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長公主府上
剛過了年，就下了兩場雪，雪下的大，晴得卻也快。
長公主府因下雪而延遲了邀請，等到天晴日暖，正是賞梅的好時候。
秦歌帶着阿萌和阿翠一起到長公主的山亭去。
山亭是長公主位于淨成山的別墅。
不管這是不是長公主的體諒，能夠不在公主府那麽等級森嚴的地方見面，少了許多的規矩和旁人的眼光，對阿翠和阿萌都是好事。
秦歌雖然不是古人，卻比生在草莽的阿翠和阿萌更清楚這上下階層的區別。
來迎接她們的中年女官領她們上了一輛馬車，天氣正好，也沒有風，卷起了簾子很适合欣賞自然風景。
秦歌去過華清池，雖然是現代翻修的，但也參考了古代園林風格，這園林依稀看着就和華清池有幾分相似。
到了山亭邊下馬車，秦歌拉着阿萌的手登上臺階，跟着女官順着長廊到正房，掀開厚厚的簾子進去，一陣暖意襲來。
晴月郡主早得了禀報，只是長公主不許她出去，她等得心急，一見阿萌就拉着她，捂着她的小臉問她冷不冷，又将手爐給她。
阿萌搖了搖頭，甜甜道：“郡主姐姐，阿萌不冷。”
晴月摸摸阿萌的手，發現她的手比自己一直捂着手爐的手還暖和，這才笑了笑，道：“你說暖和，我怎麽覺得還是有些冷呢，只是穿着裘衣太重。”
這屋子裏不只暖和，秦歌和阿翠都覺得有點燥熱了。
晴月也是見過秦歌的，請她們坐下，那女官讓侍女上了茶點，陪侍一旁。
晴月身邊總是一大群嬷嬷侍女，她只顧拉着阿萌說話。
秦歌坐在旁邊，笑着看她們，發現那女官一直默默注視着自己，一會又看看阿萌，再把目光不着痕跡移到阿翠身上。
Advertisement
長公主不會放心不知來歷的人和郡主接觸，她應該已經知道她們的身份。
想到這一點，秦歌看見有人這樣打量她們也就不奇怪了。
倒是阿翠，她本不願來，卻又不放心她們母女，現在被一群侍女圍着，衆目睽睽，很不自在。
秦歌拿了一塊茶點，輕聲笑道：“阿翠，嘗嘗這點心，我們也可以學學。”
阿翠拿起一塊櫻桃畢羅，外面是烤過的面皮，裏面夾着櫻桃餡，很甜，和她們餅鋪的面點不一樣。另有軟糯的梅花糕，雪白細膩，裏面也有蜜餡。
阿翠的注意力被轉移了，問道：“阿姐，這些我們也能做麽？”
秦歌把大致做法說了說。
這些點心在她看來，主要優勢就是樣式好看，用料上乘。餡料用糖用油也很舍得，還加了雞蛋或羊奶，平民百姓根本吃不到。
各種畢羅其實就是或蒸或烤的面皮加進各種或甜或鹹的餡料，然後捏出花樣來。梅花糕呢，就是用糯米粉捏的梅花五瓣，然後在頂端點色。
至于味道和口感嘛，千篇一律，肯定沒有後世豐富多樣。
那女官微微露出訝異之色來。因為郡主愛吃甜食，長公主年紀大了，漸漸也愛吃些甜的，府裏專門請了南邊最好的面點師傅做點心。
這些技法那些面點師傅都不會輕易傳授于人，秦二娘怎麽會做這個？
晴月不太習慣面對生人，只有在年幼乖巧的阿萌面前自如一些，聽秦歌談到吃的，被吸引住了，不由轉過頭來聽，插話道：“二娘也會做畢羅麽？”
秦歌笑道：“這不過是我的猜想，我說的只能算是相近罷了，也不知對不對。”
晴月道：“我讓人去問問面點師傅就知道啦。”
那女官便出去了。
秦歌沒想到會這樣，忙道：“許多點心的做法，大同小異。那異處卻也是技藝的絕妙之處，自來不能輕易告知他人。郡主若想知道有何不同，不如試做。”
