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議會學院難得放假, 淨化師們被士兵訓練了幾天，肌肉酸痛、身心俱疲，每個人都選擇癱在家中睡懶覺。
段沫顏坐在客廳沙發裏, 面前是幾個日常來檢測淨值的研究員。她十分配合他們的動作, 靜靜看着顯示屏上的數據上下竄動。
在這過程中白奕星就站在一旁看着，他今天也沒有穿議會标配的長袍，一件修身的白色襯衣顯得身高腿長, 他領口處別着一枚樹葉形狀的黃金領針，腰帶上也繡有金色枝幹的圖案，優雅而奢華。
“如何？”結束以後，白奕星問道。
一名研究員含笑點頭：“淨主一切正常, 身體狀态很好，淨值也是巅峰。”
象征着整個洲淨化之力天花板的大淨化者能力穩定，不求她成績多好，只求她老老實實、長命百歲, 沒有什麽比這更值得高興的了。
研究員收拾好東西，恭敬地彎腰行禮：“那麽，在下先告辭了。”
蕾娜送他們一行人離開後, 客廳只剩下段沫顏和白奕星兩人, 她長嘆一口氣，仰頭呈大字型癱在沙發上, 完完全全放松下來。
段·超級直女·沫顏當然是沒看出來白議長今天為她特地打扮過了的。在衆多認識的男性中，她覺得這位是最善解人意的，因此在他面前一點負擔也無。
“怎麽了？”白奕星坐在一旁，含笑看着她，“是不是防衛課訓練的太辛苦了？”
“你猜的太準了。”段沫顏頭也沒有擡，擺擺手道。
白奕星臉上挂着淡淡的笑, 他想到某位好友：“就這幾天的功夫，議會就收到了幾十封彈劾靖将軍的文書。”
段沫顏一愣，猛地坐起身：“不是吧？”猜也知道有莉迪亞和南目的一份。
“不用擔心，靖轶家族強盛，他自己也有赫赫戰功，不會這麽輕易被彈劾。我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他這個人在外人眼裏就是鐵面無情，其實人并不壞。”白奕星道，“我已叮囑過他不要太過嚴格了。”
段沫顏笑笑：“其實元帥教導的挺仔細的。”
想到那人沒有溫度的指尖，确實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類型，她不由得想，冰冷如他也會有其他的表情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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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兀自思考着，沒有發現一旁的男人始終都在觀察她的表情，瞧見她的失神，白奕星眼神黯了黯。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的身上，那金色的長發就像流金一樣淌下來，而段沫顏卻并沒有注意到。
“今日天氣很好，淨主大人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外面走走？”
段沫顏來了興致：“可以麽？”
“當然。”白奕星笑着道。
也許是他說得輕巧，段沫顏也誤以為會是很正常的那種“肩并肩出去随便走走”，然事實是——她正和白奕星說笑，一輛加長黑色林肯卷着燒錢的風停在她的別墅門口，一行十幾個黑衣人騎着摩托車守在周圍，猶如護着老母雞的崽。
副駕駛的車窗搖下來，一名墨鏡男子沉默地比了個OK的手勢，他懷裏的機關槍露出半個槍口。
段沫顏：其實她早該想到的。
白奕星紳士地替她拉開車門，那些黑衣人在他行動的瞬間就沉默而迅速地圍繞車尾，聚成了一個半圓。
