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辦公室裏三個人, 郭青青,蘇禾,還有全程狀況外的醫生。
從始至終, 一言不發的盛非凡,眼神只鎖在蘇禾一個人的身上, 他眼裏蘊藏着濃烈的複雜情緒,卻輕易不在人前顯現。
蘇禾松開郭青青的手,視線在空中與男人的接上,她收起放在在郭青青身上露出的片刻柔軟, 變得面無表情的冷漠。
她慣用的自我防備的姿态,早已根深蒂固,此時此刻, 她将這種防備用在了盛非凡身上。
用在她曾經以為最親密最值得信賴依賴的愛人身上。
寧佳安拉着郭青青走, 醫生不明所以,盛非凡站着不動,話語淩厲。
“出去。”
辦公室只剩蘇禾一個人的時候,男人踱步進來,反手關上了門。
“你來這裏做什麽?”
“……”
他一步步踩着皮鞋朝她走近, 鷹隼似的利眸緊扣住她,“不舒服?如果是不舒服, 你可以找蔣知珩,為什麽不帶手機?”
“……”
他越逼越近,壓迫感襲來,蘇禾原地直直站着, 沒有絲毫的退縮,“帶着手機,好方便你更好更快的找到我嗎?”
蘇禾揚起手, 拇指與食指之間,捏了小小的一枚器械。
那是從她手機裏拿出來的,蘇禾很熟悉的一樣東西。
她藏在話語下的質問,直逼盛非凡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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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往她手上的東西掃了一眼,視線就繼續移回她臉上,她泛紅的一雙眼,灼得他的手掌不自覺的顫了顫。
“禾……”
“有人說過你很卑鄙嗎?”
蘇禾狠狠的出聲打斷他,她的聲音啞憤得想只小獸在低吼,受傷絕望,又像一個響亮的耳光,啪一下,直接打在盛非凡的臉上。
悲憤、屈辱、難過、絕望,所有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集體爆發,從她忍了又忍的小小身體裏徹底迸發,蘇禾氣得渾身發抖,胸腔脹得的幾乎要爆炸。
在這個男人面前,她終于也像她母親當年一樣,丢失所有的涵養與教養,被怒意支配得像個無理取鬧又粗魯的潑婦。
悲憤到極點的蘇禾,猩紅着眼,将另一邊手一直緊緊攥着的檢查單往他身上重重擲去,用盡全身的力氣般,她擡手,重重朝他臉上甩過去。
啪的一聲巨響,是手掌落在臉上的聲音。
蘇禾疼得手心直顫。
她起伏着胸口,切齒着吼,“盛非凡!你混蛋!”
紙質的檢查單如雪花一般從他身上散落,灑滿一地。
他穩步不動。
任由她将手中的東西砸到自己身上,他怕她手疼。
蘇禾猩紅着一雙如水剪眸,胸口的劇烈起伏牽動她所有的崩潰與絕望。
明明數小時之前,他們還是恩愛甜蜜夫妻!他是她眼中無可替代的近乎完美的丈夫,現在,所有的既定事實被推翻,有人告訴她,他從頭至尾都在騙她。
甜蜜是假的,寵愛是假的,他心心念念的呵護是假的,就連他們的相遇相識,甚至結婚也全都是假的!
從一開始,她就活在他設下的戲章裏,走着他親自設定的劇本,卻還傻傻的沾沾自喜,以為上天垂涎自己,所以讓她在蘇家邊緣化的活了二十多年後,給了她一個盛非凡。
就像灰姑娘碰到捧着水晶鞋而來的白馬王子,童話的完美結局,總是讓人迷惑得分不清現實與虛幻。
蘇禾覺得諷刺,在他導的這場局這場戲裏,她像是個演足了獨角戲的小醜,在他面前入足了戲剖出了心,而他,是個知曉一切的幕後導演。
他站在局外,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在這場戲裏使勁撲騰的轉圈。
蘇禾覺得難堪!