“試做？”晴月一怔。
秦萌卻眼睛一亮，立刻拍手應道：“阿娘，試做我來幫忙可好？”
秦歌點點頭，秦萌高興地笑起來。
晴月驚奇地看着阿萌：“你這麽小……也要幫忙麽？”眼裏帶着幾分憐憫。
秦萌歪頭道：“郡主姐姐，揉面可好玩啦，阿娘怕我糟蹋了東西，平時不許我動呢。”
小女孩子大多數都對過家家或者編制烹饪有興趣，感覺像游戲，小學中學野炊，即使在家裏十指不沾陽春水，到了外面也很願意試一試洗菜做飯什麽的。
晴月有些好奇，卻沒有再多問，轉而與秦萌說起別的來。
對這樣身居高位養尊處優的人來說，做家務與她們距離太遙遠了。
秦歌擡頭，見用細絹糊着的窗戶上有好幾個人影，外面靜悄悄的。
心裏一動。
過了一會，外面報道：“長公主到。”
晴月牽着阿萌起來，秦歌和阿翠跟在後面。
侍女打起簾子，一位保養得不錯、氣質頗帶幾分威嚴的中年女人走進來。
這位長公主，也是女中豪傑了。
聽說她深得皇帝敬重，當年為弟弟打下江山助一臂之力，還死了丈夫留下遺腹子就是晴月。後來皇帝懇請她再嫁，允諾她可以任選驸馬，她卻堅決拒絕了。
明知她們是土匪兼做小生意的，卻沒有反對郡主和阿萌來往，不知道是對郡主太寵溺還是并不在意什麽身份職業。
無論哪種，她們一路進來到現在受到的款待，不算熱情，卻也沒什麽輕視。
秦歌和阿翠向她行禮，不卑不亢。
長公主淡淡點頭，看向秦歌的目光帶着幾分探究。
長公主聽陪她們進來的女官說，秦二娘等人一路進來，叫阿翠的還罷了，秦二娘對周圍的任何事物并沒有任何驚奇或豔羨，面對衆人的目光也很坦然，那份穩重和自持基于她匪寇的身份卻有些少見。
現在面對面看，她生得清秀明朗，長眉入鬓，目光清亮，既沒有想象中的魯莽之氣，眉宇間較如今周遭的千金小姐又多了一份英氣，倒是很合她的眼緣。
再看阿萌，眼中閃過一絲驚異，道：“……好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兒！”
晴月在她面前将秦萌誇了又誇，她沒想到秦萌生得如此好。再看晴月尖尖的瓜子臉青白沒什麽血色，和秦萌白裏透紅的小臉形成了對比，心裏微微一嘆。
便笑道：“晴月一向不愛與生人打交道，難得對你女兒很是喜歡，一天裏總要提上好幾回。”說着憐愛地摸了摸女兒的頭。
那郡主見到阿娘，立刻依偎在她懷裏，聲音都嬌弱起來。
秦歌也笑道：“阿萌能得郡主喜歡，是她的福氣。”她看着阿萌，順口又說了一句：“我家阿萌的确讨人喜歡。”
她這話是平常聽到有人誇阿萌的時候說慣了的，一說出口發現自己在長公主面前也太不謙虛了。
長公主一愣，繼而大笑起來。
秦歌還在猶豫要不要請個罪啥的，一看這樣，也跟着笑，馬虎過去算了。
長公主拉過秦萌，笑道：“在所有阿娘眼中，自家女兒自然是最好的。”
她摸秦萌的手熱乎乎的，而晴月身上手上都是冷意，又不由一嘆，道：“只是我這女兒，從小身子就弱，請了多少醫師吃了多少藥也不管用。穿多少衣裳，屋子裏放多少暖爐，手卻還是冷的。”
秦歌還在想這話怎麽接呢，秦萌道：“長公主，我阿娘說過，斧頭比皮襖子暖和呢。”
大家一聽都奇怪了，晴月問道：“斧頭怎麽比皮襖子暖和呢？這怎麽比呢？”
秦萌看了看秦歌，秦歌鼓勵地點點頭。
