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警方從符淼淼提供的無人機拍攝視頻裏找到了11月25日晚上的部分。
無人機在煙花的絢爛光彩裏接近傅暄家的別墅。
別墅裏的燈光透過玻璃幕牆映出來, 讓它像一座藝術宮殿,倒映在湖水裏。
從無人機拍出的視頻裏看到別墅的一二樓每間房都燈光大亮,但三四樓的房間卻在暗影裏,玻璃幕牆反射着煙花一閃而逝的流光, 倒讓這棟別墅更美了。
在無人機接近了別墅後, 三樓的書房裏的燈光突然大亮, 因為房子的玻璃是單面透視, 所以并不能看到房間裏的具體情況, 不過可以看到裏面的人影。
裏面有兩個人, 兩人似乎是在對峙,在一番争執後,似乎還有拉扯, 然後,一個人影突然沖到陽臺上的落地玻璃門處,打開了玻璃門。
無人機于是開始往外飛去,不斷拔高和飛遠。
無人機的鏡頭裏拍到了跑出房間的人的影子, 還有另一個人的影子, 兩人在陽臺上似乎還在争吵, 然後,其中一個人影就從陽臺上墜落了下去。
經過技術部門對這段視頻的處理和分析, 将陽臺上的兩個人影給确定了身份,其中白色衣服的是張君君, 另一個穿着深藍色毛衣的是趙少晨。
預審員再次審問趙少晨時, 在視頻證據之下, 預審員又告訴了趙少晨,他的父親涉嫌買/兇/殺/人,趙少晨的心理防禦完全崩潰了,恐懼又痛苦地将那天晚上的事情招了出來。
他的父親趙複東得知他要去傅暄家裏作客,就讓他拿着一個可以采集指紋的杯狀設備去采集傅暄的指紋。
其實他那時候很抵觸這樣做,而且明白這樣做涉及犯罪,但他不想讓父親失望,就這麽去做了。
之後,他父親用采集到的傅暄的指紋做了一副手套,手套指腹上是傅暄的指紋,可以打開傅暄的指紋鎖。
他父親說這個東西非常先進和好用,讓他不要弄丢了。
在他去傅暄家的前一晚,他父親才讓他去确定傅暄家裏有沒有可以偷窺周圍鄰居的攝像望遠設備,還要去找到他家的無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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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少晨當時就特別震驚,不想這麽去做。
“我覺得他不是那種會偷窺別人家的人,爸,你讓我去做這事,是為什麽?”
趙複東說:“我當然是有用。他家和你符叔叔家正對着,他很可能監視過你符叔叔家裏。而且我有證據,他之前操作了無人機在你符叔叔家周圍繞圈拍攝。”
趙少晨對他父親一向是特別信服的,他的父母在他初中時離婚,犯錯的其實是他父親,他婚後多次出軌,但他媽拿他爸沒辦法,吵過架,哭鬧過,甚至疑神疑鬼地去不斷跟蹤他爸,打過小三,到最後,他媽實在受不住了,提了離婚。他那時候已經大了,同意了父母離婚。因為他媽一直做家庭主婦并沒有什麽錢,所以之後他是離給了他爸,他爸每個月給他媽一定贍養費,他媽在T城單獨住了一年多,很快就遇到了另外的男人,她再婚了,并随着他繼父去了B城。最開始,他是很怨恨他爸的,但他爸也的确讓他驕傲,因為他功成名就且有錢,可以給他買他想要的任何東西,也帶他看過很多大場面,給他講過很多人生道理,他的人生完全是受他爸的影響長大的。而就為了他,他爸再也沒有娶過妻子,也沒有再要小孩兒,所以最開始那些怨恨全都消散了,變成了對父親的信服和崇拜。
既然他爸說傅暄有偷窺和監視其他人家的行為,趙少晨當時就信了,并對面上正直道貌岸然的傅暄起了很大的懷疑,之後又想到傅暄一個有錢有貌的富二代,居然沒有交女朋友,的确有可能真有其他的變态嗜好,他就答應了他父親。
他父親說:“我找人去問過傅家的保姆了,說他住三樓和四樓,他除了讓一直帶他長大的管家進他的房間,不讓任何其他人去他的房間,他的房間和電梯都有指紋鎖,你去了,用指紋鎖開了他的房間去看。不要讓他發現了。”
趙少晨很好奇:“要是他侵犯人隐私,為什麽不直接報警呢。”
趙複東:“因為你符叔叔家裏的事,也不想讓別人知道。”
趙少晨全盤相信了他爸的說辭。
趙少晨在第二天到了傅暄家後,他在傅暄家可供客人參觀的一二樓四處打量過,也問過傅暄,三四樓不能上去看看嗎?