蘇禾覺得羞憤!
蘇禾覺得像是被人扒光衣服一樣的無處遁形!
她痛苦得五髒六腑都在跟着扭曲攪動,仿似下一秒,就會因為疼痛而失去知覺。
“盛非凡。”
她扭着一張極其痛苦的臉,顫巍地喊出他的名字,卻沒有以往的撒嬌意味,冰冷得像是從冰窟裏傳出。
她說,“你是真的混蛋!”
“她跟你說了什麽?”
“誰?你說的是誰?”
“……”盛非凡到了唇邊的三個字在對上她滿帶深意的眼神時,驀的頓住。
他想要伸手扶她,被蘇禾急促的後退兩步躲開,他動作僵住,将她所有的戒備拒絕盡收眼底,心髒猛地緊縮,他促了呼吸。
蘇禾卻笑了,她面色慘白,輕笑起來,只會讓人覺得凄美得怪異。
她僵硬的笑,接了自己的問題,“你是說李鐘君嗎?在我離開之後,你沒找到哪裏嗎?”
“……”
“你們的秘密基地,鑰匙都還放在同樣的地方……”蘇禾僵着表情,收了很是難看的那抹笑,“還要我說下去嗎?”
“你答應過不會離開我。”
“好啊。”她應得幹脆,雙眸與他對視,一字一字咬得極重極重的開口,“那你把那間房子給拆了。”
盛非凡薄唇瞬間緊抿,深皺的眉心,袒露他的猶豫。
蘇禾從僅有的小包裏掏出那張照片,舉起,“李鐘君說這是她剩下的唯一單人照。”
看清照片上的人,長發溫婉女子站在樹蔭下,笑靥如花的清純模樣,灼進他的眼裏,惹得他雙拳緊握,手背的青筋隐隐凸起。
他在意,他心疼。
捕捉到他情緒變化的蘇禾,比他更加的在意跟絕望。
她痛苦的咽了咽口水,“你能撕了它嗎?”
“……”
“不舍得?那我來……”
她眼睛一刻不離他,手卻有了動作,只是當她即将要把照片撕成碎片的時候,男人有力闊大的手一把扼住了她纖細的手腕,圈住,收緊,死死捏着,控住她所有的力道。
蘇禾心裏的絕望往更深的地方去,心底有什麽東西碎掉,稀裏嘩啦,散成無數尖銳的碎片,一片片,全都紮進她的五髒六腑裏,刺得她渾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叫嚣着好痛。
他在阻止她。
“不舍得吧?”
他只拉住她的一邊手,她捏着照片的另一只手是自由的,蘇禾簡直佩服自己,他離得近,她反倒不抖了,因為哽咽而發堵的嗓子也破了封印,她仰高着頭,用盡自己最後的那點驕傲跟自尊。
将那張照片一點點慢慢塞進他銀灰色西裝外套的口袋裏,咧開嘴笑。
“既然不舍得……那就留着你每天抱着睡覺去吧。”
郭青青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暈倒的,醒來的時候,她正躺在狹小的病床上吊着點滴,腦袋一陣暈。
下意識要擡手揉腦袋,一只大手伸過來,按住她的手,“別動,吊着點滴。”
大男孩的聲音鑽進她耳朵,好聽得她想要繼續眯眼睛去睡。
可是。
郭青青想到什麽,猛地一下從床上彈坐起,“蘇禾呢!?”
手扯動手邊的點滴管,晃得厲害,寧佳安蹙着眉頭給她穩住,聲音很緩,“跟盛非凡走了。”
“跟盛非凡走了?什麽時候?我怎麽在這?”
“你從辦公室出來就暈了,忘了?”
暈?
郭青青茫然的抵住自家腦袋,她什麽時候暈的?怎麽沒一點印象?