“淨主大人。”他們齊聲道。
段沫顏點點頭，她迅速鑽過白奕星的手臂，彎腰坐進車裏。之後，黑衣人們騎上摩托車，浩浩蕩蕩的車隊就行動了起來。
車上備有咖啡、果汁和冰淇淋，小電視還能看節目，但段沫顏哪有那個閑心，她時不時悄悄偷看副駕駛抱着槍的那位仁兄，雖然對方不說話的時候幾乎就沒有存在感。
白奕星察覺了她的視線，笑道：“你放心，他們雖然沒有穿軍裝，卻都是特級戰士，很值得信賴。不過因為今天出行匆忙，裝備有些少。”
段沫顏表情僵住，不要把武裝說的和大白菜一樣好不好！
車隊駛出紫荊花園，很快就進入了熱鬧的市區。随着車流湧動，漸漸的段沫顏的注意力也被外頭繁華的城市吸引了，果真不是能與9區等地比拟的，光是縱橫交錯的高架橋，就像海魚的骨架一樣層疊繁複，車流行駛的速度極快，卻又都井然有序，而且還沒有紅綠燈，遠超21世紀的科技工業。
“我們要去哪？”段沫顏扒着窗戶問，白奕星卻只是淡淡的笑。
但當車隊駛出一個橋洞的時候，段沫顏忽然明白了，“啊，是中央方位塔！”
那麽高、那麽大，深灰色的高塔仿佛變化了的金箍棒伫立在高架橋密集處，無數輕軌車廂像小煙盒一樣迅速來去，這一幕太科幻了。
“方位塔一共1199層，1區的這座是最大的，1層到200層都是輕軌車站，人流混雜。”白奕星引着她往前走，“我們現在在999層，觀賞風景是最好的。”
面前的電梯門打開，地毯兩側站滿了身穿制服的服務生，白奕星揚揚手，他們全都沉默地退下了。
段沫顏的注意力早就被壯觀的景色吸引，從高空看，她發現這座城市就像一只巨大旋轉的陀螺，圍繞着中央的高塔一層層輻射開去。位置最好的一塊綠地，依山傍水，應該就是紫荊花園了，附近不遠處花花綠綠的地方是議會，淨化師學院也在裏頭。
這些偉岸的高樓組成鋼鐵密林，外面的人別想進來，裏面的人不能出去。
他們二人沿着落地玻璃窗緩緩散步，方位塔的每一層都相當于一座小廣場，面積非常廣闊，而且因為塔身不是完全垂直的，從高處還能看到底下樓層來來往往的人流。
內頭的店鋪售賣各種服裝、首飾、美食、鮮花，當然也都不是普通百姓消費的起的。方位塔屬于政府重要的財政收入之一，每年旅游、交通、購物的稅收都是大頭，段沫顏跟在白奕星身後，偶爾有衣着精致的男女走過她身邊，舉止華貴談笑風生，看着都不像普通人。
而跟着他們來的黑衣人全數融入了人群中，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整個999層都是達官貴人們來來去去。
在一處向陽的懸空陽臺，擺放着一叢水晶打造的玫瑰花，數量大概有一百多支，浩浩蕩蕩占據了整片的玻璃房，被陽光一照七色光芒折射，光華璀璨。
段沫顏好奇地打量着這一處奢侈的人造景觀，完全透明的花瓣裏甚至還包裹着黃金點綴的花蕊，層層疊疊，美得驚心動魄。
聯邦政府果然有錢，這麽昂貴的東西拿來當行道樹！
站在一旁的服務生始終笑吟吟地看着她，半晌才開口：“小姐，需要幫您包起來嗎？”
段沫顏一愣，“啊？”包什麽？
她身邊的白奕星瞧了瞧那叢玫瑰花，伸手從中折了一支最嬌豔含苞欲放的。
“米羅大師的作品，應該全聯邦僅此一份吧？”他問道。
女服務生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是的，白議長，您慧眼如炬。”
段沫顏：你們在說什麽？
白奕星低頭看了她一眼，眼神裏都是寵愛，他淡淡擺了擺手：“那就麻煩你了。”
女服務生露出舒了一口氣的表情：“好的，十分榮幸為您服務！”
