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雖然今天的這場危機被裴三郎化解,但八位股東也都經歷了回這輩子都沒經歷過的心驚膽顫, 之後更是氣得牙癢癢。他們回去後便想辦法打聽對面的大通錢莊到底是怎麽回事。
盧铉雖然沒能襲成爵, 但他有一樣是裴三郎他們九個人加起來都沒得比的,那就是他是嫡長子, 朝武侯府家底全在他手上。他被鎮武侯削了頭發、封爵不順,再看彙通錢莊的生意那麽火爆,自然坐不住。他用黃金、寶物開路先拉上新承爵不久的湯公,之後又拉來幾家錢財不是很豐厚的公爵入夥,玩了票看起來手到擒來的大買賣。
魯二郎、姜二郎他們都沒家業爵位可繼承,遇到事情時除非父兄肯出力, 不然憑自己的能耐真奈何不了盧铉。而對面大通錢莊有原朝武侯府的家底撐着, 論財力雄厚也不是他們這點拼湊起來的小打小鬧能比的。
因此, 氣歸氣, 再生氣也只能沖着對面大通錢莊幹瞪眼。
大通錢莊沒能擠兌倒魯二郎他們, 緊跟着第二招出來了。
他們挂了個大牌子,還找來仆在扯開嗓子吆喝:“金子兌銅錢,一次超過五十兩金子兌換的, 每兩金子給二百文錢利。兌錢銅金子,每兌一兩金子只收九百文兌錢。”樣樣都比彙通錢莊的價格實惠。
很多兌錢的人,一看對方的價格比這邊劃算,便問彙通錢莊降不降價。
總管事當即去禀報裴三郎,問:“是不是要跟着降。”
價格戰, 惡性競争, 裴三郎不跟, 然後兌錢的人都往對面去了。
八位股東聚到鎮武侯府,找裴三郎商議對策。
銅錢兌金子是錢莊賺錢的大頭,對面把最賺錢的買賣搶走了。最要緊的是對面這樣降價也是每兩金子有七百文賺,并不虧本,只是少賺一二百文錢而已。
裴三郎對于盧铉針對他們錢莊的事挺淡定的。
他說道:“大通錢莊的主事人是盧铉,太禮府和太禮司都不會從他們那邊走金子,這兩個最大的衙門不動,其它衙門哪怕為了穩也不會跟着動。”
雲公府的嫡四子直嘆氣, “眼下是六卿衙門賺着我們的錢,而對面賺着金子兌銅錢的錢,一兩金子賺七百文。”心疼得無以複加。
姜二郎倏地笑了,輕輕一擊掌,說:“忘了這裏。”
裴三郎也笑了:聰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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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聰明人說話不累,一點就透。
魯二郎琢磨了下,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掌,說:“還記得我們錢莊開業沒幾天就把庫裏金子都兌光的事嗎?先是三郎讓我們去找那些跟六卿衙門做買賣的豪商兌換的金子應急,又再拉到太內府和各衙門從我們這裏走金子才解決金子的問題、維持住金子和銅錢間的循環兌付。”
裴三郎說:“金子兌出去後又再兌回來,這點差價才算真正賺到手。我們上個月兌出去九萬多兩金子,幾乎是把各大豪商手裏能動的金子都兌過來了。”
市面上不缺銅錢流通,缺的是金子,輸出金子的源頭在六卿衙門。
大通錢莊把金子都兌成了銅錢,卻沒有把銅錢兌回金子的渠道。
姜二郎頓時樂了,說:“走,我請你們喝酒。哎,我覺得他們抵押在我們手上的宅院和莊園都挺好。”
