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喜歡上安漾,是很必然的事情。
因為什麽?
他長得帥,脾氣“好”,最重要的是,有錢。
2.
我和安漾算是從小一起長大。
我媽死的早,喬慶國那個老混蛋除了知道賺錢喝酒之外,根本不管我。
我家就住安漾對面。
平房,下雨漏水,冬天生爐子整滿臉土腥的破地方。
我家和安漾家就隔了一條馬路,卻是天壤之別——我家對面全都是大房子,別墅,特別華麗。雖然不是很明白平房為啥要對着別墅,但還是很感謝這沒腦子的設計,讓我認識了安漾。
那年我八歲,安漾和他父母剛剛搬來沒一個月,我們這片的小傻子們都喜歡找他玩。
他長得好看又有家教,四五個小孩兒圍着他轉。
我就拿着個板凳坐在我家門口,邊摘豆角邊往對街瞅——這幫小傻子真有趣。
安漾比我大了兩歲,都說三歲一代溝,我覺得那幫小孩兒和安漾的代溝就挺深。
安漾明明十分不耐煩應付那幫小傻子,卻還是要擺出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
說實話,有點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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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第一次和安漾說話,是他找我搭的話。
他從馬路對面走過來問我:“你幹嘛呢?”
我看了眼他身後的大房子,随後又低下頭,“剝棒子。”
“玉米。”他糾正道。
窮講究。
我當然知道他是在找話題,也懶得揭穿他,于是“嗯”了聲。
“你叫什麽啊?”
“喬錫。”
“哪個錫?”
我那時候真的讨厭安漾。
我看見那些曾經嘲笑我沒媽的小傻子們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後,看見他從那間大房子裏走出來,走過馬路,走到我身邊,聽見他問我的名字。
他的每個舉動都是無意的,但每個舉動都刺痛我。
我那時才八歲,安漾什麽也沒做,只問了我幾句話,就險些讓我哭出來。
我語氣不太好:“不知道!”
安漾也覺得莫名其妙,他看我低着頭站起來,一句話不說的回了屋,不清楚哪裏惹了我。
安漾很無辜。
——我沒敢承認的是,安漾穿着白色衛衣搬來我家對面的第一天,我就想和他交朋友了。
4.
我不識字。
在認識安漾以前,從沒有人問過我,我的名字怎麽寫,是哪個字。
喬慶國覺得男孩不讀書也能創一番事業。其實說直白點,就是因為窮。
所幸我也不喜歡去小傻子遍地的學校,不上學也落得個自在。我媽死後,喬慶國只管賺他的小錢,平日裏塞我一些生活費,讓我在家摘個豆角削個土豆的自己整飯吃。
再說回安漾。
自那天以後又過了兩個星期,他沒有找過我。大概是被我吓着了,可他總愛往我這邊看,我在我家門口的搖椅上四敞八叉的躺着,一瞥眼就和他對個正着。一開始他還要很慌亂的錯開眼,後來就不了,我一瞥眼瞧見他在看我,他非但不躲,還要與我對視好久,反倒是我被盯的不自在,先挪開了眼。
最後一次對視,我跟他較上了勁,我倆就那麽互盯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先笑起來,露出白白的牙齒,隔着馬路叫我:“喬錫。”
神經病!
5.
現在回想起來的确是傻的可以,可當時不覺得,還和他隔着馬路對喊。
我說:“你叫什麽啊?!”
他回:“安漾!”
真的,特傻。
“安是平安的安,漾是蕩漾的漾!”
誰介紹自己的名字會用蕩漾這個詞啊。安漾就會。
我當時就想啊,平安的安我知道,可蕩漾的漾是哪個漾呢?
那天晚上我坐在床上等了喬慶國好久,實在困的不行,睡着了。
快零點的時候,喬慶國推門進來瞅見我“呦呵”了一聲,把我吓醒了。
“你杵這兒幹嘛呢?”
我沒回他,直接問:“蕩漾的漾是哪個字?”
喬慶國懵了,“啊?”
“爸,我想上學。”
喬慶國愣了,過了幾秒坐回床上,伸手捏了我臉頰一下:“怎麽想上學了,之前不是說不去嗎?”