傅暄說:“上面比較隐私,不方便讓大家去看。”
他怕傅暄多想,後就讓杜媛媛去提,可不可以使用他家的無人機,不過傅暄說:“我家沒有無人機。”
這下趙少晨确定傅暄果真有秘密,不然,他不至于撒謊說沒有無人機,因為他的确是有無人機的。
大約傅暄忘記了,大家有一次在宿舍聊天,談到小型航拍無人機,傅暄明明講過幾個牌子的優劣,他對無人機其實挺了解的,而他又不缺錢,肯定會買。
趙少晨想找機會去三樓,但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機會,因為傅暄總喜歡找他談話,讓他難以走開。
直到晚上吃了生日蛋糕之後,傅暄說要放煙火,他帶着一些人去了天臺放煙火,女孩子們害怕點煙火的巨大聲響,則去了花園裏看煙火,房子裏那時候沒有人,他得到了去傅暄家三樓的機會,他在下午就找到了上三樓的方法,他用指紋手套開了門,但那門是自動門,關得很緩慢,他沒等門完全關上就跑上了三樓,他沒注意到張君君在他身後跟了過來。
再有一點,傅家三樓的燈是感應式的,所以他一上三樓,燈就開了,他吓了一跳,在他把燈關上後,用手機燈照亮查看了找到的第一扇門,又是指紋鎖自動門,他開了門。
随着他進去,房間燈又開了,好在他第一時間找到了關燈的地方,而在那短暫的一兩秒裏,他也把房間裏的大致情況看明白了。那是一間書房,不過書不多,書櫃裏放着的大多是收藏品,他也看到了他爸讓他找的無人機。那是一架藍白色的小巧航拍無人機,帶着流暢優雅的線條和質感,他開着手機LED燈跑過去馬上拍了照片發給了他爸,他爸在微信裏第一時間回了他:“不是這一架,你看看還有其他無人機嗎?”
他正要再去看其他地方,房間裏的燈瞬間亮了。
趙少晨被驚了一跳,轉頭看過去,同張君君對上了眼。
張君君震驚地問他:“你在幹什麽?”
趙少晨第一時間保持了鎮定:“傅暄讓我來……來拿無人機……去拍煙花……”
張君君走到他身邊去,伸手去摸了摸放着無人機的櫃子的玻璃門,說:“那你怎麽不開燈。”
趙少晨有些緊張,說:“這個燈是感應的,一會兒開一會兒關,我也搞不定。”
這時候,窗外的煙火已經燃放了,煙花在天空綻放,如流星一般向湖裏灑落,湖水倒映着煙花的光彩,和天空的煙花交相輝映。
張君君說:“再不拿無人機,煙花就要放完了。”
趙少晨發現放着無人機的櫃子不是指紋鎖了,而是密碼鎖,他根本打不開那個櫃子,而這時候,張君君突然看到了陽臺落地玻璃門外的東西,叫起來:“外面有無人機。”
她要去開那落地玻璃門,趙少晨更加緊張,沖過去要拉住她,張君君本就是個高傲又較兇悍的人,腦子也很靈活,當即就朝他說:“為什麽外面有無人機了,還讓你來拿,你是不是在撒謊?”
趙少晨當時也以為外面的無人機是傅暄的另一架無人機,看到這個房間開着燈,所以才飛過來的,他恐慌到了極點,極力阻止張君君去開門,兩人發生了肢體沖突,他就是這時候拉斷了張君君手腕上的手鏈。
張君君掙脫他去開了落地玻璃門,随着門打開,她沖上了陽臺,而那架黑色無人機則往高處飛去了,張君君朝那架無人機大叫:“喂喂,你回來!傅暄,我不後悔喜歡你……”
趙少晨震驚不已,當時身體幾乎不受腦子的控制,就去拉扯她堵她的嘴,兩人都長得很高,而那陽臺欄杆卻比較矮,張君君在掙脫他的控制過程中,就那麽突然摔下了陽臺。
趙少晨被吓壞了,他去看那架飛遠的無人機,無人機黑色的身影已經隐在黑夜裏,而它上面的指示燈,又隐在絢爛的煙花中,他已經看不到那架無人機了。
而探出腦袋去看了樓下水面的情況,見張君君落水後就再也沒有浮上來,他恐懼不已,因頭頂上傳來巨大的煙花沖上天空的聲音,他擡頭往上一看,發現上面就是放煙花的天臺,擔心上面有人會往下看,他飛快地進了屋,關上落地玻璃門,跑出了房間。
随着他離開,房間的感應燈自動關閉,他一路沖下了三樓,好在二樓走道裏沒有人,他又跑下了一樓,在大客廳裏遇到了傅暄,傅暄問他:“你怎麽在這裏,沒有在外面看煙花嗎?”