秦萌道：“這是阿娘給我們講的故事。從前，天上有神仙兄弟兩個，紅鼻子阿兄和藍鼻子阿弟，他們本領極大，能在冬天裏把天地山河樹木全凍起來。紅鼻子阿兄能把人的鼻子凍得跟自己一樣紅紅的，藍鼻子阿弟更厲害，能把人的鼻子凍紅後變成僵死的紫藍色！”
她說着，晴月就冷得抖了一抖。
“……人們都怕冷，都穿上了厚厚的衣裳禦寒。可是紅鼻子阿兄說，斧頭比皮大衣暖和得多；藍鼻子阿弟不相信，就來到人間試一試。
他們找到路邊一位砍樹的樵夫，只見他大冷的天光着上身，掄一把斧頭正砍得熱汗淋漓呢，紅鼻子阿兄說，你看我是對的吧？藍鼻子弟弟不服，就鼓起腮幫子猛吹一陣冷風，那樵夫竟高聲叫道：好涼快啊！
這時，只聽得大路上得得的馬蹄聲傳來，兩兄弟循聲望去，一個穿着皮帽皮靴皮袍的人踡坐在馬車裏，全身裹得厚厚的，只露出兩眼盯着前方。藍鼻子弟弟被樵夫氣得沒了鬥志，對穿着這麽厚衣裳的人更是無可奈何。
紅鼻子哥哥卻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輕輕一吹，那穿着皮襖子的人領口、袖口、帽檐、衣襟灌進了冷風，立刻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呢！”
秦萌講完，說：“所以，皮襖子不如斧頭呢。阿娘，我說的對不對？”
秦歌笑着又點點頭。
這是她怕冬天太冷了孩子們不想動彈講的故事，還是很小的時候外婆講給她聽的。所以天冷起來之後，她允許秦萌跟着阿森阿水到處跑，多動一動。等再大一點，就可以按照阿翠說的，教她一點武功了。
長公主若有所思，看看晴月，又看看活潑健康得多的秦萌。
郡主很聰慧，聽了微一猶豫，擡頭看了看長公主，道：“阿娘，上一次我陪九娘坐船賞梅，都好好的呢。”
其實她也想出去，剛才秦萌還說了下雪的時候堆雪人可有意思了，可是她只能天晴的時候透過窗戶瞧瞧外面，雪都融得差不多了，她都不知道雪竟然是六角瓣的呢。
“再說吧。”長公主輕輕拍拍她的手。
長公主一向說一不二，郡主撅了撅嘴，不吭聲了。
秦歌立刻轉移話題，拿出一張單子，笑道：“二娘還要多謝長公主擡愛。如今到我家來訂貨的酒樓有好幾家，生意好多了。二娘無以為謝，貴府上的面點師傅手藝了得，二娘也不敢獻醜，這兩樣點心，還是請師傅們做了，請長公主與郡主嘗嘗可喜歡。”
長公主微有些訝異，身邊女侍接過單子呈給長公主。
那張紙上寫着的，是兩種點心的詳細做法。一種叫做黃金糕，另一種叫做桃酥。所需用料和每一步做法都詳盡寫了出來。
換句話說，是秦歌将自己可以用來賺錢的技藝送給了長公主。
就算是一般商人大戶想要讨好長公主求為庇護，送上黃金珠寶萬貫錢財，也不會将自己賴以發財的根本交給她，更不說這秦二娘只做着小小的面點生意，還舉步艱難，怎麽竟如此大方？
長公主面露狐疑。
秦歌坦然道：“阿萌能得郡主喜歡，實是她的福氣，這緣分可遇不可求，區區點心實算不得什麽。再說，這點心雖然好吃，用料卻苛刻難得，二娘的餅鋪也不太适合做。若能在長公主府上做出來，二娘深感榮幸。”
秦歌的意思很明白，她是在向長公主示好，卻不是為了別的，是為了秦萌。
前一半話之前也說過，這一會再說，卻真摯多了。再精明的人，就算清楚每一個結交的人都是有所求，心底也還是希望對方不是單純的利用之心，還是想談談感情。