我別扭了。的确有這麽一回事,那時候我年齡剛好夠上學,喬慶國開玩笑似的問我要不要和那幫小傻子一起去學校——他當然說的不是“小傻子”,不過我樂意這麽代稱。我說我不願意,語氣有點沖,喬慶國就拍着我的腦袋說:“成,不去。去學校能幹啥?男子漢靠的是一身力氣,不上學照樣能成才。”
我當時年紀小以為是真的,又或者是他本身就不想我上學。我從沒想過他是在顧慮我,怕學校裏有人嘲笑我沒媽。他大概是想等我再大一點再送我去學校,反正我看起來顯小,晚上幾年也不礙事。可我當時既不知道也不懂,我那時候暗地裏管他叫老混蛋,因為他只知賺錢從不管我,我羨慕同齡人總有家長陪着,而我只能踩着板凳炒半生不熟的菜自己和自己吃飯。我那時候真的覺得有沒有這個爹都一樣,卻忘了他有他作為父親的責任——養活我和這個家。
6.
我上學了。
喬慶國沒有絲毫猶豫,直接答應下來,還托人把我放到市裏一個很不錯的學校。
可我依舊不會寫蕩漾的漾。一年級學的字都很簡單,我不會查字典,也懶得和身邊的人打交道——也許是獨慣了。
我住宿了,因為家離學校太遠。周六一大早被我爸接回家,我爸前腳剛走,安漾後腳就氣沖沖的從馬路對面走過來,那架勢像是要打我,把我吓夠嗆。我好像沒惹他啊,結果他過來了,瞅見我就抿着嘴問:“你這幾天去哪了?”
啊?怎麽還委屈上了,我有點懵。
“你去哪了?!”他又提高了一個音節。
我被吓得有些磕巴:“上、上學……住宿……”
他一下子沒了氣,跟我說:“那你怎麽不和我說?”
……我和你很熟嗎?
沒記錯的話,咱倆就只說過那五六句話吧?
安漾可不管,繼續自顧自地說:“你在哪兒上學?”
我老老實實報了個校名,他瞪大眼睛,而後又笑眯眯地說:“那咱倆不是同校嗎?”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我和安漾在同一個學校。他在三樓四年級六班,我在二樓一年級一班。
7.
後來安漾也住宿了。他每天都來我們班門口等我,拉着我的手和我一起回宿舍。去食堂他也領着我,食堂人多怕我被擠着,他就把我整個抱懷裏——其實他當時也沒多高,但他就是非要護着我,大夏天我被他捂懷裏我難受啊,叫他別動我他還生氣。
這件事放到現在想一想,我覺得吧,安漾,就是個變态。
我舍友都以為他是我哥,特別羨慕我,都說,喬錫你哥對你真好,我哥就知道搶我吃的,揍我。
……這是親哥嗎?
安漾家有錢,周五晚上就有司機來把他接回家。
喬慶國工作到好晚,根本沒時間,他也不放心我一個人回家,所以一般都是周六起個大早把我接回去。
我和安漾同進同出的第一個星期,總得來說還不錯。壞就壞在星期五,他家司機來接他,他非要拉我一起回去,我說不用了,我等我爸。他不幹了,說也要跟我一起住一宿。
他拽着我不松手,我被拽疼了,皺了下眉跟他說:“安漾,你松手。”天地良心,我真的沒生氣,就只是單純被拽疼了想讓他松開。
他差點哭了,把我拽的更緊,跟我說:“我不放。”
我:……
8.
安漾十來歲的時候真的是個哭包,讓人完全想象不到十幾年後他會是個身高近一米九,身上有腹肌有人魚線的漢子。
他每次哭,好像都是我欺負的。
其實也不是真的哭,他紅着眼眶拽着我不放,總讓我有種欺負了他的錯覺。而我也不是真的欺負他,可他就總愛和我裝可憐——後來我才知道,他那些都是裝的。他從小時候開始就蔫壞。
安漾拽着我,我也沒辦法只好說:“我明天回去,去你家找你玩。”
“不。”
見他怎麽都勸不動,司機就反過來勸我,問我爸電話號是多少,給他打個電話說一聲。
要不是知道他是安漾家司機,我還真就以為這是個拐賣的。
我給我爸撥了電話,我爸說我要是跟人家走了,回家就削我一層皮。
他可不認識什麽安漾,他只知道自家兒子只有自己接送才安全。但他威脅的語氣讓我聽着難受,我最讨厭他這麽和我說話,我于是一句話沒回就挂了電話。
我抿着嘴生悶氣,安漾大概看出來我不高興了,松開拽緊我的手改為摟着我,小大人一樣的用手輕拍我的頭,嘴裏說着:“不氣啊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