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安世侯和嚴世侯派人把預公府上下看得牢牢的, 兩人飛馬回宮向天子禀報。
天子正在宮裏試穿到祖廟祭拜時穿戴的祭祀禮服, 他聽到宮侍禀報,先把裝發戴好, 再把頭冠戴上,對着銅鏡照了又照, 确定自己的儀态沒有問題,這才宣他二人進殿。
他聽完二人禀報,讓嚴世侯全城搜捕預公同謀, 讓太庶嚴審, 務必不放過一人,又令安世侯即刻帶親随軍奔赴預公封地查封拿人。
過了一會兒, 羽青鸾來找天子, 彙報後宮謀害嫡皇子案。
首先是協後宮裏的糖糕,因為無毒, 又是掌膳女官賜給宮女的,最多算是掌膳宮女違反宮規, 并不能證明協後有謀害之心, 因此, 羽青鸾在天子對協後下了禁足令後, 依照宮規處置了協後宮裏的掌膳女官和私藏糖糕的宮女,便只派人看住協後所住的鴻鹄宮。
天凰宮裏的掃灑宮女身上搜出淬毒銅針,又在雜役房搜出火油和毒箭貂劇毒, 掃雜宮女招供為庶三皇子的生母惠妃身邊的女官指使。
羽青鸾到惠妃宮中捉拿女官時, 女官已經服毒自盡, 她将惠妃母子禁足居住的重明宮中,嚴刑拷審惠妃宮裏上下。
惠妃宮裏的女官、宮侍和宮女熬不住刑,紛紛招供。
羽青鸾順着線索,将惠妃安插在宮中的眼線一網打盡,還查到惠妃與尚公秘密往來,向宮裏送入死士。死士已經自盡,但根據搜出來劇毒之物等物證,可以确定惠妃和尚公密謀造反。
她在尚公和惠妃那裏都沒有查到藏毒的掃灑宮女所持的毒箭貂劇毒來源,惠妃、尚公以及歸案的所有人事先都并不知道陷害鎮國夫人府之事,因此,可以确定,掃灑宮女以及惠妃宮中自盡的女官另有人指使。
她彙報完情況,說:“兒臣方才聽聞,銅戟案的銅戟頭查到了預公府。”
她原本想借搜查毒箭貂來源,把各宮都搜一遍。如今惠妃和預皇妃都扯上謀反案,連續兩位與庶皇子有關的宮妃以及累世公侯卷入兩樁不同的謀反案中,哪怕是為了朝廷和後宮安穩,都不宜再搜宮。
天子又下旨讓羽青鸾和典刑司嚴審預皇妃宮中上下。
羽青鸾當即帶着親随軍和典刑司的人拿住預皇妃宮裏所有人。
因為預公府搜出了銅戟頭已經坐實謀反,而宮裏又出了藏毒的掃灑宮女及“曦公謀反為餌,引走長公主,趁機燒宮,好刺殺嫡皇子之事”,兩案并作一案,預皇妃宮裏上下,除年幼的三庶皇子以外,從預皇妃到掃灑宮女,全都讓羽青鸾派人按住上刑。
親随軍剛把女掌、宮女、宮侍們按在板子上,許多人就吓得已經招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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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是,長公主的兇名太盛。
他們落到長公主的手裏,招得痛快死得痛快,越招得快,宮裏被打死的人越少。如果想熬刑抗住不招,長公主能把一個宮裏除主人以外的所有人全部拷打死。打死光了,就不用招了,主人身邊一個人都留不下。