他發現傅暄沒有在操控無人機,不由奇怪,控制着嗓子回答:“我剛才去上衛生間了,現在就去看。”
兩人一起出了門,趙少晨恐慌地四處打量所有人,沒見任何人在操控無人機,那之前那架無人機是誰的?
趙少晨就在這種恐慌裏,過了好長時間,才發現自己的手心裏居然還抓着張君君的手鏈,他害怕極了,在煙花放完後,他把那手鏈扔到了四樓天臺靠近欄杆的地方,然後第一時間要求要回學校去,他就這麽走了。
他甚至沒有回家,開始也沒敢将這件事告訴父親,之後打撈起了張君君的屍體後,他才把這件事告訴了他父親。
而他父親當時有其他事占據了心神,并沒有過多安慰他,只是說:“別擔心,是她自己掉下去的,這不關你的事。”
這位預審員和趙少晨接觸最多,他知道趙少晨看着是個大人了,其實還是孩子氣,那些像大人的地方,大多數都是學的他的父親。
他這時候就說:“當時張君君落了水,你完全可以第一時間告訴他人,組織救援,張君君就不會死了。”
趙少晨滿頭冷汗,他這時候也悔恨起來了,說:“我當時只是害怕,根本沒有想那麽多。我沒想到第一時間應該去救人,我只是怕事情被人知道了。要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叫人去救人的,我一定會去叫人救人,真的!”
預審員嘆了口氣,人都死了,哪裏還能再有一次機會。
趙少晨渴望地看着他,說:“我什麽都交代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也沒有推張君君,是她自己往後退摔下欄杆的。真的不是我的問題。我最多只是沒有第一時間找人救她,對不對?我沒有犯罪。”
預審員道:“這個,不是我能決定的事。”
趙少晨哭了起來:“那我爸呢,我想見他,可以嗎?”
預審員道:“這個,我可以去幫你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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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案子,從公安機關移交到檢察院後,林春陽和傅暄要請刑毅吃飯了解更多細節。
刑毅在電話裏說:“你倆還是學生,這次在這個案子裏也幫了不少忙,應該我請你們。”
傅暄毫不客氣,“刑哥,這可是你說的啊。那我和林春陽就不客氣了。我們想吃米其林法餐,可以嗎?我知道有家店,剛開業沒有多久,主廚非常有名……”
刑毅只回答了他一個字:“滾!”
所以,當天晚上,他們坐在了路邊攤吃燒烤。
刑毅穿着便服,胡子好在是剃幹淨了,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
傅暄把車停在商業街不遠處的一個停車場,然後由林春陽帶着來了這條商業街後面的巷子裏的燒烤攤。
這家生意很不錯,要不是刑毅早來占了位置,他們都該要排隊了。
林春陽高興地對刑毅笑着打招呼:“刑哥,你剃了胡子,帥了好多。”
刑毅對她比了個OK的姿勢,“我帥我知道。哪裏像小傅這個小白臉,最多叫臉嫩,哪裏叫帥,叫有男人味啊!”
傅暄:“……”
好在林春陽只是笑,并沒有附和刑毅,這才讓傅暄保全了顏面。
坐下吃燒烤後,在林春陽和傅暄的追問下,刑毅把案子裏兩人還不清楚的一些細節告訴了兩人。
傅暄聽得連連點頭,因為這些和他之前的推斷八/九不離十,這說明他聰明,他自然高興。
不過林春陽就不那麽高興了,反而心情沉重,說:“要是我九點多就給君君打電話,也許早就發現她落水了,可以救她。那個趙少晨,真的沒有一點人性,要是他叫人救君君,君君也不會死。”
傅暄看她難過,只好安慰她:“別多想了。人死不能複生。下次回J市,我們可以再去看看她。”
吃了一會兒,林春陽去上衛生間了,刑毅就說:“不過小傅,我發現你腦子裏不好的東西,真的有點多,你這孩子,不純潔。”
傅暄:“……我都多大了,還要我怎麽純潔?”
刑毅笑說:“你看你,林春陽一不在,你就原形畢露。”
傅暄:“……”
刑毅:“據符淼淼和趙複東所說,符淼淼那間大更衣室裏的衣服,大部分是符淼淼的男朋友薛晉做的,薛晉學的就是舞臺服裝設計,所以以符淼淼做模特設計并親自做了很多衣服。”
傅暄:“那怎麽都是女裝?”
刑毅:“我聽符淼淼說了,才知道有一種職業,叫女裝大佬,不一定是有異裝癖,只是對穿女裝拍照并不厭惡。”
傅暄:“我不覺得這兩種有什麽區別。”
刑毅:“這個差別可大了。要是符淼淼有異裝癖,那是他渴求穿女裝滿足自己的欲望;但他只是不抵觸穿女裝讓薛晉拍照,是滿足薛晉的欲望,不是滿足自己。懂?”
