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雖然今天大多在空調房裏,但慕久光是從機構門口走到三樓宿舍的這幾步路就流了一身汗,等洗完澡躺在床上,她的上鋪扒拉着欄杆挂下頭來問她:“你今兒去哪兒了?我們晚上一起去ktv你都不來?”
“下午去桌游吧了,剛剛去吃了日料。”慕久拿枕頭把她的長頭發趕開,一邊回。
“就你一個人?”上鋪只好收回自己的頭,又問。
“不是,”慕久把枕頭放回原位,轉身面對着牆壓腿,慢吞吞地解釋,“我有個……叔叔在這兒做生意,今天晚上是他請我的。”
上面聽到這話,沒勁兒地“哦”了聲,道:“行吧,那我這兒戴耳機五排了,大家想關燈就關燈吧,都早點睡,明天又得出早功了。”
寝室裏的人聞言都紛紛哀嘆了聲,那頭最靠近牆上開關的上鋪伸出來一條腿,用腳趾把頭頂的日光燈踩滅。
然後在黑暗中,有人忽然打雞血似的叫了句:“同志們!堅持!還有六天就解放了!爺要回家!”
緊接着有人蔫蔫地回:“然後開學回學校做數學題麽?什麽三角函數啊、立體幾何啊……完了,還有什麽大題來着?”
“概率和函數?什麽雙曲線導數P點Q點動來動去,一拿到卷子我就阿巴阿巴……”
“卧槽……那你比我強,你還知道什麽是雙曲線,我連聽都沒聽過……”
她們在那頭忽然激情聊起數學題,慕久卻沒怎麽聽進去,盯着手機上某人的微信看了很久,只是到最後也沒發出去一個字。
他們畢竟不熟,也沒什麽共同話題……她主動開口說什麽都覺得奇怪,總不能給他轉個幾千塊晚餐錢。
末了只能長長嘆口氣,退出來給顧湘打字:
【美女在嗎[流淚][流淚]】
對面很快沒臉沒皮地回:
【美女在的[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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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久看到之後,表面上看起來還算冷靜,畢竟黑燈瞎火不好驚動室友,這些話題也不太方便和她們分享,然而手指已經在鍵盤上跳得飛快,瘋狂輸出微信表情以表達自己內心的躁動:
【我完了我完了[流淚]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的密室遇到的那帥哥嗎,我發現我真的喜歡上他了[流淚][流淚][流淚]真的太離譜了[流淚]】
顧湘看到後愣了一秒,總算想起來是哪個密室帥哥,于是回複:
【???】
【不是吧姐,這麽突然?】
【你清醒一點[撇嘴]】
慕久早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屁話,所以幾乎是她剛發完,她這頭就回過去了:
【我今天去桌游吧又碰到他了,那家桌游吧也是他開的,之後還跟他一起去買了房,晚上還一起去吃了日料】
顧湘被“買房”這兩個字看愣,皺着眉頭一臉匪夷所思地回給她一串:
【???????????】
慕久見狀,只恨自己這會兒沒辦法發語音,只能一截一截詞不達意地給她轉播當時的狀況:
【就是我今天在桌游吧遇到他的時候】
【他朋友叫我過去跟他們一起打臺球(雖然到最後我也沒打成……)】
【然後他打完就說要走】
【我就死乞白賴跟過去了】
【誰知道他是去買房】
【唉算了,解釋起來有點複雜,反正就這麽回事吧,就買了房還吃了飯】
【所以我現在不但知道了他新家的地址,還知道他現在沒女朋友,嘿嘿】
【不對……完了,我好像忘了他家的地址了,今天是他開的車,我沒留意】
【草!!!!】
顧湘好容易等她叽叽歪歪完這麽一段話,甚至還沒怎麽看懂,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能斟酌着回:
【……………………】
【所以呢,你喜歡的點在哪兒啊?】
【因為他有錢在北城買房嗎?還是因為他請你吃了晚飯啊?】
