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希望在前方
袁湛和小二郎站在臺階兩頭,一上一下,大眼瞪小眼。
袁湛見到閨女,還是很激動的,可聽到阿萌喊他二郎,二郎喊她阿姐,他心裏就撲啦啦沉下去。
也不知是過了好久還是一會,袁湛聽到窸窸窣窣人從樹林裏走來,他不知怎麽的,就有些近“人”情怯。
看自己,就是在客棧那裏粗粗擦了把臉,上山前倒是把胡須修了一下,可趕路趕得急,也沒好點的衣服可換。
他轉身想走,就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喚“二郎。”
袁湛整個人都僵硬了,心裏想着快走,頭卻一點一點轉過來。看到秦歌把那個不太順眼的小家夥抱起來,那家夥撒嬌抱着秦歌的脖子,喚“阿娘”。
入夏的天,袁湛的心像浸在冰水裏,喘不過氣。眼前的秦歌,比四年前沒什麽不同,若說不同,就是神采飛揚,面色紅潤,看着越發好了。可自己,每天風吹日曬,沙塵裏打滾,灰頭土面,袁湛不争氣地開始自慚形穢。
秦歌瞧他要走又想留,一臉躊躇,眼神透着衰氣,還是不緊不慢,抱着二郎走到他面前,在小臉蛋上親一口,然後說:“二郎,叫阿爹。”
二郎皺着小眉頭打量袁湛。
袁湛停了三四個呼吸才反應過來,一步跳開:“阿爹?”又跳回來:“我是他阿爹?”
秦歌似笑非笑看他:“你若不是,你希望誰是?”
她自己當時都郁悶好不好。從京城到霧峰山忙碌了三四個月,吃飯睡覺沒有任何異常,偶爾犯困,也想着就是累了而已。
想不到於霞客還懂點醫術,替她一把脈,就建議去鎮上找大夫看看。然後秦歌得到确切的消息,她懷孕了。
于是她趕着回了一趟京城,把各項事宜辦妥了,交代好了,又找個借口躲霧峰寨來了。後來還有什麽事,就交給阿翠或者於霞客出面。
她就是不想孟坦之和袁家知道。孟坦之知道,袁湛必然就知道了。
她也說不清自己的心情,孩子她是喜歡的,也不後悔,可想到造成這人命的袁湛,她就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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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三四年,心情平複了,看到他剛才失魂落魄,現在嘴裏能塞鵝蛋的樣子,也很解氣。
袁湛喜不自勝:“我是我是!不對,是我是我!”
随即又問:“怎麽是二郎,這不該是大郎麽?”所以他才沒能及時想到啊!
秦歌臉一板,道:“阿萌是老大,他怎麽不是二郎?”
袁湛頓時後背生汗,忙不疊道:“是是是!”他可不敢把寶貝女兒給忘了。秦二娘要這麽排序那就這麽排吧。反正他現在有兒子了!
袁湛心裏樂開了花!
他和秦萌相處時間多,論起來更疼阿萌。可心裏清楚二郎有多重要,有了這小子,一人承三房的壓力可就歸他了,哈哈哈!
“他不是阿爹!”二郎忽然發聲,斬釘截鐵。
袁湛急了:“怎麽不是?”兒子不認他,這是怎麽回事?難道他發現他心裏的小九九了?
二郎很委屈很氣憤:“我阿爹是護國大将軍,有三丈高,他大刀一揮,能打敗幾千幾萬人!你這麽矮,手這麽短,一點也不厲害,你不是我阿爹!”
“我哪裏矮!我怎麽不厲害?打仗可不是靠傻力氣,要以智取勝懂麽?”袁湛更委屈,他十多年研習兵法,誰不誇他善謀有奇智,還頭一回被人這樣鄙視!
這小子怎麽會相信那種亂七八糟的傳聞,秦二娘怎麽也不管管!被自己兒子小瞧,他可受不了!
秦歌比一半多的男人高挑,而他可比她還高大半個頭呢!
二郎不屑聽他辯解,緊緊抱着秦歌的脖子,就是不喊人。
秦歌和秦萌都哭笑不得。
還是秦歌道:“既然來了,進家裏去吧。”
袁湛跟着秦歌往上走,看到秦萌悄悄看過來,立刻揚起臉一笑,轉頭卻見二郎滿臉敵意偷窺着自己,心裏又是一嘆。
他直覺這兒子不好“對付”,好不容易如今阿萌不和他鬧了,又冒出個更難相處的。老天怎麽就對他看不順眼了?