秦歌就把這一點放在前面：秦萌和郡主有情誼，秦歌才希望長公主也能看顧秦萌。念在這是為人父母的苦心，長公主就不會太膈應。
秦歌說的第二條，其實是更主要的原因。
黃金糕就是薩其馬，薩其馬是滿族點心，這名字不好解釋，她幹脆根據顏色給它換了個名字。以前在家時，外婆愛吃軟甜的食物，她做過好幾次。
比較正統的薩其馬要用到精面粉、雞蛋液、蜂蜜、生油、綿糖、饴糖還有各種果脯等等。
要說薩其馬的用料雖然多，做法還不算複雜。而桃酥，古代沒有泡打粉，她也不知道哪些東西類似臭粉或者小蘇打，但是幸好她專門研究了不用這些化學膨松劑的做法，沒想到現在正好用上。
但是桃酥的正宗做法裏需要用到的核桃，不是一般人家吃得上的，她就是想買也不容易。
最後幹脆都獻給長公主得了。
長公主還真對秦歌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頭一點就是愛女心切，這恰好和她心有共鳴。這點心方子有多值錢其實長公主也沒放在眼裏，但秦歌雖是一介女流，如此豪爽大氣，倒合她心意。
秦歌沒聽長公主多說什麽，可是長公主收了方子以後态度上的細微變化，她還是感覺到了。
長公主留她們吃飯。
這一頓飯吃得當然沒有在自家舒服。
菜看起來精致，味道都是淡淡的。好在秦萌胃口一向不錯，郡主受她影響，也多吃了半碗。
吃過了飯，秦萌說到自家做的飯食，其實就是家常小菜，晴月卻聽得只咽口水，忍不住又吃了半塊糕點，吓得嬷嬷急忙讓人去煎消食湯。
秦歌看得忍不住嘆氣。
回到了家，秦萌一聲歡呼，道：“可把我憋壞了！阿娘，我可再也不想去郡主姐姐家了！”
連阿翠都大舒一口氣，活動着腿腳道：“莫說阿萌，那地方我都坐不住，虧得那位郡主怎麽能天天悶在屋子裏。”
“不是說那山上有溫泉麽，想必郡主去那兒是可以的。”秦歌道。
她還有些小遺憾，要是什麽時候能泡泡溫泉就好了。在現代只要肯花錢那是很方便的，在古代就是奢侈到非分之想的地步了。
這一趟長公主府之行，只能算是探探路。秦歌總要摸清了長公主的脾性和她對自己的态度，才好判斷能不能抱大腿，然後進行下一步動作。
晴月郡主可以說是長公主的軟肋，但是恰因為這樣，如果讓長公主覺得她們只是想利用晴月，那只會适得其反。
所以秦歌還要慢慢來。
而離開許久的戚鳳崖回來了。
他一出現在門口，衆人又驚又喜，阿介從屋子裏奔出來，看到自己的主人，像被抛棄的小狗眼淚汪汪。
秦歌也不禁露出笑容，道：“你回來了？”
戚鳳崖離開前還不覺得，戚鳳崖一走，秦歌才發現人家着實替自己幫了很多的忙，自己卻總心有芥蒂，對人不冷不熱。她閑下來想想就心內不寧。
戚鳳崖見她因自己回來眼中透着發自內心的喜悅，心裏微微一暖，不由也笑道：“我回來了。信我收到了。”
秦歌又是一笑。這一回搬家，她特意還跟交好的鄰居說了一聲。還照着戚鳳崖給的地址早早寫了信去告知。
兩人一個在院子裏，一個在門口，相視而笑。
戚鳳崖身後突然閃出一個十六七歲的俏麗小娘子，看看秦歌，對戚鳳崖道：“師兄，這位就是你說的秦姐姐麽？”
作者有話要說： 雞蛋西紅柿砸向白：我們不是來看女女互掐文的，這個戚鳳崖帶來的女人是怎麽回事！
白抱頭：稍安勿躁，我們的最終指向永遠明确是——燒餅 土匪和美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