慕久本來正興致勃勃地等她跟自己一塊兒雞叫,誰知道她發來的是這麽串直男言論,只覺得迎頭潑來一盆冷水,也不知道是顧湘本人狗,還是被她那青馬竹馬給帶狗了。
于是字字戳心地給她回:
【顧湘,你是豬嗎!!![敲打][敲打][敲打]我無語了!!!】
【我當然是饞人家身子了!】
【他各方面長得完全狙中爺的審美取向,那臉、那身材、那翹臀[流淚][流淚][流淚]這麽跟你說吧,別說他有錢買房了,我當時甚至都想掏錢給他買房了,你懂我意思?】
她都把話說得這麽直白了,顧湘就是想不懂也困難,想了想發:
【好吧,那我懂了】
【不過你再過兩天就回來了吧?喜歡有屁用啊,一個天南一個海北的[白眼]】
慕久看到這句,剛剛還有點血氣上湧的腦子再次被冷水潑醒,也不得不冷靜下來。
最後只能恹恹地咬着下唇,告訴她:
【我知道啊】
【不過我今年年底就要去校考了,我可以考北舞啊。他的酒吧離那裏很近,房子又買在紫竹橋,到時候肯定會再遇到的。】
顧湘看到這句,也不知道該說她胸懷大志還是色令智昏,竟然會想為一個才見過幾面的野男人考去北城。
于是忍不住發:
【寶,你遇到的不會是什麽男狐貍精吧,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啊?】
【你先冷靜冷靜,對方要是想拉你去什麽組織賺大錢,千萬別去,八成是搞傳銷的。】
慕久沒忍住翻了個白眼,給她回了個省略號。
但一面也不得不承認,沈宴的确有做狐貍精的潛質,并且絕對是禍國殃民級別的。
那頭顧湘看她有點不爽,也不敢再拿這種小姐妹情窦初開的事開刀,換了個話題問:
【那你想考北舞是認真的嗎?你前幾天不才說你考不上嗎?】
畢竟像北舞這樣的藝術類院校,錄取計劃裏中專藝校的學生就占了一大半,其中北城本地的中專藝校又占一大半。像慕久這種又不是本地又不是中專藝校的,一個省也就那麽一兩個,這都不是過不過獨木橋的問題了,是命裏無時莫強求的問題。
慕久看她這麽問,當然比她更清楚這事有多離譜,離譜到她不但得在校考表現上排進專業前五十,還得在學科成績上兩開花,要不校考過了也沒用。
但讓她壓力更大的是,她今天晚上腦子一抽,竟然在沈宴面前貸款了北舞學歷。現在這事對于她而言,已經不單單只是一管雞血了,還賭上她的尊嚴、品格和一段可能還沒開始就結束的單相思。
慕久想到這裏,有點煩躁地撓了撓頭發,有點後悔自己當時怎麽就嘴那麽快,就是挑所好考一點的也行啊,簡直是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絕路。
但一面還得裝作心态很好地給顧湘發:
【努努力嘛,夢想總是要有的……再說這不還有半年呢嘛,你看我這天資,那不是随便追一追就考進去的水平?】
顧湘看了,有點哭笑不得地嘆口氣,回她:
【okkk,那你加油吧,希望兩個星期後您還記得大明湖畔的密室有個帥哥】
【當然,你要是記得的話,希望等你考上之後對方也還記得你是誰并且還是單身】
【[雙手合十][雙手合十]】
慕久被她接二連三的兩句話紮得心都穿了,氣得咳嗽了好幾聲,手上很快發:
【顧湘,你不給爺潑冷水會死嗎!!!】
【[企鵝噴火][企鵝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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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後
慕久在八月二十八日結束暑期集訓,從北城返回杭城。
她在這裏有個從小就教她的一對一舞蹈老師,也是從北舞畢業的,所以這次去北城集訓的主要目的倒并不為更好的教育資源,只是她爸媽想讓她鍛煉鍛煉獨立能力,看看國內那些更厲害的舞蹈生,順便提早适應大學裏大家都滿頭大汗地排隊擠澡堂的盛況。
