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皇家之地
蕭滿話音剛落, 那幾位同修就提高音量呼喊, 語中有驚有喜, 似是認出了誰, 令蕭滿軀體一緊。
莫鈞天亦變了臉色, 額上冷汗直下,一副恨不得往地上打個洞鑽進去的神情。
若是被這幾個同修發現他們扮作女孩子到祭典上跳舞, 相當于被整個白華峰發現,那樣一來,面子當真是丢盡了!
同修口中的每一個字都成了重錘, 心音如同擂鼓, 剎那時刻被拉得無比漫長, 緊張之情漸長。漸漸的, 就在莫鈞天險些要沉不住氣時, 那同修将整句話完整說出來:
“那不是老曲嗎!”
——順着他目光瞧去, 赫見曲寒星和魏出雲站在驿館門口,端着好奇的神色往館內打量。他們三人同魏出雲都不甚熟悉, 所以只喊了曲寒星一人。
曲寒星正欲同魏出雲說什麽, 聽到這位同修高呼聲, 驚訝地轉過目光,瞧清是誰後,笑起來:“你們怎在這?”
那個姓錢的白華峰低階弟子高聲道:“這話該我們問你吧!我們的任務本就是來祭典上幫忙。”
“做何來驿館, 不會是來找我們的吧!”姓趙的說道。
錢馬趙三人走向曲寒星,不曾向角落裏的蕭滿與莫鈞天投去目光,兩人只覺逃過一劫, 長長松了一口氣。
曲寒星攬住其中一個人的肩膀,笑着說不是,然後問起他們任務情況。蕭滿小心謹慎轉身,朝那邊投去一瞥,就見魏出雲朝他們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快進去。
蕭滿頓時了然,從雲臺鎮到神京,一路上都藏着的兩人在此刻現身,是為了幫他們吸引注意力,忙拱手道謝。
“走吧走吧!”詩棠看明白情況,快步走來,壓低聲音道。
來自各地各國、要在神京祭典上獻藝的人非常多,驿館房間有限,自然不可能單人獨住。蕭滿他們來晚了些,分到最裏那間屋子。
這是選剩下的,推門一看才知,屋中不僅逼仄,更連窗戶都無,分明是豔陽高照的天氣,這裏卻潮濕陰暗,仿佛薄暮時分未掌燈火。
“這是給人住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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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棠氣急,轉身就要出去理論,莫鈞天拉住她:“忍住,過些日子便是祭典,切莫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那我們就要住這裏嗎?”詩棠伸手指指屋內各處陳設:低矮狹窄的床鋪,貼着牆放的桌子,簡陋的椅與櫃,她活了十六年,還從未這般委屈過。
“過會兒出去購些細軟被褥,晚上再支一扇屏風。”蕭滿溫聲說道,“我與小莫都無須睡眠,到時你一人睡這床。”
“并非被褥和床的問題!本小姐何曾受過這等欺辱!”詩棠雙手叉腰轉身,睜大雙眼瞪向隔壁,似要把牆瞪穿。
隔壁的人自是不知她在做什麽,過了會兒,詩棠自己垂下腦袋,擺了擺手,道:“罷、罷、罷……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話畢,從行李中取出一床竹席與絲綢被褥,不太麻利地換上。原來她早考慮過這一點。
沒過多久,秦姐來敲門,送來一些糕點,與他們說用膳與沐浴梳洗的事,随後又道祭典前可以在神京城中看看逛逛,但東西不能多吃、話不可多說,切忌惹是生非,否則出了岔子,無人能擔待。
蕭滿他們點頭稱是。
秦姐走後,詩棠又搬出個屏風,将屋子隔出裏外。
她在家從未幹過這些活,方方面面皆生疏至極,累出一身汗,此前又趕了大半日的路,本就疲倦,同蕭滿說了聲,倒頭便睡着了。
這屋子唯一的好處大抵便是這個,白日裏睡覺,不必遮光。
莫鈞天去外面要了些茶水,放好之後一撩衣擺,席地坐下,開始每日的功課。
蕭滿點了盞燈,坐在燈下看書,過了不知多久,想起佛珠裏還藏着個阿禿,便把它放出來,喂了一株魂草。
夫渚鹿的魂體不似先前那般單薄透明,可皮毛依舊光禿禿的,看上去不太美觀。蕭滿虛虛摸了摸它頭頂的角,輕聲道:
“你要努力讓毛長出來,否則不漂亮。”
“咕嚕。”阿禿甩甩尾巴,眼眸微垂,生出幾分委屈。
桀桀桀。
一陣叩門聲傳來,手法端的是熟悉。蕭滿從椅中起身,快步過去開門。
随着他的動作,被隔絕在外的日光湧入,在地上拉出一條細長的光帶。蕭滿适才發現,原來悄無聲息之間,日色已灼燒如火。
夕陽西下,漫天的雲都被染色。
“滿哥,小莫!”曲寒星進來,張口就喊。
莫鈞天從入定中擡眼,向屏風投去一瞥,小聲道:“詩姑娘睡了。”
曲寒星無聲一“哦”,打了個手勢,表示了解。
魏出雲跟着入內。
這屋裏便有了五人,再加一扇屏風,更顯狹窄擁擠。魏出雲蹙起眉:“怎麽給你們分了這樣一間房間?”
