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裴三郎急着開工, 他們看好宅子,魯二郎當即派人通知宅子的主人到庶務府辦理過契手續。
裴三郎對這個世界的職能部門還很懵, 便問魯二郎庶務府是什麽地方?
魯二郎對于裴三郎連庶務府是什麽都不知道, 不由得愣了下,随即才想起他還是個七齡孩童,于是告訴他, 庶務府就是各理庶務的地方,各城都有一座庶務府, 主要就是緝拿城中竊賊、處理案件糾紛、以及登記各種契約文書,庶務府上設太庶府令, 府令下設揖寇司、判裁司、書吏司三司,這三司各設一名司掌管理。各城的庶務府令是七品官,聖京城的庶務府令要高比其他城池高一品, 是從六品, 下設三司官吏是從七品, 再往下還有什麽主薄、揖冠官之類的,那都是八九品上去了。
裴三郎懂了, 相當于古代的縣衙嘛。不過沒有縣衙的職權大, 因為即不管錢糧也不管兵馬。
聖京城很大, 又只有一座庶務府, 又是在這各地諸侯赴京進貢以及各地士族、豪商進京買爵求官的時候,這時的交易極為繁忙。
很大的一座府衙, 屋子裏面坐滿了人, 外面還排起了長隊。
寒冬臘月天, 哪怕今天的天氣不錯,豔陽高照,也凍得很多人不停地呵氣抖腳。
等級森嚴的社會制度在這裏得到充分提現,院子裏排隊的隊伍也分成好幾波。
其中一支隊伍,全部都是人在排隊,他們穿的都是破皮襖或填充有麻絮的襖子,補丁打了又打,看穿戴就能認出來排隊的不是仆奴小厮就是小地主或小商人。另一支隊伍則是仆奴成群地簇擁着牛車、驢車,有棚子有護衛,再看車上挂的木牌子,豪商。旁邊還有兩間屋子,有牛車、驢車和馬車直接駛到外面的院子裏,有仆奴守在車子旁,車上的人下車後則直接到有着暖炭的屋子裏等候。
裴三郎和魯二郎都是乘的馬車,一個的馬車上挂着侯族的牌子,一個挂的是公府的牌子。馬車駛到大門口,守門的差役就迎了上來,親自引導進去,馬車穩穩地停在有棚有牆的類似于停車棚的地方。
他倆被迎進屋子裏,有穿着長袍官服的人員上來,跪地接待辦理。
裴三郎和魯二郎坐在旁邊連話都沒說,全由魯二郎身邊的長随和轉讓宅子的商豪跟小吏交流,待契書拟好,先把契書呈給裴三郎過目,他看完沒問題了,按個手印,拿走自己的那份契書,就過契完成。
他們從進門到辦完過契,耗時不到兩柱香時間,其中大半時間是因為刻字太慢。
裴三郎心說:“誰說落後時代的辦事效率低下了。”他再看看外面那群仆奴和小商人、小地主排起的隊伍幾乎沒有挪動。這個等級森嚴的世界,階層低了,不要說尊嚴,能夠好好活着都難。
過契完,接下來就是去驗貨和奴隸。
仆奴收拾宅院需要時間,幹活需要奴隸,等把宅子都收拾好以後,才是物資進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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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來說,挑管奴隸都是由管家或者是親随去,極少有貴族自己去的。
裴三郎只派人去買過奴隸,自己還沒見識過奴隸買賣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于是提出想去看看。
