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完)
“人已押至刑場,随時可以行刑。”
侍衛向尤裏茲禀報用的自然是剎利語,然而坐在一旁的李慈也能聽懂。
魯風将各種指令一字一頓地翻譯給他。
“南國王室餘孽”已盡數捕獲,其中包括“永平王”。
世人皆知“李孚”已死,活着的李孚反倒只能借着李慈的名號去活。偷梁換柱,好不諷刺。
他的半張臉用素絹裹着,李孚認不出他來。
他聽見尤裏茲問李孚說,“永平王殿下也算我的舊相識,只是分別日久,險些彼此都認不出了。想當初,在剎利時,你我日日抵足而眠,豈止有如今這樣刀劍相向的一天?真可謂,世事無常吶…”
李孚沒有被激怒,雙目黯淡,猶如死灰。他身上那種生來的高傲與矜貴一夕褪色,倒與李慈越發相像起來。
“殿下就沒有什麽想要說的?幾個月前,宣德王身故之時,可是說了好一番豪言壯語!什麽‘身死而魂不滅,南國血脈永存’…殿下這條血脈也斷了的話,終于算得上是‘斬草又除根’了吧?”
提到李慈的死,刑臺上的人的表情有了些微的變化,然而很快又沉寂下來,放棄了一切掙紮。
“行刑!”
素絹被扯下,李孚終于有話要說,然而鍘刀落下,除了人頭點地,四下一片寂寂無聲。
他看到我了。
李慈想。
他想說什麽呢?
“永平王李慈”,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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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輕巧的彎弓被塞進他的手裏。李孚的屍體被人扶起。
“他還欠你一箭,記得嗎?這一箭射出去,你們就兩清了。到時候跟我回剎利,我允許你帶上魯風和同空,我們重新開始。”
“他不欠我。”李慈搖頭,他本來就是李孚的替身,他的存在原本就是為了守護李孚的一切。他成為太子替身之後經歷的一切,李孚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他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已經接受了命運。這一箭,是尤裏茲耿耿于懷的一箭,為什麽他要為尤裏茲消解胸中塊壘?
箭枝也被塞過來,李慈要求離屍體更近一些。
他被魯風推到了尤裏茲與李孚之間。
冰冷的箭尖在日光下略略泛寒,箭矢向着自己飛來時尤裏茲甚至沒有太多驚訝。
“是你欠我。”
鐵器刺穿皮肉,鮮血湧出。尤裏茲聽到了他的控訴,在兵士的一片驚呼中把箭頭一點一點拔出來。沾了血的箭枝落地染塵,中了箭的人卻屹立不倒。
“可我不打算還了…”
還了的結果也不過是不愛亦不恨,形同陌路,有什麽好稀奇的?他實在對等待與守候這種被動的期許感到厭倦。
撐着最後一口氣,他對身邊的兵士吩咐道:“把藥給他喝了,和尚那邊也是…”
爾後終于力竭,倒了下來。
他肯為他低頭,他一直都肯為他低頭。可李慈寸步不讓,他們之間便連讓他低頭的餘地也沒有。
多年以後,剎利境內佛教盛行,都城內佛寺林立。傳聞是因為剎利王胞弟的一位男妃喜好佛理。連荒僻的暮鐘山裏的僧人也不遠千裏地來都城內開壇授教。
王妃行至這位僧人講學處,問:“魯風,你看,這個和尚長得好生面善,我們之前與他,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侍從道:“不曾。”
僧人回首,沖二人合手作揖,微微一笑。
這一笑把李慈看得發愣,推了推身邊獨臂的侍從:“你去問他,法號為何?”
“貧僧法號‘無往’。”僧人主動說。
“哦,無往。”李慈垂下頭,“為什麽叫無往呢?”
“說來奇怪,因為小僧在某日一覺醒來後,便什麽都記不得了。”
“你…”李慈揉了揉眉心,“那你願意來宮中為我講學嗎?”
魯風面露難色,卻又不忍阻攔,聽着和尚柔聲道了一句“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