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尋梅

第33章

桌邊擺放着一個白瓷碗，漆黑的藥汁飄散着淡淡的白霧，似整個房間都籠在苦澀的藥味中。

蔡遜微睜開雙眸，指尖稍動了動似想撐起手臂，卻不想扯到了胸口，一陣劇痛從心底傳來，他蹙緊黛眉用力按住胸口。

“你醒了，”桃芊聽見床邊的動靜，忙走過去扶着蔡遜的肩邊靠在床上，“你睡了一天多，我還以為。”桃芊下意識的咽下了口中的話，大夫曾說過蔡遜身體瘦弱，內傷傷及肺腑，恐怕此生很難痊愈了。如今蔡遜能醒來便好，她又何必多言告訴他這些。

“讓姐姐為我擔憂了。”蔡遜看着桃芊憔悴的面容，眼角下的一片青灰，歉意的笑了笑。

“看到你醒來，我就放心多了。”桃芊微微搖頭，蔡遜能逃過一劫亦是他的幸事，但不知他下次能否這般好運。

“胸口還疼嗎？”桃芊見蔡遜輕撫在胸口上的指尖柔聲問道。

“已經好多了。”蔡遜不願讓桃芊過多憂慮便隐去了鈍痛，他緩緩放下手側身靠在一旁，如瀑的發絲披散在肩邊，清秀的面容異常蒼白，秀氣的眉宇微蹙，更增添了幾分柔弱，白皙的肌膚隐在裏衣下似勝雪般光潔無暇。

桃芊伸手端起一旁藥碗，蔥白的指尖拿起湯匙舀了一勺藥汁，輕輕吹了吹喂向蔡遜。“小心燙。”

蔡遜張口含住了，溫熱的藥汁愈加苦澀，他不禁擰緊了眉頭。

“良藥苦口，你喝了藥汁就能痊愈得快一些了。”桃芊看着蔡遜艱難的樣子，開口勸道，“你盡量喝一些，我昨日上集市買了一些蜜餞，一會待你喝完藥，我去拿給你，含着還能緩一緩口中的苦澀。”

蔡遜點點頭，盡力咽下了藥汁，喉嚨有些微癢，他擡手掩唇輕咳了咳，桃芊掏出袖中的手帕拭去蔡遜掌心間的藥漬，漆黑的藥汁間暈出片片殷紅。

桃芊眼中溢出一絲濕潤，她側身避開掩下面上的悲傷，擡袖輕揉着蔡遜的胸口。

“我沒事，不過是一點小傷而已，過幾天就能痊愈了。”蔡遜的話音仍有些虛弱，他未曾聽過大夫親口所言，自然輕信了桃芊的善言。

桃芊轉身看向蔡遜，勉強勾出了一絲笑意，“公子喜歡些什麽，我托人去集市上為公子買一些。”

“不用麻煩了，再過幾日我便能回家了。”蔡遜微微笑了笑，似眼眸中都有一絲欣喜之色，待那時他的病差不多也可以痊愈了，他拿着一百兩銀子回鄉，爹娘一定高興壞了。

蔡遜似乎都看到爹娘蒼老的面容上溢滿了喜色，不禁笑出了聲，有了這一百兩他就再不用踏入京城了。在王府的這些時日，痛苦的折磨已經深深印在了蔡遜心底，他從未這般恐懼京城，若讓他親自選擇，他寧願永遠留在鄉下種地。

桃芊的面色瞬間沉了下去，她不過是欺騙蔡遜的言辭罷了，未想蔡遜竟真的相信了。再過幾日她的謊言便不戳自破了，桃芊微張雙唇卻不知該如何說出，若她現在告知了蔡遜這般殘酷的真相，或許蔡遜的傷勢會更加重了吧。

“這些時日謝謝姐姐對我的關照。”蔡遜感激的看着桃芊，他能說出的只有幾句貧瘠的話語，而無法真正報答桃芊什麽，待他回到鄉下後，他恐怕再無見到桃芊的機會了。

“你這幾日不要想太多，安心養傷就好。”桃芊低頭避開蔡遜澄澈的眼眸。

桃芊看着碗中已經冷透的藥底，擡手放在了一旁。“我去拿蜜餞，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只是随意買了一些。”

桃芊起身走到桌邊拿過一個小紙包，她擡指打開将各色的蜜餞放在蔡遜面前。

蔡遜伸手拿了一個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

桃芊看着蔡遜面上的神情，似想起了家中的弟弟，不禁開口問道，“公子多大了？”

“我今年二十又二。”蔡遜放下手輕搭在了胸口上。

桃芊不禁吃了一驚，她沒想到蔡遜看似面容清秀，竟都已年過弱冠了。

突然想起一陣敲門聲，桃芊忙回過神情轉身走向房門邊，一個年輕的侍女邁入門檻俯身行了一禮，“殿下請公子前去房間。”