奴隸買賣有專門的集市,那模樣有點類似現代社會的農貿市場。有區別的就是這裏太冷,除了中間一個開闊的大平地外,四周全是一排排的草棚頂土牆房。
土牆房修成由衆多房間排成大長排狀,中間一條過道,兩邊是奴隸房。過道上面也是草棚頂封嚴實了,兩端設有上鎖的栅欄和大木門。過道中,每隔幾間奴隸房就有間栅欄,還有戰奴手持削尖的木矛、木戟的戰奴看守,除了戰奴還有奴隸主,或者是奴隸主的奴仆提着皮鞭不時巡邏。
怎麽說呢,乍然看起來像監獄,等進去後,發現更像豬圈,現代社會的養豬場比起這裏簡直就是貴族房。
大冬天,進去都是一股惡臭味,發酵後的屎尿味道混着新鮮的屎尿味再混上不知道多少年沒洗過澡的臭味,讓進入奴隸房的一行人都用帕子捂住了嘴。
魯二郎到門口遲疑了一下,想到裴三郎這兩天讓他賺了不少金子銅錢,剛認了好兄弟,這會兒撇下人自己留在外面不太好,這才邁腿跟進去。
奴隸房只有幾個平方大小,一扇小小的門,門上一扇小小的窗,裏面關着幾個到二十幾個不等的奴隸。地上鋪的是稭稈雜草,穿着極其破爛渾身髒得看不出人樣的奴隸擠作一堆蜷縮在一起,沒有炭火,也沒見到有食物,門口擺着一個類似後代喂牲口的木槽,比舔過還幹淨。
他們進去的時候,正有戰奴擡着凍死的奴隸出去。
戰奴們遇到裴三郎他們一行,把奴隸靠邊放着,跪下。
奴隸主揮起皮鞭就甩了過去,罵道:“瞎了眼,不知道貴人來嗎?”幾鞭子抽上去,其中一鞭抽在臉上,當場拉出長長的血痕。
裴三郎擺擺手,說:“別抽了。”
奴隸主趕緊賠笑,說:“是,三公子仁慈。”
裴三郎又往裏去,就見到一間鋪着破羊皮還有羊皮被子的牢房裏關着十幾個大着肚子的孕婦。她們的狀态比其他人稍微好一些,至少保暖比別人多一些,還有幾個裝水的罐子和碗,沒有直接一個大水槽。
奴隸主見裴三郎停下來往裏看,解釋道:“這奴隸跟牛羊懷崽後得多喂草料是一樣的,不然生小奴隸的時候容易一屍兩命。”他說完,又自己打嘴,“瞧我,說出來玷污貴人的耳朵。”
裴三郎真心覺得自己要是沒有投胎到貴族階層,鐵定一天都過不下去,絕對删號不玩了。他面前這間奴隸房裏的孕婦,放在上輩子的世界,大部分都還在上初中。
這個世界的奴隸價錢比牛羊低多了。
他聽管家和仆人說過,挑奴隸跟挑牲口差不多,但壯不壯,看牙口,看氣色,可他看起來這些奴隸都差不多。一個個瘦骨嶙峋,從頭到腳只寫着八個字“饑寒交迫營養不良”,至于臉長得怎麽樣,每個人的眼上都是黑糊糊的,整張臉上唯一能看見白的地方就是眼白了。
他把挑奴隸的活交給會挑的人去辦,跟着魯二郎回馬車,又去那些賣毛皮、木柴、炭火以及糧食的豪商那裏看貨。這些豪商分散在城中各處,有些人把貨囤在自己府上,有些則是另外找地方囤積,還有一些則是開起鋪子,挂起木制招牌。外面擺放的都是中劣等毛皮,上等毛皮通常只擺幾張裝點門面,好料子都在後面的倉庫中,另行置放得好好的。
魯二郎是公府出身,見過的好皮料多了去,這些料子裏還涉及到要供應皇家的,自然是半點不敢馬虎,都很過關。
裴三郎看貨的同時,從上中下等各等級的貨品中挑出樣品定下驗貨标準。貨不達标,退貨,退貨次數如果多了,他會換供貨商。
