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盛非凡坐在沙發上,簡單一件深色襯衫,領口系得緊緊,修長的手臂隐在同樣整理得一絲不茍的襯衫袖子下,看似随意的坐姿下,輕點在沙發扶手上的手指稍稍透出他耐性将近的預告。
他天生一張俊俏的臉,膚白細膩,眉目含情,一雙墨黑的眸像是會勾人,他安靜不說話的時候,總是會給人一種乖巧的紳士感,但一旦有了情緒,他的那雙眼就生冷至極,讓人生畏。
底下跪着的是剛剛硬闖進蘇禾病房求饒的年輕男人,面對面前的男人,他連擡頭多看一眼都不敢,整個人駭得瑟瑟發抖,戰戰兢兢得語無倫次起來。
盛非凡徹底沒了耐心,忽然開口直接将話抛給了他。
“資料是你洩露的?”
年輕男人瞳孔猛地一縮,灰白色的臉死人一般的恐懼,猛地搖頭,嘴裏卻吐不出任何聲音。
“他們給你多少錢?”
他淡淡的開口,輕輕的問,明明沒有一句重話,卻教聽的人吓得不寒而栗。
底下的人跪爬過來,還沒等他抱住眼前男人的大腿,盛非凡早已先一步擡腳抵在了他的下巴上,俯身,唇帶笑意,卻寒意四溢。
“別搖頭,這頭可不是這麽好搖的,想好再說。”
他周身的氣息淩冽,冷得人發抖。
那人的心理防線全然崩塌,愣是沒敢再搖頭,喘着氣息顫着嗓子,“我錯了盛總!我真的知道錯了!你給我一次機會,饒了我……”
盛非凡收回腳,斂了眸,抿着的唇角往下一沉,“你知道的,我從不養背叛我的人,尤其……你還吓到了太太。”
高程匆匆從外面進來,繞過地下的人走到盛非凡身邊,“盛總,老盛總跟老夫人來了,已經往太太的病房去了,沒人敢攔。”
這邊蘇禾還沒能從郭青青覆她三觀的猛料裏抽神,那頭她的公公婆婆就來了。
她沒應對這種情況的經驗,面對大家長架勢十足的盛傳宏,以及盛非凡的繼母陶嫣,她連表情都不知道怎麽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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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非凡沒告訴雙方家長蘇禾失憶的事,現在也就郭青青知道,所以盛傳宏對蘇禾還是一如既往的嚴肅與冷漠。
說白了,蘇禾根本就不是他心目中盛非凡要娶的最佳人選,他一生追求極致完美,盛非凡不負他所望,卻偏偏在娶妻這件事上,鐵了心與他作對。
他不滿蘇禾,從來就不是什麽秘密。
“你們原先說好今年要孩子,現在出了這種事,急是不能急了,但你自己也要上心,盛家是需要繼承人的,你既然嫁到了盛家就該懂得這個道理,時刻謹記在心才是。”
生孩子?蘇禾眨了眨眼,圍繞他們的話題已經進展到這一地步了嗎?但對方話裏的咄咄逼人是什麽意思?所以她只是個傳宗接代的工具人嗎?
蘇禾面色變了變,剛要開口說話,門從外面被推開,消失許久的男人終于在她的聲聲默念中回歸,簡直救她于水火中。
“她剛醒來,身體很虛弱,需要的是休息。”
他繞過兩人,徑直走到蘇禾床前,就那麽站着,鷹隼似的眼盯着自家父親,聲音低沉,帶有不可反駁的強硬。
出乎蘇禾意料,他們竟然沒有多留,在盛非凡那番話說完之後,起身就走了。
盛非凡低頭看她,“我出去送一下,等我。”
盛傳宏猜到盛非凡會出來,刻意在電梯前等了等,盛非凡走近的時候,陶嫣跟保镖自動的退到一邊等候。
盛非凡單刀直入,“我說過,別碰她。”
“我再不滿這樁婚事,現在她頂着的也是盛家長媳的頭銜,我能對她做什麽?”盛傳宏看他一眼,帶着不滿,“非凡,既然她現在不能生,計劃着跟她離婚吧。”
盛非凡冷笑,一雙寒眸冷似冰錐,“如果我不呢?”