老天就是看他不順眼,待到了家門前,就看到於霞客帶着一個俊秀的少年笑吟吟過來,二郎看到他,倒是很親熱:“於叔叔!”
袁湛則是敵人相見分外眼紅,看到兒子對敵人比對自己友善親近,眼睛簡直綠了。
於霞客一眼看到袁湛,淡淡一笑:“袁将軍已經到了,方才我就得了消息,正想來告訴大當家一聲。”
袁湛冷笑:“你怎麽會有消息?”他讓安平代替自己回京複命,只有三四個人知情。一路上也是快馬疾行,不曾耽擱一刻。
於霞客也不介意,取出一張畫來,是袁湛的肖像草圖,有□□分像,旁邊還附有體型,口音的記錄,來歷和此行目的的推測。
袁湛眼中銳光一閃。他竟不知道自己何時被人畫了下來,又如何打探到這些信息。
於霞客又解釋道:“袁将軍勿怪。只因霧峰山中許多地方危險莫測,有些游人不知就裏,貿然入山探險,喪命的也有,大當家就讓阿森負責找了些人多留意上山的行人。”
站在他旁邊的青年原來就是阿森,多年不見,長大了許多,比於霞客還略高一點,眉眼開朗,氣質穩重,對袁湛行禮,仍是腼腆一笑。
袁湛卻氣不打一處來。
誰要這於霞客一副主人模樣在這裏解釋?
他高聲一笑,故作不在意道:“哈哈,不妨事!我多年不曾回來,有人不認得也是自然!這一回我一家人相聚,我也可以享受一下天倫之樂了!”
他把“天倫之樂”四字咬得極重,就是要於霞客認清現實。
女兒是他的,兒子也是他的,老婆當然更是他的!於霞客,你想跟我搶老婆,就做夢去吧!
不對,做夢也不行!
袁湛和胡人打了數年交道,深知不将對方打到毫無還手之力就不能徹底讓對方死心,便又加了一句:“於先生一直都在替二娘做事?唉,也是辛苦,這一個人的日子如何好過?你看着我們一家和美多好,也不要太過妄想,找個差不多的就好,早點成個家吧!”
秦歌眯起了眼睛。
多年不見,她以為他總會有些變化的,這還沒說上幾句話,他就故态複萌,和以前一樣欠揍。
於霞客微微一笑,卻道:“成家是一定的。人生也如登山,未到最後登頂一刻,誰也不知有什麽驚喜。袁将軍既然到了我們霧峰山,就請在松濤山莊好好做客,客房已安排好了。”
霧峰寨早已換了名字,修建成一個大山莊,越往裏走,越有園林秀色。房屋古樸堅固,不講究雕飾,風格大氣。
袁湛卻被他的話給氣着了。於霞客說得也不客氣,提醒袁湛不用得意,你也就是個客人,與秦二娘沒有成親,什麽都不算!
他立刻回道:“這一次我來,就是要與二娘商議婚事,還請於先生回避。”
於霞客并不與袁湛再作争辯,輕輕一笑,和秦歌回了幾件事,就出去了。阿森出去之前,悄悄看了阿萌一眼,見她眉頭緊皺,又無奈又生氣,便微微搖了搖頭,又一笑。阿萌這才笑了。
秦歌冷着臉對袁湛說:“誰說要與你商議婚事?”
秦歌早看不下去了,但是也不想在秦萌和二郎面前給袁湛難堪。好在於霞客大度不計較。人家走了,她就拉下臉。
袁湛道:“我以前想錯了,這一次只是來與你說,回去我就請人說親,三媒六聘接你進門,這該行了吧?”
秦歌無語,這人自我感覺怎的這般好。她索性說道:“袁七郎,我秦二娘有兒有女有家業,不愁吃穿不怕有人欺負,為什麽還要嫁到你家去受氣?”
她轉身往自己屋裏去,對阿萌道:“你陪着你阿爹四處轉轉,沒事了今天就送他下山吧,左右下面有客棧,也凍不着他!”
袁湛看她真要走,也急了。他自然知道自己家那三位長輩多麻煩,想想秦歌這話還真沒錯。他一心只想着秦二娘不肯嫁他是因為不肯受委屈,現在想想嫁過去還是要受委屈不是?
只是他一想到那個夢,就覺得再不能這樣錯過了,急嚷着:“二娘,你聽我說!”跟着秦哥就往屋子裏去。
“站住!”一把木刀抵着他的腰,二郎小短腿跑得氣喘籲籲,趕上袁湛不許他進阿娘的屋子。
他是越來越看這個冒充阿爹的人不順眼。要知道,阿娘和阿姐的屋子,只有他能大大方方進去,於叔叔,阿森,就是阿水都沒有進去過,這個人竟然敢随便往裏闖,休想!