段沫顏下意識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只是白奕星并不多說，他輕柔地将折下來的那一支半開玫瑰別在她的發間，白色水晶末端還帶點粉紅色，恍如心動的感覺。
段沫顏伸手摸了摸，直覺這玩意并不便宜，但對上男人溫溫柔柔的臉，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謝謝。”她輕聲道，耳根有些紅。
白奕星凝視着她但笑不語。
也許段沫顏永遠不會知道，這套水晶玫瑰還有個名字——叫永恒不變的愛。
七大洲原先每地僅一名淨主，彼此間相安無事，這回多出了第八位淨主，其他洲領導層哪裏還能坐得住。這小半個月的時間，借由聯合軍演、正常外交、雙邊貿易、科技合作的借口來奧維維亞洲打秋風的各洲權貴簡直要排成長隊。
只不過段沫顏的信息是半機密的，雖說她的存在已經在聯邦正式公開，但這個“公開”也是基礎層面上的，讓你們知道有這麽個人就行了，其他的還想知道更多？那沒人理你。
“那麽今天的會晤到此結束，您可以去721樓的賓館休息，也可以随處觀賞一下風景。”一名身穿制服的政府工作人員說道，“但請不要到處亂走。”
衆多黑衣的政府人員圍成一團，當中站着六七名穿着異域風情服飾的男人，他們胸口都別着“外賓”的參觀牌。
為首一個最高大的開口，語調奇怪：“我想去方位塔的高層參觀一下，可以嗎？”
随行的政府官員推了推眼鏡，“可以，但需要我們陪同。”
“抱歉，我是外交官，不是罪犯。”阿爾傑說道，“如此，我十分懷疑你們奧維維亞洲待客的态度。”
政府方的幾人互相交換了個眼神，不說話了。
阿爾傑攏了攏身上的華麗衣袍，帶着手下人往高層去了。
方位塔共1199層，頂層是巨大的空中植物園，1000層有整個洲最大的空中泳池，800層是全洲最大的賭場，600層是最大的服裝店，但只有999層是默認的情侶約會聖地——整層都是各色玫瑰花。
阿爾傑這次帶着遜堤洲元首的命令而來，但這邊的政府卻像防狼一樣防着他們，這未免讓人心中郁卒。
他帶着手下穿行在花團錦簇的999層，不遠處那些政府人員悄悄跟蹤他們，盯得比誰都緊。
阿爾傑哼了聲，目光随意地看着身邊走過的男男女女，忽然，他的呼吸一滞。
他只覺得一股甘甜純淨的氣息混在各種氣味裏，随風而來。
阿爾傑循着味道往前走去，忽然聽見一句人聲。
“你這裏有82年的拉菲嗎？”
“小姐，您說的82年是指2182年嗎……”
一名少女坐在餐廳的椅子上，正擡頭和一名服務員說話，她如墨的發間別着一朵水晶玫瑰，面容卻比那花蕾還要美麗。
阿爾傑的眼睛逐漸瞪大，雙腳無意識地往那邊走去。
過去的半個月，她的容貌一次次被家族提起，一次次入選會議話題，他關注太久了，以至于只要看一眼，他就能從人群中分辨出來她是誰。
這一瞬間，阿爾傑的什麽煩躁、苦悶全都一掃而空，他猶如被打了雞血，熱血沸騰沖破天靈蓋。
“淨主……”他走得越來越快，最後幾乎是要飛了。
段沫顏正在考慮要不要開一瓶2182年的拉菲回請白奕星，卻被忽然沖過來的男人吓了一跳。這人穿着古怪，表情泫然欲泣，通紅着一雙眼瞪着她。
段沫顏身體往後挪了挪：“這位、先生，您有事嗎？”
千言萬語也無法描述阿爾傑此刻的心情，他撲通一聲單膝跪下，一手握拳放在自己胸口。
“淨主大人，雖然初次相見，但我不是第一次見您，您比我想得更加嬌美動人，我以遜堤洲賽西第三公爵之子的名義向您懇求，請您嫁給我！我……”
段沫顏滿頭問號，這時一名戴墨鏡的黑衣人瞬間出現在側，他伸手制住阿爾傑的胳膊，警告道：“這位先生，請注意您的舉止，我現在以奧維維亞洲議會的名義合法拘捕你，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說的每句話都将成為呈堂證供。”