傅暄:“……也就是說,薛晉其實是喜歡女人的嗎?”
刑毅:“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這是他倆的事。”
傅暄:“那符淼淼怎麽了?”
刑毅:“他沒殺人,只是在不知道殺人兇手的情況下抛屍,之後又協助我們破案,所以已經被取保候審了。”
傅暄:“那他父親呢?”
刑毅攤了攤手:“躲在國外呢,這就不是我們能處理的事了。”
傅暄:“那陸雪的家人那邊?”
刑毅嘆了口氣,語氣也沉重起來:“我們已經告知了他們案子的情況,陸雪的家人想要金錢上的賠償,去找天華集團扯皮了。我看他們有這樣的訴求,說不得案子到法院那裏去,就會變成陸雪是主動勾引符天華,又因為心髒不好在床上病發而死亡,符天華根本不用坐牢,直接賠陸雪家裏一筆錢就了結了。”
傅暄:“呃……陸雪真的心髒不好?”
刑毅:“的确是有心髒問題,但法醫的結果,她死亡的主因不是因為心髒病發。不過,陸雪這個小女孩吧,也不是省油的燈,找到她在酒吧的同事了解情況後,她是一心想要攀附高枝的,和好幾個有錢男人有過關系,每次找到更有錢的,就會把前一個抛掉。她會注意薛晉,是因為發現符淼淼和薛晉接觸,她在酒吧裏混,應該很快就發現符淼淼和薛晉是同性情侶,就打消了勾引符淼淼的念頭,卻開始威脅薛晉。”
傅暄:“薛晉不過也是仰仗符淼淼而已,她威脅薛晉能得到什麽很大的好處嗎?”
刑毅失笑:“這裏你想不通嗎?她威脅薛晉,應該是讓薛晉帶他認識符淼淼這個層次的男人,不過按照符淼淼所說,他根本沒帶薛晉去接觸過自己的朋友。薛晉應該是沒有辦法滿足陸雪的要求的。”
傅暄皺眉道:“那陸雪死了,我覺得薛晉反而會松口氣呢,畢竟不用再受威脅了。他為什麽不在發現陸雪死亡的第一時間就報警,報警多好。”
刑毅:“薛晉已經死了,我們哪裏能知道他當時怎麽想的。不過想來符淼淼平常管他特別嚴,他才會因為害怕不報警。”
傅暄不能理解:“會嗎?”
刑毅:“你這種還沒結婚的,不懂這種怕老婆怕到骨子裏的苦楚。”
傅暄:“……”
刑毅看他一臉吃癟,就笑起來,說:“據符淼淼所說,他和薛晉認識有七八年了,談戀愛有四年時間,薛晉會留在T城上學,也是因為符淼淼。符淼淼可是家財萬貫的富二代,足以将薛晉這個男朋友富養了,一個人被富養,氣質是會有所改變的,但薛晉到死之前,在學校給人的印象依然是沉默怯弱的,可見符淼淼把他管得太嚴了,根本沒有讓他膽子大起來,恐怕反而讓他膽子更小了。所以才在被陸雪威脅的時候,他馬上就怕了,按照陸雪的要求去做,陸雪死了,他甚至不敢把這件事告訴符淼淼,還不敢報警。要是報警,他第一是怕符淼淼會生氣,也許符淼淼生氣會有很嚴重的後果,讓他下意識就拒絕這樣去做,第二是要是報警了,可能外界都會知道他和符淼淼的關系,這會對他的人生造成很大的影響。人做出某種選擇,總是受很多因素影響的。”
傅暄:“他這麽害怕自己是同性戀的事被曝光,那他很可能就不是同性戀啊。”
刑毅:“也不能這樣講,我們也遇到很多其他同性戀,就并不願意曝光自己的性向。”
傅暄用手指蹭了蹭自己的下巴,說:“哦,那看來還是我經驗不夠豐富。”
刑毅看他那沉思的樣子,不由說:“我可以給你個建議,你千萬讓春陽別把你管得太死,不然你以後變态了,那影響可不會小。”
正好林春陽回來了,聽了後半截話,疑惑:“刑哥,你們在談什麽?”
傅暄瞬間臉紅,趕緊接話:“沒談什麽。”
又給刑毅倒茶:“刑哥,喝茶。那薛晉的父母,之後怎麽樣了?”
刑毅看他在林春陽面前手忙腳亂的樣子,失笑,說:“薛晉的父母只有薛晉一個兒子,兩人指着兒子過下半輩子,這下兒子沒了,兩人都大受打擊,不過符淼淼應該去找過他們了,說要給兩人養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