，我對你的敬佩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

小金沢。。你是我的太陽麽？我埋葬了四年多的激情，被你一把火就重新點燃了起來。我以為我是為了家族事業而生，我以為我今後的生命是有它固定的軌道的。從小到大我都沒有過自己的任何選擇，出生家庭學校甚至交朋友，以後也許還會和不喜歡的女人結婚。。為什麽要這麽認命，我難道就不能做主自己的人生？！

咚咚咚──三聲禮節性的敲門聲後，辦公室的門咔嚓一聲被扭開了。

“剛剛的會議是怎麽回事？”

大冢擡起頭，男人就已經雙手撐在桌上，皺着眉頭質問他。

“哥。”大冢看着比他大十五歲的親哥哥，大冢俊介。

雖然哥哥比自己大十五歲，可爸爸居然讓自己當副院長。明擺着的偏心，使哥哥對自己一直挑刺，不論怎麽努力，都無法獲得哥哥的認同。

“直人，在醫院工作了四年，從實習到這個草包院長，你能不能有點長進，不要辜負爸爸對你的期望！”

俊介不是第一次給直人訓話了，他永遠像個好大哥一樣，表面希望直人快點變成爸爸所期望的獨當一面的當家人，其實心裏卻是嫉妒直人到了極點。

大冢站起來，走到辦公桌前，冷漠的問着，“大哥一直都很讨厭我吧？”

“诶？”心思突然被點破，俊介一時覺得尴尬起來。

“我本來就不應該在這個位置上，論先後，也應該由大哥你來繼承大冢家族的家業。”大冢慢慢脫下醫生袍，然後搭在了俊介的手臂上，傲慢的擡起下巴看着呆掉的俊介說，“大哥來當副院長吧，我，不想玩了～”

不等俊介說什麽，大冢直接關上門，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