“這個多說無用。”蕭滿擺擺手,給兩人分別倒了杯茶,繼而問:“這驿館出入甚嚴,你們如何這般光明正大進來的?”
“我同錢老三說,我們任務要尋的東西可能在這驿館內,讓他幫幫忙,看能不能安排個差事。沒想到孤山弟子的身份在這裏還挺好用,于是就進來了。”曲寒星笑道。
“你們親自來而非用符紙傳訊,可是發現了什麽情況?”莫鈞天探頭問。
曲寒星搖頭:“這個不曾,我們剛打聽到西江月的位置,過來接你們同去。”
他們已聽蕭滿詳說過不聞鐘的情況,知曉詩棠想将不聞鐘暫且存放到西江月的打算,也不敢将一件高級祭器過久放在身邊,一進神京,便打聽上了。
“還聽說那附近有一家專做修行人士生意的酒樓,口碑極佳,一會兒要不要去那酒樓嘗上一嘗?”魏出雲接着說道。
詩棠在敲門聲響起時便醒來,聽見他們說西江月時還迷迷糊糊的,但當聽見吃食,立時情形,并生出興致。
她噌的一聲起身,激動道:
“我看話本裏寫,你們修行者的食物和我們尋常人的大不同!此前一直想試,可家中不許,如今終于有機會一嘗了嗎?”
“兩者味道的确不同,詩姑娘想嘗試,自然可以。”蕭滿輕輕一笑。
詩棠忙不疊道“好”,翻身坐起,腳蹬進鞋中,理了理衣衫,又攏了下頭發,從屏風後轉出,大方揮手:“我請客!”
“那就不客氣了!”曲寒星笑道。
西江月在城東,與驿館相去甚遠,魏出雲直接祭出雲舟,帶衆人前去。
落日下的神京城仿佛在燃燒,亭臺樓閣、長街短巷,落滿夕陽餘晖,蜿蜒江流、靜谧溪池,盛滿晚霞輝光,便是路上行人,亦披着絢爛光華,過眼處無不赤紅如火,整座城繁華盛大。
“你們人——不對,這神京城可真是美啊!”曲寒星贊嘆說道。
蕭滿點頭,分外同意他的話。
“那處便是名花傾國。”詩棠擡起手。
其餘人立刻看向她所指之處,但見泛着粼粼波光的河面上,有高臺靜立。它仿佛是一只巨大的鼓,“鼓面”上繪着花紋、雕了鳥獸,斜陽照耀之下,栩栩如生。
詩棠幾乎看癡了:“真美啊,我從前只在畫兒裏見過。”
“在那裏跳舞,整個神京城都能看見?”蕭滿看了看周遭,問。
“是。”詩棠點頭,“到時候全國各地,不對,是懸天大陸各處,都會來人,就相當于被這個世界看見!”
蕭滿便問:“那你對這次祭典,有什麽想法了嗎?”