“低血糖。”
寧佳安說的一本正經,甚至還細心的替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你是不是中午沒吃東西?下午那幾次,把你體力都耗光了,能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
“……”郭青青老臉一紅。
下午……咳咳,他倆的确過分了,寧佳安年輕體力好,她被捉着扔床上就沒下來過。
要不是蘇禾的事,下午的事估計得一直延續到晚上,甚至明天。
一想起蘇禾,郭青青又不淡定了,“叫護士來給我拔針,我要去找蘇禾!我不放心!”
寧佳安不動,反倒坐下,“要是盛非凡真是不想,你覺得你去就能将人帶出來嗎?”
郭青青才不管,自己去按床頭的按鈴,撇嘴,“試試才知道!蘇禾今天不對勁!她跟盛非凡肯定是出事了!我不能就這麽讓她被人給帶走!”
“相信我,盛非凡不會傷害她。”
郭青青才不信,“你怎麽知道?男人自以為很了解男人嗎?”
“我不了解他,但是我能看出他對蘇禾是真上心,所以不會傷害她。”
“你又知道?”
“因為就跟我喜歡你一樣。”
“……”
突然而來的急拐彎表白,噎了郭青青一把狗糧,嗯,她自己的狗糧。
“蘇禾自己也說要跟他談,我們等等,要是真聯系不上她,再去找人也不遲,給他們點時間,到時候你再想去,我陪你一起。”
郭青青的火爆脾氣,就這麽在寧佳安三言兩語的曉之以情中給磨軟,護士過來,寧佳安又将人給叫走,他按着人躺回床上,“走路幾步就打飄,怎麽去搶人?好好休息,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郭青青忍不住嘟囔,“怪我咯?”
他耳尖,聽到,起了身的男人微回頭,主動将錯誤往自己身上攬,“我的錯,怪我,下次我盡量克制。”
蘇禾的确不是主動跟盛非凡走的,他既不能對她動粗,又不能眼睜睜放她走,于是只能如法炮制,和上次在醫院一樣,将人扛在肩上強行帶走。
他可以容許她鬧,可以容許她打,但不能容許她再離開自己視線半分,只有将人帶回家,他才能心安。
在家裏,她可以更加肆無忌憚的鬧,哪怕把那間公寓整個都砸了,他都樂意!
蘇禾在他肩上拼了命的掙紮扭動,她歇斯底裏的低吼嗚咽,痛心疾首的不斷用緊攥成拳的手在他結實闊大的後背上瘋狂捶打。
但力量懸殊,她的力氣與他的相比,就好像天與地,宇宙與浮游,猛獸與螞蟻般的不堪一提。
他步子邁得極大,走的很穩,肩上扛着的女人,剛剛還在劇烈的掙紮,現在卻突然安靜了下來,伏在他的肩頭,身體軟的像是瞬間沒了骨頭。
聽到蘇禾悶悶的細嘔聲時,正要擡腿下臺階的男人猛地一震,幾乎是下一秒,他自動松開了對她的鉗制,将人小心又快速的從肩頭放下。
她沒了支撐的點,整個身子往下滑,然後沒着地的時候,又被箍在她腰間的手給撈了回來。
男人焦急的低頭去捧她的臉,“禾禾?”
下一秒,蘇禾撥開他的手,刷白着一張倆,神色痛苦的俯下身去,半跪在地上低頭難受的嘔吐起來。
她的長發被打了圈在腦後低低的紮起,卻由于剛剛的颠簸而松開不少,松垮的發往前散落幾縷,隐遮住她泛白的面頰。
盛非凡不明所以,跟着她蹲下,單膝點地,一手捏着她手,一手從她身後繞過去,攬住她整個嬌小的肩,動作很輕,生怕弄疼了她。
“禾禾?怎麽了?你哪不舒服?”
“……”蘇禾低頭又是一陣幹嘔,她幾乎一天沒吃東西,如今哪怕難受得直犯嘔,也沒有東西可吐,盛非凡的聲音惹得她全身一陣寒戰。
“惡心……”她啞聲幽咽,一字一息全是利刃,“你碰我一下,我都覺得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