重新回到病房,蘇禾正艱難的探着身子伸手想去拿桌上的水,見他回來,下意識的收回動作,坐直。
“怎麽不叫人?”
盛非凡在離蘇禾很近的地方坐下,惹得蘇禾怎麽都不自在,他挨自己太近,壓迫感十足,蘇禾從郭青青那裏探聽到關于自己跟他的事之後,就更加不能直視他了。
她手有傷,沒勁,盛非凡拿過一杯水直接遞到她唇邊,怕漏下弄濕她衣服,對方還貼心的用另一只手在她下巴下護着,就跟照顧六七歲的小女孩似的。
蘇禾原本想拒絕,對方溫柔的目光看着她,眉尾好看的往上一挑,“不是說口渴?”
蘇禾心口一震,對着他那張好看得近乎妖孽的臉,硬是把到嘴邊的拒絕話咽回去,悻悻又臉紅的就着他的手喝了幾口。
他們結婚了啊?有沒有紅本本?有的話,那就是合法夫妻了,都計劃要孩子了,那豈不是夫妻間該做的事,他們都做完了?
想到這,蘇禾手顫了。
兩人離得近,近到蘇禾能看到他濃密又長的睫毛,眼睫下,是一雙專注看着她喝水的眼,漆黑的眸裏盛滿了關心跟溫柔,細碎的劉海打下來,俊得想讓人湊過去啃一口。
和蘇禾記憶裏第一次見他時候不同,現在眼前站着的男人,褪去那時的青澀疏離,喂自己喝水的時候,神情專注,眼底有不容忽視的柔意。
郭青青說的沒錯,那時候蘇禾就覺得盛非凡好看,真的是她見過最帥的一個男生,模樣俊朗的男生,現在仍舊耀眼得讓人禁不住臉紅,而且還多了成熟與穩重,舉手投足間,盡顯矜貴從容。
但是!他才22!
“咳咳咳!”蘇禾走了神,喝得急了,被嗆到,咳得止不住。
男人放下水杯,着急的擡手在她背上輕輕的順着拍,“慢點。”
“好……好了。”
蘇禾側身,讓身子躲開他帶熱的手掌,對方不言語,低頭,稍稍拉高落到她腰間的被子,語調輕柔,“哪裏疼,都要告訴我。”
“……”
他笑了笑,濃重的眉跟着往上挑,十分的惹人眼,偏這樣的招搖裏,還藏有任誰都抵擋不住的柔意,見他擡手要摸自己的臉,蘇禾身子往後壓,裝作要換姿勢的模樣,躲過他的親密行為。
盛非凡眼裏閃過幾絲失落。
蘇禾看到了,但她只當自己沒看到,她咳了咳,終于跟他對上話,“那個……我……現在……對不起!”
蘇禾實在不知道怎麽開口,他像是看透她一般,在她的懊惱愧疚中,手隔着被子搭在她的膝蓋上,“我知道你現在暫時不記得我,沒關系,慢慢來,別急。”
蘇禾沒想到他能如此懂自己,擡眼,對上他的視線,又忙得偏開,稍松口氣,挪了挪被子下的腳,躲開他的手,“謝謝。”
盛非凡忽的沖她笑了笑,無奈又苦澀,失落的跟她強調一個事實,“禾禾,我是你丈夫。”
蘇禾對“老公”這個詞本能敏感,加上郭青青說的“一/夜/情”,還是她追他,蘇禾光是一想,就覺得渾身寒毛都要豎起來了!根本不敢再多看他一眼,生怕多瞄一下,眼睛都會長針!
護士進來要給她打針,剛還縮着躲着要跟他保持距離的蘇禾,目光可怖的一下擡手抱住他的手臂,表情害怕的往他身後躲。
盛非凡低頭,略驚,見她真害怕的樣子,突然覺得可愛至極,身子往她那邊傾,略擋在她身前,“你什麽時候害怕打針了?”
蘇禾咬唇,害怕得指尖都在抖,“一直都害怕!可以不打嗎?”
自然是不可以。
盛非凡不記得她害怕打針,之前有次她生病,請了家庭醫生上門,那回他臨時提前回家,進房間的時候正好碰上醫生在給她打針,連打了兩針,他就在一旁看着,也沒見她有半分害怕的神情,頂多是紮針的時候眯着眼将頭扭往一邊不去看。
跟現在一看到針就怕得發抖的模樣,簡直不像一個人。
感受到她深深的依賴,盛非凡整個人放松下來,伸出另一邊手繞過來,摟住縮在自己身後女人的柔肩,偏頭低聲哄着,“不會很疼,要是真覺得疼,你就咬我手,嗯?”