詩棠捧着臉,嘿嘿笑了聲:“我想直接跳下去,落到那上面……”
“……”蕭滿擡頭望了望天。
名花傾國并非尋常人能夠靠近的地方,即便詩棠再向往,這個時候也只能讓她遠遠瞧上一瞧。
過了片刻,雲舟轉向城東。
神京城不日将會舉行十年一度的盛大祭典,前來參觀的不僅僅有尋常人,更有來自各門各派的修行者。品質不凡、裝飾華麗的車駕奔行道上,對比之下,蕭滿他們的雲舟就顯得不那麽惹眼了。
蕭滿和莫鈞天換回男裝後才下去。
西江月鋪子開得略隐蔽了些,稍微找了找,他們才走進鋪面。詩棠付了錢,把裝有不聞鐘的乾坤戒交給掌櫃的,換來一枚憑證,便算妥當。
然後去魏出雲說的那家酒樓。
這幾日來,他們吃住皆在袖舞回,秦姐為防止姑娘們身材走樣,嚴格控制樓中人飲食,每日吃什麽、吃多少,都是定好的。蕭滿清修慣了,又能辟谷,不覺有什麽,卻苦了詩棠與莫鈞天。
前者在家中,向來是要什麽有什麽,何曾被苛待過吃食?後者十三四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在白華峰上一頓能吃三碗米飯。袖舞回卻從菜式到分量都“克扣”。縱使曲寒星與魏出雲晚間會帶些吃食來,那也只能稍微解個饞。
甫一進酒樓,店夥計還未引着他們來到座上,詩棠與莫鈞天便點了七八個招牌菜。
蕭滿要了一碗加桂花糖加冰沙的酒釀圓子,曲寒星甚是無所謂,說你們要什麽我就吃什麽,魏出雲則加了一道湯。
坐的是雅間,等菜的過程中,蕭滿飛了道絕音符紙出來,确定談話不會被其餘修行者聽去後,道:“等會兒到神京城中轉轉,看能不能尋到什麽。”
“我倒是想了個主意,我們去糊弄個什麽達官貴人,讓他開道,送詩姑娘上名花傾國。”曲寒星眼珠子一轉,笑得狡猾。
“那可是皇家之地,除非糊弄到皇子皇妃甚至皇上。”詩棠幽幽地說。
曲寒星:“……哦。”
“我開始希望袖舞回的姑娘們通通水土不服,這樣一來,就我們三人能上臺去,詩棠你放開了跳,指不定能奪得魁首。”莫鈞天嘆了聲氣。
“說起來,祭典上的表演五花八門,到底靠什麽争奪一二?”曲寒星疑惑問,“總不能是誰表演時歡呼聲高吧?”
詩棠道:“似乎是皇上陛下欽定。”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讨論祭典之事,先前點的菜亦一道一道上桌,蕭滿的那碗酒釀圓子是其中最矚目的,用青花瓷碗裝,圓子五顏六色,捏得玲珑剔透,沙冰堆得冒尖,桂花旋轉灑落,漂亮得不成樣子。
蕭滿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詩棠問他:“味道如何?”
“可。”他給出肯定回答。
詩棠轉頭一揮手,讓店夥計再上四份這樣的酒釀圓子。
一行人吃飽喝足,拖着散漫的步調走在神京城中。
祭典未正式開始,氛圍已然濃郁,長街懸滿花燈,樹上飄挂紅彩,游人如織、車馬不絕。他們随着人流向前,幾乎要被道路兩旁琳琅滿目的貨品迷了眼。
短短一段路,詩棠就買了好些,塞得那件法器已裝不下,自己的手又不夠用,不得不請莫鈞天與曲寒星幫忙。
前方有個賣面具的鋪子,狐貍老虎獅子各式各樣的挂滿整面牆,詩棠看上其中一個,奔着過去。
蕭滿怕詩棠走丢,跟在她後頭。他對這些面具無感,但都走到面前了,不由打量幾眼,發覺這些面具做工甚為精美。
有人來到蕭滿身側,蕭滿怕擋了面具鋪的生意,趕緊往旁讓了讓。
那人上前一步,伸出修長的手,從牆的最頂上摘下那個由木頭制成、生着兩根鹿角的面具,然後抛了些銀錢到攤販手裏,将面具遞到蕭滿面前,道:“送你。”
蕭滿有些疑惑,轉身看定這人。
是個高挑的男人,穿一身漆黑滾金邊長袍,腰後帶一長一短兩柄刀,一雙桃花眼半彎,滿是笑意。
“它和你很相配。”這人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