他告訴魯二郎,豪商把貨運到後,讓魯二郎先派人先檢驗,過關後再送到他那裏去。他那邊接收時還會安排人查驗,确認無誤後才會收獲。供應皇家太內的生意買賣,無論多小心都不為過。他當即把品質檢測和倉儲常用到的抽樣法和全檢法都教給魯二郎,包括給貨物按照批次編號好管理都教給了他。
他看完貨,把魯二郎請到他的府上,把交貨流程、檢驗流程以及付款結算等都寫在契書上,包括貨不達标出現問題或者是他這邊拖着不給貨款怎麽賠都列得清清楚楚,完全就是一份後世的完整版購貨合同。
毛皮、糧食、木炭這些東西都是按照時價走的,一年一個價,年頭好和年頭不好對貨價的影響很大,他倆定的價格是跟着行市走。
他們奔波一天,回到府上,饑腸辘辘,時間又緊,于是邊吃邊談。
加了姜炖的肉端上來,肉質和湯都變成鮮美起來。
魯二郎吃得肚子撐得溜圓,感慨道:“三弟這的吃食太好吃了。”
裴三郎又把姜安利給了魯二郎。
他跟魯二郎談完買賣,天都黑了。他送走魯二郎,鎮武侯就又找到他,給了他一堆請帖,全是公侯貴族們下過來的帖子。同為武侯級別的,客氣些,登門拜訪。世侯級別以上的,請鎮武侯過府。
鎮武侯問:“我兒又何高見?”
裴三郎“嘻嘻”一笑,說:“手套、襪子、圍脖得先供皇家太內,至于馬鞍,也是這樣,三十副青銅馬鞍都已經都有人訂走了。”很直接地告訴鎮武侯,今年,誰家找來都沒貨。不過,他給鎮武侯留了十具青銅馬鞍,讓他看着辦。
鎮武侯說:“多買些奴隸,多造些。”
裴三郎說:“每年的毛皮産量有限,毛皮不夠,多買奴隸也沒用。”饑餓營營銷呀大哥,賣幾天就爛大街的東西,誰稀罕花高價買。這些貴族們又不是離了手套襪子會被凍死,買東西不過改善點點順便趕個潮流。
鎮武侯惆悵地“啧”了聲,重重地嘆了口氣。門庭冷清被人瞧不起受人欺負,這門庭若市熱鬧起來了更是麻煩。他一個小小的武侯,誰都得罪不起。
裴三郎看鎮武侯愁得不行的樣子,說:“父親若是為難,不防告訴他們,馬鞍和手套等物什都是我想出來造出來的,這活計都是由我在做,你手裏的也是我給的,他們若想要,來找我。”
鎮武侯的面子有點挂不住,“為父的事,豈能讓你一個七歲小兒擔着?”
裴三郎說:“事實如此。”
鎮武侯:“……”就算事實這樣,他能這麽出去跟別人說嗎?別人還不得說他沒擔當,拿七歲的小兒子頂缸。
裴三郎說:“我向陳武侯和魯公借金子的事想必已經傳出去。這金子在我手上,買賣在我手上,自然是我做主。”他說完,說:“父親,我這還得趕着把手套襪子造出來交給望公他們,就先告退了。”他把跟着他跑了一天的裴六和裴七叫回他的房裏,給他們倆安排活計。
他把裴六安排去管手套、襪子、圍脖的紡織作坊,裴七則跟着他盯馬鞍作坊。他說道:“馬鞍作坊可以稍微晚一些,紡織作坊得立即安排上。你們先帶着苦奴,把紡織作坊改造起來。”壁爐得弄起來,不然奴隸凍得手腳發抖僵硬,還怎麽織針線活?奴隸身上都是虱子跳蚤髒得不成樣子,得洗涮幹淨才能讓她們幹活。
這大冷天可不能像初秋那會兒把她們趕到小河溝就行的了,不僅要燒水,洗澡房還得保暖,不然一場感冒下來,那是真會死人的。
受條件限制,暫時造不起地暖,而毛織品作坊,如果到處處放炭盆取暖,很容易引起火災,只能先把壁爐造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