“可公子的傷勢還沒有痊愈。”桃芊面上一片焦急之色，用力按住了侍女的衣袖，若在被殿下□□，蔡遜恐怕真的命不久矣了。

“請公子快一些。”侍女避開桃芊眼中的一抹哀求，側身看向蔡遜。

“好。”蔡遜勉強撐起身體走下了床。

“你別太擔心，現在時辰尚早殿下應該不會對你做什麽的。”桃芊擡手拿過一旁的單衣披在蔡遜身上，她側身望了望窗邊一抹金色的陽光，希望事情能如她所想那般。

“我會平安回來的。”蔡遜匆匆系上衣帶，眼中有一抹堅毅，無論如何他必須要撐過這幾日。

桃芊緩緩放下扶在蔡遜肩邊的掌心，看着蔡遜步伐虛浮的走向了遠處。

蔡遜看着不遠處的房間，稍停下步伐，伸手按住一旁的紅柱喘息着，光潔的額上若有一層密汗，裏衣緊緊貼在了肌膚上。

“公子快一些，殿下不喜歡等人。”侍女低聲催促道。

蔡遜點點頭繼續向前走着，雙腿如灌鉛一般每落下一步都異常困難，胸口亦在隐隐作痛。

侍女伸手推開房門，轉身離開了。

蔡遜看着靜坐在桌邊的身影，心間驀然升起一絲懼意，他稍用力握了握衣袖，俯身行禮，“殿下。”

“過來。”謙茗擡頭看見蔡遜微垂的眼簾似有些不滿，微擡了擡如玉般修長的指尖。

蔡遜擡起頭，隐約有一絲眩暈，他勉強撐住不穩的身體向前走去，膝間微微向前彎曲，他下意識的伸手扶向一旁的桌邊。

謙茗擡手扶住了蔡遜的手臂，他看着蔡遜清秀的面容異常慘白，如扇的睫毛微微顫動，心間隐隐泛起一絲憐意。

“謝謝殿下。”蔡遜小聲道，他盡力忍住胸肺間的癢痛，奈何話音剛落便爆發了出來，他擡袖掩唇劇烈的咳着，身體微微顫抖，似扯動了受傷的胸肺一般，愈加疼痛。

謙茗不禁擁住蔡遜瘦弱的身軀，他看着蔡遜袖間滑落的鮮紅，蹙緊了眉頭，“我吩咐桃芊盡心服侍你，怎傷勢還這般嚴重。”

“桃芊已經待我很好了，求您不要責怪她。”蔡遜哀求的看着謙茗，他不想讓桃芊再因自己而受責罰。

“痛得厲害。”謙茗見蔡遜緊按胸口，睫毛間的一絲絲淚水，不禁開口問道，他擡手撫上蔡遜的胸口，指尖輕觸及蔡遜的肌膚，竟異常冰冷，好似沒有任何溫度。

蔡遜微微搖頭，指尖不覺扣緊了衣衫。

謙茗抱着蔡遜走到床邊，扶着他緩緩躺下，伸手從衣襟間掏出了一個小瓷瓶，他将棕色的藥丸倒在掌心中喂向蔡遜。

謙茗見蔡遜面上的一絲猶豫，冷冷哼了一聲，“怕我殺了你嗎？”

“殿下若想殺了我，也不必在讓桃芊勞神照顧我了。”蔡遜咽下了藥丸，苦澀的藥味似乎更加濃重。

謙茗擡手輕柔着蔡遜的胸口，若有一絲絲暖意在胸肺間散開，他不覺靠向了謙茗懷中。

蔡遜似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忙掙紮的坐起來，豈料力道過猛，再一次倒了下去。“別亂動。”謙茗厲聲呵斥道。

“是。”蔡遜安穩的坐在床上，一點點挪開了謙茗的身邊。

“還記得那日我的話嗎？”謙茗看着蔡遜宛若清潭般澄澈的眼眸。

蔡遜下意識的抱緊了雙臂，他低頭想了許久腦中仍未有一絲印象，緩緩搖了搖頭。

“我救了你，日後你必須要看着我。”謙茗的聲音異常冰冷，一字一句似想印入蔡遜的心底。

蔡遜眼中有些茫然，他緩緩擡頭看向謙茗。

謙茗滿意的點了點頭，剎那間他似沉迷于蔡遜的眼眸，甚至希望能永遠看到那般純淨的眼睛。

蔡遜望着謙茗秀美的面容，一時竟覺得謙茗并非那般可怕，他用力掐了掐掌心揮去腦中的一抹困意。

“殿下，我服侍您更衣。”蔡遜緩緩直起身體，殿下喚他前來服侍總不是一直盯着他看的吧，指尖剛觸及謙茗的衣衫，腦中再次浮現出痛苦的折磨，身體微微發顫。

謙茗似嘲諷的勾唇笑了一下，他擡手擺了擺衣袖，“不用了。”

“謝謝殿下。”蔡遜面上有些輕松，緩緩靠在床邊。

“殿下，草民先退下了。”蔡遜低頭轉身走向了房門邊。

“我讓你離開了嗎？”謙茗揚聲說道，看來他是該讓人好好的教教蔡遜府規了。

蔡遜停下腳步看着謙茗，既然殿下不讓他服侍，那他留下來做什麽。蔡遜低頭等待着謙茗的吩咐，站久了身體不覺乏力，猛然向前倒去跌坐在了床邊。

“坐下吧。”謙茗看着蔡遜頗為痛苦的支撐住身體，開口吩咐道。

蔡遜點點頭，雙手放在膝上端坐着，困意愈加濃烈，身體一陣傾斜緩緩倒下了。

謙茗看着撲入身邊的人影，竟也未避開，只是任蔡遜靠在了他膝上，掌心不覺輕覆在了蔡遜胸口上，感受着掌下微微的跳動，心間似有一絲絲觸動。

☆、第 3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