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天子等裴三郎出去後, 才對皇後感慨道:“真不愧是裴略親子。”
皇後輕輕“嗯”了聲, 說:“比他娘還能藏東西。”
長公主猶處在震驚中, 聽到父母的話,愕然地望過去,問:“他們家都這樣嗎?”她摸摸自己的腰帶,又看看自己的鞋子, 是不是她也可以藏點什麽小刀子、小釘子?
天子說:“裴略沒他這手藝。”
皇後幾乎天子同時說:“陸敏沒他這麽富。”
夫妻相視一眼都忍俊不禁。
天子笑過後,又意味悠長地感慨句:“他父母藏的是錢財, 他藏一堆刀子。”
裴三郎忐忑地回到住處, 有點難以置信地掐掐腿:他私藏這麽多的刀帶進宮居然一點事都沒有?
他不僅沒事, 宮女還告訴他, 皇後娘娘說了,讓他住在宮裏不必拘謹,缺什麽只管說,就當是在自己家。
不過嘛, 客氣話,聽聽就好。他真要當成自己家,只怕小命都不保了。
他娘在皇後娘娘的宮裏養傷, 有當世最好的大夫和最會侍奉人的宮女、宮侍, 他離滿八歲都還差一個月,也不是到他表現孝心的時候,乖乖地照顧好自己不惹出事, 他娘就該謝天謝地了。
裴三郎吃完飯, 連屋子都不出, 就準備數綿羊。
宮女很是詫異地問:“三公子不修晚武課?”
晚武課?裴三郎愕然問道:“宮裏要上晚武課嗎?”
宮女頓時了然,裴三郎是不上晚武課的,不過還是照實話回答了句:“庶皇子不必,長公主的早晚武課無論寒暑都不曾落下過。”
裴三郎“哦”了聲,說:“我是嫡三子,排第三,不是長,晚上不用上武課,我是早起後才早的。”還是早點睡吧,他才不要跟身份尊貴的公長主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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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殿裏沒有廁所,但是有馬桶。
皇室帝王之家,連馬桶都是銅的,還是有蓋的。他起夜噓噓完,立即就有宮侍蓋嚴馬桶蓋子提出去,又換個洗涮得幹幹淨淨的放到恭室。所以他很好奇春秋時的晉景公是怎麽掉進廁所“陷而卒”的?
不得不說,皇宮裏的生活超舒服。
雖然床依然是鋪在地上的,但是墊得厚,像榻榻米,睡在上面軟和得像能把人陷進去。
炎熱的盛夏時節,窗戶都換成輕紗封得嚴嚴實實的,把蚊子都擋外面了,屋子裏放冰盆,一人高的銅香爐裏還有熏香,大概也有驅蚊效果。榻上還有輕紗帷罩落下,跟蚊帳一樣嚴實。
他的院子裏還能整夜地有蟬叫,這裏是沒有的,非常安靜,連宮女、宮侍們走路都是脫了鞋穿着襪子踩在地上走,一點聲響都不發出來。
他以為他會緊張擔心得睡不着覺,然而睡得可香了。
多年養成的生物鐘,天剛亮就起了。
終于享受回真正的貴族生活,金臉盆裝水,絲帕洗臉,還是宮女幫洗臉幫換衣服。貴族公子的交領長袍,腰和肚子都被大褲頭的腰帶勒得緊緊的,勒得他挺胸收腹站得筆直,外袍上的那條玉帶就純屬束緊長袍用,有點松,都不好往裏面塞金子銅錢,不過,他現在一窮二白的,是真連褲衩都被扒走了,裆、底、下透風丁丁發涼,身上已經一文錢都沒有了。
武課師傅不在,他原本只是想着打打拳,結果,宮裏的人準備得可周全了,把他領到院子裏,武器架擺好了,各種各樣的武器樣樣俱全,旁邊還擺上了箭靶,各種型號的弓放了一長排。
皇宮哈,就是不一樣哈!
