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反常的是誰
收留兩個孩子也不算很艱難。小點的阿水可以陪着阿萌,大的阿森已經能幫忙做事了。看到阿萌不再鬧着跑出去,秦歌也很欣慰。
流民越來越多。冬天本來就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地裏連野菜都挖不到,據說有些地方遭了災,本來就困難,胡人一來,大家更過不下去了。逃難也成了一種傳染病。
官府分發冬衣和食物遠遠不夠,這時候主要靠的就是那些富貴人家的粥棚和衣棚了。那些難民都圍着施粥棚子落腳。
店裏有阿翠和阿介,秦歌時常拿上一袋馕餅出城分發給那些流民,她分東西一般都偏向老人和小孩,他們很難搶到食物,排隊也擠不過別人。
可今天她看到一個衣衫褴褛的男人時卻停住了腳步。這個人身形瘦,骨架子卻大,一看就是個能做事的。最重要的是秦歌見過他,就在西市鐵器鋪子附近,是個瘸子,幾次找活兒幹卻被人趕出來。
現在這個男人目光呆滞跪着,面前躺着一個人,臉被一張黃紙蓋住了,花白蓬亂的頭發在寒風裏瑟瑟發抖。
天氣越來越冷,老人被凍死餓死的不在少數。秦歌将馕餅遞過去,那男人看也不看,只是直直盯着眼前的屍體,泥塑一般。
幾名管着京城治安的武侯走了過來,要擡走老人。那男人猛醒過來,抱住老人的屍體不放,吼道:“不要動我阿娘!”
那些武侯見怪不怪,只不理他,擡着屍體就走,那那男子一瘸一拐趕上前,攔住不許。
武侯道:“人已經死了,你清醒些,不擡走埋掉你想怎樣?”所謂埋掉,也只能是送到亂葬崗上去,那裏已經堆了許多屍體,挖個大坑一起埋了。
男人無措地四處看了看,看到秦歌,撲通跪下,道:“這位娘子好心,小人願賣身為奴,只求娘子拿些錢安葬我娘!”
秦歌退後了兩步,有些猶豫。
要說她來這裏,的确是受了阿翠的啓示,想物色适合做鐵匠的人。她見過這個人到鐵匠鋪子找事做,應該對這一行有點經驗才對。可是眼下一看這似乎像趁火打劫,普通安葬費大概幾百錢,這就把一個人買了過來,秦歌有點接受不能。
遲疑之間,秦歌問道:“你……你可會打鐵?”
男人愣了一愣,拼命點頭:“小人原是開鐵鋪的,會打鐵。”
秦歌一喜,正盤算着怎麽辦,一群人走過來,為首的正是譚浩山,他來探視民情,看到這邊喧鬧,關切問道:“少當家,可是遇上什麽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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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歌還沒說話,那男人磕着頭求道:“求娘子買下小人,小人做牛做馬心甘情願,只求娘子安葬我阿娘!”
他不住地磕頭,腦袋在泥地上發出悶悶的聲響。
那譚浩山看得皺眉,向武侯問了事情經過,對秦歌道:“此事與少當家無關,少當家還是走吧。”
秦歌頓了頓,道:“我……我想買下他,如今餅鋪正缺人手。”
這話不算假話,阿介遲早是要跟戚鳳崖走的。
譚浩山思忖了片刻,道:“既如此,此事要先經過牙署,可交給我。”
秦歌打聽過相關事宜,買奴不是簡單的你情我願就完了,要到官府過契。
尤其是良民為奴,一般都是不允許的,當然遇到災荒禍事政策就會寬松一點,也算是緩解社會危機。但是手續總會麻煩很多,一般不找官牙,也要找私牙。
她猶豫了一下,說:“又要勞煩譚将軍。”
秦歌掏出身上所有的錢遞給那男人,說:“你先去安葬你阿娘。事都辦好了你便到南城門附近銀杏樹下的烤餅鋪找我就是。”
那男人沒想到秦歌這麽相信自己,一時怔住,重重磕了三個頭,便找人擡了母親的遺體離開。
譚浩山嘆道:“用人不疑,少當家果是女中豪傑。”
秦歌尴尬笑了笑,其實她是想着現在鐵鋪八字都沒一撇,多個人還要多一份口糧,能省一點是一點。
秦歌馕餅發完,身上也沒錢了,便和譚浩山告辭。
譚浩山目送她遠去,喚來一個手下,道:“去弄清楚那人來歷,這些日子更是仔細盯好了鋪子。”
“是。”
秦歌完成一件大事,回餅鋪的步子也輕快起來。接下來她就要努力賺錢盤個鋪子下來,這事一時半會也急不來。
秦歌回到餅鋪,正有一群人買餅,那裝扮居然還不是一般的商販,她走近了一看,一個管事打扮的人恰好在問你家店主在哪裏。
秦歌應了一聲,問道:“這位客人要些什麽?”
那個管事上下看了看她,便說:“我要在你家買馕餅,你有多少存貨?”
秦歌忙道:“存貨還有一些,卻不知貴人要多少?”她記得着這馕餅每天都會多做二三十個,而要得多的商人都會提前一兩天預定。
“越多越好,三百個,可有得?”