袁湛一手把擋着他路的二郎提起來,二郎漲紅了臉,又踢又打,像一只被拎着後頸的小胖貓。
眼看秦歌頭也不回還是往裏走,袁湛顧不得許多了,一橫心,一咬牙,閉眼喊道:“我拼了,我入贅總成了吧!”
秦歌提住腳步,轉過身來。
袁湛一喜,忙又道:“只是先說好了,咱們的孩子,一半姓秦,一半得姓袁,其他都随你!”
現在有兩個孩子,最少二郎是姓袁的了。袁湛充滿了信心,他和秦二娘,絕對能生上十個八個!
秦歌覺得此人真是無藥可救了,如此執迷不悟,搖頭又笑又嘆,道:“袁七,我說得還不明白麽?我有錢有地有房有靠山,還有一兒一女,做什麽還要找個入贅的白白養着?我要你做什麽用?”
就是找個暖床的,那也不是非你不可啊!秦歌轉身飄然而去。
袁湛真傻眼了,跌坐在石階上。他千裏迢迢,冒着抗旨的危險跑到這兒來,就是得到秦歌這句話!
難道就此作罷?
“阿爹?”秦萌走過來蹲在他旁邊,心情複雜。
袁湛擡眼,一看閨女滿眼擔憂,心裏一震,想起以前那許多事來。
不行!他怎麽能就此放棄?他曾在心裏暗暗發誓,再不讓秦萌受那樣的驚吓,面臨那樣的危險了。他要是放棄了,秦二娘遇人不淑,有人欺負他的兒子女兒怎麽辦?
袁湛安慰她道:“阿萌你放心,阿爹不會走!”
他才不去住什麽客房呢!白白讓於霞客笑話!
山中不是缺什麽導游麽,他就去做導游,然後想辦法讓秦二娘回心轉意!嗯,還要管教好二郎那個臭小子!敢這麽對自己的阿爹不敬!
袁湛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精神振作起來。幾十萬的胡人他都戰無不勝,還對付不了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奶娃?
袁湛握拳:秦二娘,你就等着吧!
京城皇宮中,聖德帝看着袁湛血寫的請辭書和安平送回來的将印,又氣又無奈。
他心中也有幾分預料,卻沒想到袁湛這麽幹脆毫無留戀。
他想着等袁湛碰了釘子,便自然會轉回來。
兩年之後,奉旨到霧峰山接人的特使滿面無奈又呈上了袁湛一封信。信中喜氣洋洋,道是秦二娘又已身懷有孕,已請老大夫和穩婆看了,都說是小郎君。
袁湛大大咧咧道,他果然不能當官。卸了官職就有了第二個兒子。他也不是不感念聖意,總好要等到秦二娘再生一個兒子,讓袁家三房都有香火才好。因此他只得臨表涕零,誠惶誠恐辭謝聖上厚愛。
“秦二娘肯與他成婚了?”聖德帝半信半疑。
特使苦笑搖頭。其實他根本沒見到袁湛本人。袁湛在他去之前,就追着秦二娘往江南去了。聽說他如今就像秦二娘的影子,她在哪裏他就跟到哪裏,秦二娘都拿他沒奈何,只聽說她态度依然堅決,并不曾松過口。
不過,霧峰山上下,倒是遇上許多人對袁湛交口稱贊。道是這一兩年霧峰山曾遇到一些麻煩,所幸有戰神在此坐鎮,又有秦當家主持,都化險為夷。
聖德帝重重一嘆。這說的想必就是示羅曾派人打探鐵礦的事了。就是這之後,聖德帝派特使去召回袁湛。
聖德帝能想得到,就是秦二娘真生了第三個兒子,袁湛也有借口,為了保住袁家子嗣,他也不會再當商洛朝的官。
秦二娘幫了他大忙,卻奪走了他一員大将,聖德帝也不知道這筆賬該如何算才好。
江南水鄉,雖已入冬,也能看到岸上翠綠一片,樹影婆娑,畫船上歡聲笑語。
二郎要出去看魚,袁湛卻不許秦歌出來吹風,最後就由他舉着二郎,拉着秦萌,在船頭迎風唱歌。
秦歌坐在船艙裏,看着他們嬉鬧,不禁也微笑。
望着如畫山水,她不由想起很久以前讀過的一句詩: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作者有話要說: 到此,此文完結。
親愛的大家,謝謝你們陪我一直走到這裏。這句話很平常,可是是我真心的感謝!深鞠躬!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下次有緣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