裴三郎先練拳活動筋骨,溫習功課。
他覺得周圍的人好像在偷瞄他。
至于為什麽是覺得,因為他抓不住,回頭的時候發現他們都在很認真地幹活走路,忙着伺候住在正殿裏的皇後娘娘,就連他身後立着的那兩個寸步不離地跟着他的宮女、宮侍都是很标準地姿勢,低頭垂眸。
宮裏級別的默默觀察段數肯定超高,他抓不着現形也是正常。
他怕自己被人當成猴子圍觀,于是決定斯文點,射箭。
他人小,力氣不足,挑的最小號的弓,站在十米遠的位置上開射。
他現在的射程是七八米,可這院子很大,顯得他離箭靶很近,于是他稍微挪遠點距離,這就導致有點脫靶射偏,不過練練就好了,十米的距離,他的箭也是能射得到的,多熟悉就好了嘛。
他正練着箭呢,一身戎裝的蘿莉長公主在一群人的簇擁下邁着英姿飒飒的步伐昂首挺胸地進來了。他的手哆嗦了下,箭射偏,歪歪扭扭地落在箭靶後面。
長公主看了眼裴三郎站的距離,再看了眼箭靶上歪歪扭扭稀稀拉拉挂着的幾根箭,又再看了眼箭靶後面那數量倍于箭靶上的落箭,默默地去到兵器架旁,挑了把親随軍大營常用的牛角弓,拉着弓弦試了試弓,又随手提了筒箭挂在腰上,很是随意地掃了眼裴三郎,開始用腳在地上量步,邊邁步邊數,“一,二,三……”一直數到百步外,轉身,立足,拉滿弓,咻地一箭射在裴三郎的箭靶上,正中靶心。
長公主天生勇武!
比不過,不比!裴三郎繼續射他的箭,剛瞄好,一支箭倏地飛過去,他一晃神,又脫靶了。
靶心又插上一支箭!箭頭沒進箭靶,射箭的人力氣極大,不用去看都知道又是那蘿莉射出來的。
裴三郎原本就Miss多命中低,來了個搗亂的,一下子就連命中都沒有了。
蘿莉長公主箭箭中靶,十箭裏至少有七箭中靶心,一筒箭很快射完了。
裴三郎回頭看向蘿莉長公主,她跟沒事人一樣把弓和空了的箭筒遞給身旁的宮侍,目不斜視地往皇後宮裏去。
裴三郎忽然想起沒行禮,于是伏地叩首,大聲喊:“拜見長公主。”
長公主正在走神,被突然的大嗓門吓了跳,又很快鎮定下來,小小年齡卻很是沉穩,威勢不凡,她說了句:“箭術尚需苦練,起吧。”轉身,走了。
裴三郎說了句:“謝公主。”他站起身,看看那箭靶上的箭,再走到長公主剛才站的位置。這天生臂力的問題,學霸和學渣之間差的不是努力,而是天分。
長公主很是威風地邁進皇後的宮殿大門,待裴三郎看不見她了,一路小跑奔到自家娘親身邊,手攏在嘴邊,湊到她娘跟前說悄悄話:“我的天呀,我沒見過箭術比鎮武侯家的三郎還差的,羽慶雲他們都比他強。”
皇後說道:“不可背後議論人。”
長公主站直,乖乖地應一聲,“是。”
她又摸摸她娘親的肚子,希望娘親能給她生個弟弟。如果是庶弟繼位,且不說那些庶子和他們的母妃将來會是怎樣的嘴臉。她父皇是庶子繼位,哪怕是有實打實的戰功傍身,都已經萬分艱難,如果再是庶子繼位,很可能大家都活不了。
皇後溫聲說:“他的本事不在拳腳。” 用手指輕輕的點點長公主的頭,“在這。”
他造的馬鞍能強騎兵,他送來的蹴鞠能讓披甲人練習腳力、耐力,已經用在親随軍的訓練上,一幅拼圖讓皇帝拼了好幾個月,冬日建冰窖囤冰到夏日用,稻谷、石磨、雪撬車,還有他府上的那些物什,這孩子是有些神異的。
負責照顧裴三郎寝居的一個宮女進來禀報:“皇後娘娘,裴三公子想要木匠的工具、一根木頭和他剛才用的那把弓,問能否給他。”
皇後點頭應允,等宮女出去,問長公主:“你又欺負人了?”