秦歌一聽差點閃腰,這餅再耐放,越放越硬口感總會差一點。她家生意再好也沒有必要預先做好這麽多啊,可這管事還不是訂貨,他那意思就是現在急用。
這麽大筆生意一定不能錯過,秦歌想拖一拖時間,還沒想好怎麽說,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道:“你放心,自然是有的,便是再多也有。兩個三枚錢,三百個便是四百五十錢。”
秦歌一看,秦萌就站在那管事旁邊,她個子矮,不低頭沒人注意到,好在阿森和阿水站在她兩邊,替她隔開了人群。
秦歌驚訝,家裏怎麽會有幾百個馕餅?
正在這時,阿翠阿介各提着一個大筐子出來,裏面滿滿當當都是馕餅。那阿森阿水也跟着進去,又擡出一筐子餅來。
那管事喜出望外,道:“好,這些我都要了!”
招呼後面的下人來取餅。數出來一共三百二十個,秦歌還是算的四百五十錢,那二十個就當是附送。
管事也很爽快,付了賬,又出定金預定了後幾天的馕餅,五百個。
等人走了,散客們繼續買餅,四下裏談論,秦歌才知道這位管事是京城近幾年新富起來的張家,買餅是用來赈濟災民。
原來商洛朝立國不過幾年,朝廷教化人心,很重視仁德執政。前幾年遇到災荒,主持赈濟災民的富貴大戶都得到了朝廷賞賜,更有最被人稱道的李家得到皇帝賜的牌匾,這比金銀都要貴重。
所以這家也有心要在這一回做出點名聲來。只是施粥的人家幾多,輕易也無法出頭。
一貫以來多是施粥,而這粥要熬好,很費時間;大米比面貴,若是熬得稀了還有人背後說嘴。這家一個管事看到秦萌帶着兩個孩子教那些災民泡馕餅吃,又省事又耐饑,随時備着熱水也不費事,倒是看着極好,赈濟得上人多,又和別家不同。因此回去禀報了主人,就打聽了地方來買餅。
秦歌一面高興一面生氣。
因為儲存馕餅的主意竟然是秦萌提出來的。
阿翠一向都依從她,那兩個孩子更是唯秦萌馬首是瞻,阿介是戚鳳崖留下幫忙的小仆,當然只聽話做事,什麽也不多說。
結果就是秦歌被蒙在鼓裏,也是這段日子她一心想着鐵鋪的事,倒沒有太留意餅做得多少。
大生意上門,大家都很有幹勁,熱火朝天做馕餅。
秦歌記好帳,把秦萌拉過來,仔仔細細上下打量她。
在京城呆了幾個月,秦萌個子像是長了一點,小包子臉圓鼓鼓的,細細的小眉毛,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紅潤的小嘴,怎麽看也還是個孩子。
“阿娘?”秦萌被她看得不自在,扭着身子撒嬌。
秦歌問她:“你怎麽想到要儲備馕餅?”這事也太不尋常了。
“阿娘每天送餅給那些可憐人吃,我想多送一點。”秦萌嘟嘟嘴。
說到這個,秦歌倒又想起來:“你是不是又到處瞎跑來着?這幾天又不聽話了?”
她居然還讓人家管事想到用馕餅赈災,這事到底是無心之舉還是有意為之?秦歌真不敢想一個三歲的孩子有這樣的能耐,要麽就是……
秦歌心裏一跳,難道秦萌也是穿來的?
這麽一想秦歌死盯着秦萌的眼睛,恨不得看出什麽究竟來。
“……阿娘?”秦萌被她看得心裏發毛,嘴一扁要哭。
阿翠不放心,走進屋裏看者母女二人的架勢,趕緊把秦萌拉到自己身邊:“阿姐,你這是做什麽?”
在秦歌堅持下,阿翠現在不再叫她“少當家”。京城裏她們越低調越好。
秦歌張了張嘴,這話要她怎麽說?要說反常,自己這個穿來的人才是貨真價實的反常吧。秦歌心虛,只好說:“她膽子太大,總是亂跑,叫人擔心。”
阿翠說:“我們霧峰寨的孩子,膽子自然不小,我看有阿森他們陪着,也沒什麽事。小大娘又不是要學那些嬌滴滴的千金小姐,悶在家裏做什麽?等到了明年,還該教她練些功夫,就是武藝不精,強身健體也好。”
秦萌有阿翠撐腰,一張苦兮兮的臉立刻又變成笑臉。
阿翠又說:“阿萌的主意沒錯,我們正需要錢。多做餅,才能多賣餅,這不就很好嗎?”
秦歌郁悶,多淳樸的想法啊,多做就能多賣……那也要供求相當啊,商品積壓那就賠本了好嗎?
不過阿翠這麽說,秦歌再看秦萌就正常多了,大概這孩子就是這麽想的才自作主張,幸運的是誤打誤撞,正好遇上了大買主而已?
秦歌反省自己,以後還是多把心思放在鋪子裏,目前的任務就是攢錢,其他事一時也急不來。
秦萌伏在阿翠懷裏,偷眼看秦歌,見她不再盯着自己,暗暗吐了吐舌。
作者有話要說: 秦歌:為什麽我做生意,就不能靈光一閃手指一動一夜暴富?每天做餅做餅,男主到底是人還是餅啊?
白:标題就是男主不如燒餅啊……你選劇本的時候不提,現在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