另一邊，幾名黑衣人火速保護着段沫顏轉移。
阿爾傑被這一出打了個措手不及，圍在他身邊的警衛員越來越多，連那些暗地裏跟蹤的政府人員都出來了，許多人扯着他，但是少女的身影卻逐漸遠去消失在人群裏。
阿爾傑聲嘶力竭：“放手，我可是遜提洲的外交官！我有大使特許權的！”
“請你安靜！”
“馬上把他遣送回賓館，十天半個月不許放出來！”
阿爾傑被衆人扭住，臉色漆黑。每個洲只有一位淨主，他們遜提洲的淨主殿下已經有五十歲了，雖然力量并未有消退的跡象，但其家族後裔并沒有遺傳到大淨化者的天賦，整個洲目前也沒有誕生新淨主嬰兒的跡象，幾位高級淨化師們的家族逐漸衰微，長老們和元首雖然嘴上不說，其實心中非常焦急。
他們迫切需要一位新的大淨化者，而奧維維亞洲卻得到了——她的力量可達巅峰，興許還能有沖擊聖主的可能，而且她才只有17歲……很有可能尚未有婚約者。
光是想想，阿爾傑的心底就升起了一團火焰。
她美麗嬌柔、待人溫和，對普通的服務員都友善知禮，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們外邦人也能争取一下……
阿爾傑下了狠心，他朝身邊的手下們下令：“快點，趕緊找！錯過這次機會，很可能再也見不到淨主了！”
場面演變成遜堤洲的外交人員和本地的安保扭打成一團，因為聲勢浩大，漸漸的路人也被驚動了。
“什麽，淨主在這裏！在哪在哪？”
“聽說了嘛，淨主來了999層！”
原本寧靜的氣氛被打破，一時間看熱鬧的、抓拍照片的，亂七八糟的人流奔跑在999層，原本的玫瑰花海無人觀看，大家都變成了追逐羊群的狼。
段沫顏被幾名黑衣人保護着朝外跑，但是幾個大門都被人堵住了，她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手臂被人一拉，跌入一個寬闊的懷抱。
白奕星朝她比了一個“噓”的口型，他拉着人側過身，用自己的背脊遮擋她。
兩個人擠在一叢盛放的玫瑰花後頭，頭碰頭，腳貼腳。段沫顏一動也不敢動，她雙手抓着白奕星胸前的衣服，小臂緊緊抵着他的胸口，因此也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淺淺的體溫，和一呼一吸間樹葉的冷香。
只要擡眸，他精致的鎖骨和喉結就在眼前……段沫顏窒息了。
“別怕，只是一個外邦的狂徒而已，很快就能恢複秩序。”白奕星低聲道，“他剛才對你說了什麽？”
段沫顏側過頭，尴尬道：“他說讓我嫁給他，太古怪了吧，是不是瘋了，我甚至都不認識這個人……”
白奕星碧藍的眸子閃過一絲了然的寒冷：“是我的錯，今天應該把這層包下來的。”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幾分鐘過去，外頭雜亂的腳步聲漸漸停止，四周重新恢複安靜。雖然白奕星沒那麽魁梧，但他身量很高，肩膀寬闊，也把段沫顏的視野堵了個嚴嚴實實，她正對着他的胸膛，悶悶問：“他們走了吧？”
白奕星回頭看了眼空無一人的大廳，一名黑衣人遠遠朝他比了個“OK”的手勢。
他轉過頭，看着紅着臉呆在懷中的段沫顏，開口：“還沒有。”
“哦……”
玫瑰花的馥郁芬芳沾染了二人的身軀，白奕星低頭凝視她的發頂，目光幽深。
‘即使您毫無所覺，我仍願意守護在側，直到永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