魯二郎說:“對公侯之家來說,還幾千兩金子不算什麽。”
他的話說完就收到旁邊好幾個白眼。
魯公府坐擁進京路上的最後一城,每年天下大部分的諸侯都得從魯城經過,僅客棧和吃食這兩項的收入都很可觀,自然是財大氣粗。可天下還有很多像鎮武侯那樣的窮封地,一年刨去進貢攢不下幾百兩金子的,再到襲爵時花筆大開銷,幾乎沒有多少存餘。到襲爵時是靠變賣祖産湊金子的公侯之家多了去。
太禮府和太內司都不收銅錢,如果各公侯府上把庫裏的金子都算成銅錢,到年底進貢或者請爵求官的時候交不起金子,很可能會被除爵免官。沒誰會為了保一座宅子莊園去動庫裏準備用來進貢襲爵的金子。
不過,這樣一來,大通錢莊幾乎把兌錢業務搶光了。
一個月下來,兌錢業務幾乎沒有營收,放出去的貸款收到的利息賺的那點還了裴三郎這裏的高息錢,倒貼三十多兩。典當行賺的那幾兩金子,不夠填這利息差額的,實現了虧損。
與此同時,對面的大通錢莊開出每兩金子三百文錢的利找到各個衙門,意圖搶各衙門走金子這項買賣。
雖然裴三郎有言在先,大家也都知道盧铉不受上面待見,但利益動人心,金子可是實打實的,幾位股東心裏都有點打憷。這要是各大衙門的買賣被拉走,錢莊只能關門。
他們找到裴三郎,商量要不要再到各衙門走動。
裴三郎表示不用,正好第一批馬鞍造出來了,他得先去見見望公。
這個時代生産力低下,二百個奴隸加班加點地幹了一個半月只造出來五具金馬鞍、三十具銅馬鞍、一百具皮馬鞍。金馬鞍是供給天子的,定的是成本價。銅馬鞍是賣給王公貴族們的奢侈品,六兩一具。皮馬鞍是供應天子親随軍中的披甲人戰騎的,因為造起來費時費力成本高,裴三郎又只有兩成利可拿,因此成本兩千五百文一具的馬鞍定的是七千五百文。這些都是他跟司馬府在契書上定下的價。
馬鞍在這個時代作為嚴格管控的戰鬥物資,裴三郎不敢像賣手套襪子那樣随便賣,于是先去找混得最熟的太內司望公。
裴三郎的馬車剛到皇宮門口,披甲人頭頭滿面春風地迎上來,問:“可是有事?”
裴三郎看他這态度就知道肯定是小賣部開起來了,八成賺得還不少。他當即作揖行了一禮,說:“我有要緊事想見望公。”
披甲人頭頭說:“若是拆借金子,找我也可。”
裴三郎拱手連連稱謝,說:“是第一批馬鞍造出來了。”
披甲人頭頭的眼睛亮了下,趕緊派人去通知望公。這馬鞍要是入了披甲人大營,他就能用上了。
不多時,出來一個太內司的跑腿仆役,把裴三郎領進去。
裴三郎見到望公,跪地行過禮,起身,說明來意:“馬鞍造好了。金馬鞍是為天子造的,理應送到太內司,可契書是我跟司馬府簽定的,我就有點不知道該往哪裏送。再有就是,雖然天子允許我把馬鞍賣給王公貴族們,但這是朝廷管制的,我想應該有個售賣章程,不能是我想怎麽賣就怎麽賣的。”
望公擡起眼皮子看他一眼,說:“既是跟司馬府定的契,那自然是送到司馬府。”
裴三郎感激地謝過望公。
望公觑他一眼,說:“聽說你那錢莊的買賣都被對面搶走了。”
裴三郎拱手,滿臉誠懇地說:“您在,我們的買賣就在。”
望公說:“大通錢莊可是願意給三百文。”
裴三郎說:“惡意競價,非長遠之道。他們那樣做不長久。”太內司往他這裏走金子,那是經過天子許可的。誰知道天子點頭同意的考量是什麽?換個錢莊,萬一觸到天子的黴頭,呵呵,會涼的。
望公不置可否。
裴三郎來了,總不好空手,從袖子裏摸出個只有他巴掌大的樣品擺在望公的桌子上。
望公挑眉,問:“這是何物?”