以至于她陡然從零點九米的宿舍床和大澡堂回歸她溫暖的家時,頭一晚躺在床上都有點睡不着覺,半夢半醒間總覺得自己翻個身就會掉下去,一夜驚醒了好幾次。
然後好容易等她休整了幾天,适應了家裏的床,就得為了應付十月份的選考科目考試苦巴巴地背起書包去上學,下午上完課還得繼續回來練舞。累得她媽整天讓阿姨給她炖十全大補湯喝,到頭來被秋風一吹躁得慌,流了兩天鼻血才停。
等到選考的前一周,她的舞蹈課基本停了,最多早上起來跑個五公裏保持體力,晚飯前練技巧組合,洗完澡後一邊壓腿一邊背該死的政史地。
一般這種時候,顧湘作為班裏文科成績拔尖的老同志,不但會把她精心整理的筆記發給她一份,還會開麥給她扶貧,在她問出“不是吧不是吧,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論這麽多全要背嗎”的時候告訴她:“嗯,主要背概念和基本特征,科學宏觀調控可能會考材料大題,後面緊跟着的‘圍繞主題,抓住主線’也很重要,還有最後一塊提高開放型經濟水平那兒,都要背。”
“我吐了你幹脆殺了我吧,這不可能背完的。”慕久聽完這話嘴都打哆嗦。
顧湘轉了轉手裏的筆,随口戳準她的命門:“你才到這兒就想死了啊,還想不想去北城找男人了?”
慕久聽到“男人”兩個字只好輕吸一口氣,把自己的假哭憋回去,回她一個“想”字,一邊認命地用熒光筆在考點筆記上拉出一大片線,還做了好幾個标記。
“唉,你也別太擔心,就政治跟歷史要背的多一點,地理最多背幾個氣候圖和洋流,基本都挺簡單的,”顧湘一邊說着,手上卷子的選擇題刷得飛快,末了道,“不過你今天要背到幾點啊?我估計刷完這套卷子就睡了,政史兩門我都背得七七八八了。”
“沒事,你早點睡吧,我今天把這什麽……經濟生活政治生活都先過一遍,明天再過一遍文化生活和哲學,然後再花兩天時間突擊一下選修……”
慕久掐指一算,最後發現要是真想背完,她就是有七七四十九天都不夠用。
一時間有點絕望地往拎着筆記往地上一倒,左腿跟着舉上來,壓過頭頂腳尖貼地,嘴裏碎碎念着給自己洗腦:“唉,可以的可以的,三門不行就考兩門,兩門不行就沖擊一門……反正來個一百六一百八就夠用了,要實在不夠,大不了當模拟卷做了,明年四月份我卷土重來。”
顧湘聽到這話也無語,回她:“姐姐,你但凡背一背,傻子都有一百八。有這時間摳分還不如趕緊抱完佛腳趕緊睡,明天不又得起來跑步嗎?”
“行了知道了,背那什麽……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去了,你也早點睡吧。”慕久聽了,長嘆了口氣,挂斷電話。
只不過把手機從微信聊天界面退出來時,她的視線不小心瞥見微信置頂裏的某人,頭像依然是那只叫小八的貍花貓,備注是“沈宴”。
而裏面的聊天記錄只有一條,是沈宴在同意申請之後自動彈出的“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慕久盯着看了一會兒,雖然對着這空白的聊天記錄有點不服氣,但光是看到他的頭像,想到自己當時說的那句“我是北舞的,古典舞專業”,好像就有某種信仰或是執念存在,逼着她咬牙往前走,要一直走到他面前去。
于是深吸了一口氣,她放下手機坐起來,開始輕聲念筆記:“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是同社會主義基本制度結合在一起的,是市場在國家宏觀調控下……”
然而才念了個開頭,她的房門就被敲響,慕久剛提起的一口學習沖動生生被打散,沒好氣地說了聲“進”。
她爸慕航從門縫裏探了個頭,看她還沒睡,這才樂樂呵呵地端着水果進來,一邊問:“還學習呢?”
“嗯,”慕久應了句,瞟他一眼後回,“行了,水果放下,人走吧。”
“這麽狠心啊……”慕航啧啧一聲,把果盤放到一旁的小茶幾上,在她面前的沙發上坐下,問,“那爸爸要是想跟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