即使有人想熬刑保住宮外的人,身邊還有熬不住刑的,且謀反案是在宮外事發的,從宮外照樣能順着線索查到宮裏。于是,有一個人招了,後面的人紛紛招供。
預皇妃宮裏的女官意圖攀咬拖那些有庶皇子的宮妃們下水,還把協後咬進來,說她有參與。
羽青鸾很好說話,當即向天子請旨,派人去将協後以及那些被攀咬的宮妃們都請來觀刑,讓她們自我澄清。
協後和衆妃嫔們被請到預皇妃的宮殿中,首先見到的是被打得血肉模糊的預皇妃。
預皇妃的身上還穿着與她品級相等的宮裝,大冷的天,血把那厚實的裘衣都滲透了,又在寒風中凍成冰渣子。
大棍子落在預皇妃身上,濺起來的不是血,而是紅色的碎冰。
長公主顯然是根本不在乎預皇妃的死活,是真有可能把她打死在這裏。
那些忠心想熬刑的,或想攀咬的,也只能招供,因為他們拖得越久,他們的主人挨刑的時間就會越長,随時會被大公主打死在這裏。
他們交待一個,羽青鸾便派出親随軍去拿一個,捉回來後當面對質,待人證、物證都齊了,已經審不出什麽了,羽青鸾這才讓典刑司把預皇妃以及其宮裏上下都押走,又讓親随軍把協後及各宮的妃嫔們都送回去。
她審完預皇妃謀反案,天已黑盡。
她先回天鸾宮沐浴更衣,洗去滿身的寒氣和血腥味,這才去到她母後的宮裏。
她的父皇也在,父子倆正在大眼瞪小眼,她弟弟一副要哭又不敢哭的樣子。
羽青鸾:“……”她父皇怕不是忘記曾經一聲大吼吓死過兒子的事了。她上前抱走弟弟。
嫡皇子剛被姐姐抱起,就一把摟緊姐姐,悄聲說:“怕怕,兇兇。”更小聲地說:“打他。”
羽青鸾:“……”你有本事你上,我不敢。
有宮侍送來膳食,随侍宮女試過毒之後,羽青鸾才帶着弟弟坐下用膳。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嫡皇子坐在旁邊,張着嘴想讓姐姐喂。
羽青鸾把切好的肉放在他的面前,抓着他的手去抓肉,說:“自己吃。”
嫡皇子看看姐姐,抓起塊肉去喂姐姐。
羽青鸾确認弟弟剛擦過手,不是拿糊着口水的手抓的肉,這才勉強地吃了口。
嫡皇子抓起一塊肉塞進嘴裏,頓時小胖手上便沾滿了口水。他用那沾滿口水的手抓起塊肉再次去喂姐姐。
羽青鸾果斷地把她弟弟的口水肉塞回到弟弟的嘴裏。
嫡皇子吃到姐姐喂來的肉,笑得咧開了嘴,又塊起一塊肉去喂姐姐。
羽青鸾認命地先把嫡皇子喂飽,抱到她母後那裏後,這才自己用膳。
她填飽肚子洗幹淨手和漱完口,這才挪步到軟榻,與她父皇隔着小矮桌坐着。
天子已經看完羽青鸾和典刑司今天審案的卷宗,待見到羽青鸾過來,殷勤地遞上糕點,說:“我兒辛苦了。”
羽青鸾擺手,剛吃完晚膳,吃不下。
宮女和宮侍們收拾好宮殿,默默地退出去,留下一家四口在屋子裏。
羽青鸾這才問:“宮外如何了?”
天子悠然地靠在柔軟的靠枕上,說:“太庶府衙清出大半,新的任命诏書已經發下去了。太衛府掌管京中治安,在這天下公侯進京的關頭,鎮國夫人連派續派出五波披甲人往太庶府報案,竟全部遭人當街殺害,就連瑞臨公主都險遭毒手,難逃其咎。朕令太衛嚴查太衛府上下,将那些玩忽職守之人通通革職查辦。”
羽青鸾點頭。也就是說,如今太庶府和太衛府這兩個衙門總算能聽她父皇這個天子的了。她略作思量,問:“鎮國夫人是知道她府上有多少銅戟數量的吧?”