長公主理直氣壯:“不曾,本宮從不欺人。”在皇後娘娘的注視下,說:“略微展示一番我的箭術。”
皇後說:“你和慶元都比他年長一歲,且力氣也都遠勝常人。你的力氣更是能與親随軍中的披甲人一較高下,你勝他,勝之不武。”
天子進來,說:“我兒天生勇武,勝便是勝,何來不武。”
裴三郎遭到嚣張蘿莉的碾壓,呃……雖然屬于見到人家就得下跪下的階層,可……那也不代表不能暗暗地反擊一下。他天天搗騰那些東西,他就不信皇帝家不在心裏犯嘀咕暗中觀察。
他決定趁這機會讓皇帝和皇後看着他造出弩。他們親眼見到他改進弓箭造出弩,心裏會更容易接受些,不然,他們将來在別地方發現他用這種作戰利器,對他來說是真的有點危險。
他要做木工活的東西,宮女連問都沒問一句,行了個禮就出去了,沒多久就拿了全套工具過來,木頭更是各式各樣的拿了一堆。
太高精射程能到六七百甚至到一千米的弩,他是造不出來的。
造那種比普通弓箭強一點的就簡單得多。
他先把弓箭踩在腳下,雙手拉弦,拉至滿弓,再對照滿弓的距離截木頭。木頭制成長方形,中間挖出一個放弓箭的箭槽,再造一個最原始的機括,也就是扳扣就可以了。
想象總是容易的,但造起其實也是困難重重。
首先拉滿弓的弓弦的勁很大,他預想中的那種簡陋式機括根本卡不牢固,甚至還把木頭崩斷了,硬木也不行。他只能可憐兮兮地做出模型,問宮女能給他換成銅的嗎。
宮女拿去問皇後,皇後拿去問天子。
天鳳宮和天凰宮對門院子,擡腳就到了,天子也很好奇裴三郎在搗鼓什麽,于是拿着木頭模型找到裴三郎,問他:“你要造什麽?”
裴三郎說:“長公主能勝我是因為她的力氣大。”他用腳踩住弓,拉滿弦,把弦踩在弩臂上,說:“我的力氣不夠,我可以加一個木頭手臂,也能拉滿弓。”
天子看看他,又看看弓,問裴三郎,“這木臂要鑄成銅的嗎?”
裴三郎把頭搖得飛快,說:“回陛下,太沉,會拿不動。”
天子讓冶煉匠給裴三郎造了銅鑄的機括。
裴三郎換上銅制機括後又拿到院子裏去試射,結果,力度是有了,精确度有點差強人意,脫靶到了牆上。
他又拿着弩回屋,調整精确度,然後想起是不是差個準心?
造出把能夠射出箭的弩容易,造精确度能在一二百米外射中箭靶的,還是有點費事。
他天天忙着造弩調整精準度和準心,天子成天過來看皇後和孩子,沒事就順道拐過來看熱鬧,特別是在他試驗弩的時候,經常出現。
天子問他:“還有多久造好?”
裴三郎說:“大概到能射中靶子的時候吧。”
天子鼓勵他,“造好後我賜你金子,二百兩。”
裴三郎假裝聽不懂,他想皇帝老兒肯定是瞄上了弩這種冷兵器作戰神器。金子是好東西,他的眼睛都亮了,連連點頭,又想起要矜持,是不是要拒絕下,會不會顯得太假?
天子看那財迷樣,笑笑,走了。
裴三郎忙了整整一周多時間,終于把弩精準地射中靶心,正在開心呢,就見到一群人過來,确切地說是一堆宮女宮侍簇擁着一對母子模樣的人過來。
這一看肯定就是皇帝的小老婆和庶出兒子。別人家的庶子沒地位,皇帝家的庶子可是生下來就有從一品公爵位置的,運氣好的、嫡出兄弟都死光的又打贏其他庶出兄弟的,如今上,那還是能坐皇位的。裴三郎趕緊跪下行禮,伏地叩首,結果,那個皇帝的庶子過來,一腳踹到他的肚子上,踹到他飛起來又落到地上,整個人當場就痛得媽都不認識了。
裴三郎身後的宮侍和宮女站在稍遠的地方見到這一幕,幾乎是第一時間奔去找到在屋裏的長公主。他倆沒敢驚擾這兩天就要臨盆的皇後娘娘,對着長公主使了個眼神。
長公主對皇後說:“母後,我去去就回。”到門口處,問:“何事?”
宮侍趕緊禀報。
長公主剛邁出門坎,就見那羽慶元母子正邁上臺階要來見她母後,院子裏還蜷着個一動也不動的裴三郎。
長公主擡手,比了個禁聲及拿人的動作。
門外守着的披甲人見狀,以最快的速度撲過去,捂緊嘴按住人,把那母子二人和跟随他們一起來的宮女侍從全部拿下,朝着長公主看去。
那對母子拼命掙紮,怒視長公主。
長公主擡手一揮,示意他們先押出皇後的天凰宮,又再對裴三郎的宮女和宮侍說:“傳醫匠,讓鎮國夫人莫要聲張。”讓人押着那隊母子及其随從回到自己的天鸾宮,派人去請她父皇,又吩咐披甲人:“打,全部朝死裏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