裴三郎說:“舂米的。用手抱着大木樁子舂米太耗費人力。”他加了個杠杆,能省好多力,還能用腳踩。他演示了回,說:“望公回頭讓府上的石匠仆人照着這樣造一個大的就好。這東西別人都沒有,您是我送的第一個。”
望公笑道:“行,我就收下了。”又看了眼裴三郎,想了想,說:“走吧,我陪你去司馬府。”
裴三郎趕緊連連道謝,屁巅巅地跟着望公出了皇宮大門。他正準備往自己的馬車去,就見望公朝他招手,于是跟着上了望公的馬車。
望公竟然山寨了蘿莉長公主的雪橇宮車,在他的馬車上加上了凳子、靠枕和扶手。
裴三郎一陣無語。
望公靠在柔軟的靠枕上,再一次暗暗感慨這小子腦子裏的想法可真多。他對裴三郎說:“你那馬鞍作坊可沒錢莊掙錢。”
裴三郎說:“勝在穩當,踏踏實實好好地幹,穩賺不賠。錢莊得時刻盯着,不僅要每日要把當天的賬目盤點清楚才能休息,還得十天盤一次賬,到月底時更是得把庫裏的金子、銅錢、抵押的契書跟帳目全部清查核對。”他很是憂愁:“我擔心我這麽操心将來長不高。”
望公聞言直接樂了,他點點裴三郎說:“确實該有此憂心。”
裴三郎:凸。
司馬府一把手的官職就叫“司馬”,一般叫做大司馬。府衙是一個獨門獨戶的大宅院,比侯府氣派很多,門口、院子裏都有披甲人把守,防衛森嚴。
院子裏還擺着箭靶和兵器架。
他們到院子裏的時候,一位穿着甲衣腰纏玉帶、頭戴玉冠的男子正在射箭。
望公說:“這就是大司馬文公。”
文公射出一箭,放下弓,問:“什麽風把望公吹來了?”
望公說:“銅錢精找你。”
裴三郎恭恭敬敬地朝文公行了一禮,道:“鎮武侯府裴三郎拜見大司馬。”他行完禮,說明來意。
文公也讓裴三郎給問住了。馬鞍是新物什,又是天子欽指的買賣,沒有舊例可循。這種能提升戰鬥力的東西,當然不能随便賣,應該跟兵甲一樣有個限額才是。可要怎麽定,還得禀明天子,由天子定奪。他對裴三郎說:“你且回去等候些時日。那五具金馬鞍和百具皮馬鞍先行送來。”
裴三郎拱手應下,又把因為要籌措建馬鞍作坊的金子,把銅馬鞍最開始預訂出去的那批告訴文公。
文公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就要閃人。望公無事不登三寶殿,先閃為敬!
望公一把拽住文公,問:“你我交情如何?”
裴三郎:咦,有基情?
文公急于撇清:“沒有交情。”
望公說:“馬鞍。”
文公長松口氣,“你我至交好友。”
望公說:“那銅錢精之前放了話,說今年只造三十具銅馬鞍。”
文公看向裴三郎,問:“是嗎?”那音量提高好幾分。只造三十具,還都訂出去了,那我的呢?
裴三郎拱手,行禮,“可再造二十具。司馬府有命,不敢不從。”
望公和文公都滿意了。
望公向文公拱手,“那就告辭了。”悠悠然地領着裴三郎出了司馬府,叮囑裴三郎加緊趕工,美滋滋地坐上自己馬車走了。
一輛馬車駛過來,盧铉下車就見到門口的裴三郎。
他俯視裴三郎,“喲”了聲,說:“坐不住了?來走門路了?你出三百,我便能出五百。你出五百,我便能出七百。”財大氣粗,底氣十足。
裴三郎想讓盧铉下跪行禮,瞥見他的馬車上挂了湯公府的牌子,作罷。他朝盧铉豎了下右手中指,頭也不回地上了自己的馬車走了。
盧铉困惑地豎起右手中指:這是怎麽意思?
他想了又想,沒想明白,邁腿剛要登上司馬府的臺階,忽然想起這個作動會用在什麽地方,氣得臉都綠了,扯開嗓門對着他已經走遠的馬車背影大罵:“裴三郎,你無恥小兒。”
院子裏的文公被突然響起的大喊聲吓得手一抖,箭射歪了,脫靶了。
文公的臉一黑,問:“何人在外面喧嘩?”
門口的披甲人來報:“大通錢莊總管事盧铉,想求見你。”
文公:“不見。”繼續射箭。
過了一會兒,披甲人又報:“盧铉說他願出三百文過金子。”
文公扭頭看向那披甲人:“我們司馬府像是缺這一百文錢的嗎?”
沒一會兒,披甲人又報:“盧铉說他願出四百文過金子。”
文公:“……”這是傻的吧。他掌管兵械馬匹的可不敢随便跟哪所錢莊勾連,跟着以大禮府、太內司為首的各個衙門随個大流,無可厚非。他私自換一家背後有公侯們直接參股的錢莊,怕不是嫌脖子太硬命太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