蘇禾當然不會去咬他手,也知道躲不過去,只是紮針的時候,有另外讓她覺得尴尬的事。
兩支針,一支在手臂上,另一支……在屁股上。
蘇禾淩亂了,“你……你先出去吧……”
盛非凡看着她因為害怕而發白的臉,“不是害怕?放心,有被子擋着。”
她當然知道有被子擋着,可當着他的面,蘇禾還是覺得羞愧,紮針的時候,她側躺着,護士拉過被子蓋住她大半,蘇禾頭埋在枕頭裏,手抱着男人的手,咬着牙,就跟等着被處刑的犯人一般。
針紮下來的時候,躺着的人還是禁不住啊了一聲,男人另只手伸過來按住她的肩,動作間透着安慰,蘇禾眼淚汪汪,僵着身子乖乖不動。
打完針,人腦袋還埋在被子裏不肯出來,打完針就該吃藥,盛非凡喊了她一聲,良久,蘇禾才翻過身,一雙眼明顯紅着。
看着那一大把大大小小的藥,蘇禾快哭了,可憐兮兮的擡眼望他,“再多打兩針,不吃藥行不行?”
她不僅害怕打針,更害怕吃藥。
他之前不是沒見過她吃藥,跟打針一樣,眉頭都沒見皺一下,現在才知道,原來這兩樣東西她都怕。
那一包藥,蘇禾愣是用了兩大杯的水,才一顆顆邊吃邊幹嘔的咽了進去。
盛非凡看着她吃藥的痛苦的模樣,心疼的替她順着後背,見她幹嘔的時候,趕緊将手中的水遞到她唇邊。
然後轉身就讓醫生給她換了藥,用更好吞咽的膠囊代替苦澀又刮喉的藥片。
水喝得多,更尴尬的事就來了。
蘇禾想上廁所!
因為腳上有傷,她昏迷這段時間都是插的尿管,醒了之後就撤了。
蘇禾想到床下面的尿壺,心裏窘得想死。
她會叫盛非凡幫她拿尿壺嗎?
當然不會!死都不會!
憋啊憋!結果等到蘇禾憋得都快哭了,他都沒有要離開一會的意思,憋無可憋,終于等到男人轉身接電話的空隙,蘇禾連忙擡手悄咪咪的想要按鈴叫護工。
眼尖的男人一眼看見,“怎麽?”
他這通電話打得未免也太快了吧!
蘇禾幾欲落淚,“我想上廁所。”
尿壺就在床下,盛非凡沒猶豫,低頭就要去拿,蘇禾急得哎哎哎幾聲将人叫住,“你……你出去啊!叫護工來!”
盛非凡保持彎腰的動作沒動,他看着羞得快要窒息的蘇禾,嘆口氣,再一次認真提醒她,“蘇禾,我是你丈夫。”
丈夫,丈夫又怎樣?
蘇禾拼命搖頭,怎麽都不肯。
最後還是盛非凡妥協,替她叫來護工,自己暫時出到病房外面避開。
再進來,人已經鴕鳥似的将頭埋在被子裏了。
盛非凡看了眼她手背上細細麻麻的針孔,心疼的伸手摸了摸,剛碰到,被子裏的人一哆嗦,抽着手要躲開,被男人一把按住。
盛非凡聲音低沉,“有針,別動!”
蘇禾真的就不動了,任由他握住自己細白的手腕,良久,她的聲音悶悶的隔着被子傳出來。
“你……大幾了?”
盛非凡愣住,“什麽?”
蘇禾一把拉下被子,咬着唇盯着他看,“你大學畢業了嗎?”
蘇禾是小時候被送去讀書早,所以畢業早,但一般來說,22歲,怎麽都是還在上大學的年紀,眼前這個男人呢?畢業了嗎?
雖說達到了法定結婚年齡,但按着郭青青說的時間線往回倒,那蘇禾追他的時候,他不過二十出頭二十一歲。
蘇禾一想到這,腦子裏晃過的就是“畜生不如”四個大字!
我的天!她怎麽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