天子壓低聲音說:“他們夫婦二人對府上的兵甲數目一清二楚。”
羽青鸾心說:“果然。”
天子很是感慨地長長嘆了口氣,對羽青鸾說:“如今謀反案既已查清,住在前殿的公侯們也當出宮回府了。裴曦這些時日用冰雕出很大一片院落群,朕去瞧過,頗為壯觀。”
羽青鸾的眼神閃了閃,下意識地不看她父皇,心說:“關我什麽事,不用特意向我提起。”
天子清清嗓子,扭頭看向旁邊抱着嫡子的皇後,說:“朕找裴曦下棋,問他可願去封地,皇後猜他如何回答?”
皇後深深地看了眼天子,又朝滿臉不自然的自家女兒看去,滿心無奈,心說:“心情好了,就又拿孩子尋開心。”剛吓完她兒子,這又來欺負她女兒。
羽青鸾哪能不知道她父皇的那點惡趣味,起身,說:“兒臣告退。”朝她父皇和母後行了一禮,轉身就往外走。她剛繞過屏風,就聽她母後問:“裴曦如何回答?”
她下意識地放慢腳步。
天子和皇後一起朝屏風後看去。
天子說:“我兒臉皮薄,待她回宮後朕再告訴你。”
羽青鸾:“……”她徑直出了宮殿,回天凰宮。
天子逗完女兒,把裴曦跟他下棋時的那番言語講給皇後聽,第二天,皇後又講給羽青鸾聽。
羽青鸾努力維持表情,默不做聲地看向她母後:母後,我對此并沒有興趣。
裴三郎在皇宮前殿廣場邊住了小半個月,一直住到臘月底都要過年了,終于回府了。
這個世界不過春節,今年又出了尚公、預公兩樁謀反大案,于是各家各府都相當低調,安安靜靜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家府裏。
貴族們走動攀比的人少了,以至于糖果買賣比起往年差了很多。
公侯們去年買的馬鞍還沒用舊,今年的新馬鞍又上了。
銅馬鞍都是有編號的,每一具馬鞍都能追溯淵源,有收藏及傳家的價值,因此馬鞍依然賣得火熱。
裴三郎盤過月賬,給各作坊的大小管事們發了年終獎。
裴六和裴七跟着他進京,死心踏地的跟着他,又是同父異母兄弟,雖說有嫡庶禮法在,不好同等相交,但與別人終究是有幾分不同的。
裴六和裴七原本是鎮武侯府的十夫長,如今他哥襲爵,他跟着父母住在鎮國夫人府,自然不好讓裴六和裴七占用鎮武侯府的十夫長名額。
他二人已經轉行不幹披甲人了,這兩年又過得挺省的,賺到的那一成幹股分紅、工資和獎金除了家用開銷,其餘的全都攢下來。裴三郎知道他們有買官入士的心思,索性替他倆補齊缺的那點金子,各買了個士族中最末等的九品小官。
他開錢莊的時候,跟六卿衙門就是老交道,如今又是天子準婿,親自帶着兩個庶兄到太禮府買官,大家都挺給他面子的,當天就給他辦好了。
他辦完事回到鎮國夫人府,便見信使望公已經等在府裏。
裴三郎上前與望公見過禮,果然收到了望公遞來的繡有鸾鳥的袋子。他隔着布袋摸到裏面不只有柔軟的絹布,還有別的東西,于是打開口袋先往裏看了眼,見是一塊磨得極外光滑的美玉。
玉?為什麽長公主會讓望公送玉過來?他好奇地看了眼望公,把袋子裏的玉取出來,見是一塊玉牌,上面雕刻的不是鸾鳥,而是天神。那天神極為威猛,可避百邪保平安。繩子是新的,但玉牌和繩子上串的裝飾用的玉珠子磨得格外光滑,好像被人戴在身上盤過很久。他湊近了聞了聞,果然有狗蘿莉用的沐浴花瓣精油的味道。
裴三郎頓時懵了,卧槽,貼身佩戴的玉,兩輩子沒這種待遇。他這是讓狗蘿莉反撩了麽?狗蘿莉這麽……咳咳咳……
我倆這麽互送貼身的東西當禮物是不是不太好?裴三郎把玉佩戴在脖子上,又從袋子裏抽出塊絹布,上面只寫着一個字:“安”。
安尼妹喲,字越來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