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她曾走過
林大哥只躺了大約半個小時左右,随即載着我們第一個晚上要待的地方。
夫妻樹景點還包含一個停車場,我們到的時候有兩臺車,分屬不同的家庭;我們把車上屬于這次旅行應該帶的東西都搬下來,還包括一個小型的帳篷。
“這一袋是給妳的。”她拍拍其中一個紅色的登山背包,裏頭似乎裝了不少東西,塞得直挺挺。
“我已經有一個了耶。”
“這裏面有睡袋、水、泡面、小瓦斯爐跟頭燈、手套等東西,都是這次登山需要的……還有這個。”她拿給我一把長手杖。“登山杖,這次旅行爬山不可或缺的東西。”
林大哥原本還打算替我們搭帳篷,是她趕他趕快踏上歸途。“你再不走,回到臺北都很晚了,剩下的我跟曉寧可以處理的。”
他原本還想說什麽,但最後望着我沒有多說,只笑着叮咛一句“旅途平安”。
我盯着那臺轎旅車駛離,直到确定它消失在公路的遠程,我才有種“真的被留在這裏”的實感。
“我們先把帳篷撐起來再說,還好剛剛吃過東西了。”
也對,不然一定餓到沒力氣活動。
我們的帳篷是藍白配色,在這麽寒冷的山上看起來覺得更涼;停留在夫妻樹的兩個家庭其中一個帶着小孩,差不多小學三、四年級的小男生,看我們——尤其是我——手忙腳亂地固定帳篷時,還回頭跟他媽媽笑說我好笨,還是“哥哥”比較強!因為我們是下風處所以聽得很清楚!
可是聽到她被誤認成“哥哥”我又有點想笑,在想笑又因被看扁而不爽之間,心情呈現了奇妙的矛盾。
等到他們那一家離開,停車場終于淨空之後,我們的帳篷也搭到差不多了;看着一樣東西從無到有被建立起來,其實還頗有成就感!
“在笑什麽?”她拍掉灰塵,原來不知不覺中她已經穿上防風外套了。
“剛剛那個小男生……說我很笨,‘哥哥’比較強!”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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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說妳啦!‘大哥哥’!”我記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的頭發還到肩膀,等到入住的時候瞬間剪得跟男生一樣,過了一個上學期,正當逐漸長到跟之前差不多時,現在又剪短了!
她莞爾一笑,“大概是剪得太短……也好啦!這表示我的僞裝還算成功?”
“為什麽妳要把頭發剪掉?之前那樣很漂亮。”我只是不想吐她,她的五官跟臉都太秀氣優雅了,怎麽裝都不像男生。
她咬唇,“比較好整理,尤其是在爬了一整天的山路之後;倒是妳的頭發已經留超過肩線了。”她來到我面前,輕輕撥着我的頭發,“我有說過我比較喜歡女生留長頭發嗎?”
我噗哧,“講得好像妳不是女生一樣?”
“哦!那我更正,是女友。”
我努着嘴,稍微回避了她的碰觸。“這邊還只有閨密跟旅伴,缺一個女友哦!”
她也沒有絲毫懊惱,而是扠着腰“哦”了一聲,“今天晚上見真章,是我女朋友或許就會乖乖窩在我懷裏取暖!”
唔!對吼,今天晚上一定會很冷,搞不好要把所有衣服都穿在身上。
“陶思绮,這樣子很小人妳知道嗎?”而且……她的懷抱我都已經不知道窩過幾次了。
“我哪有小人?上面的空氣比較新鮮妳不知道?”她伸出手來壓在我頭上,果然是笑我矮!“何況,在大冷天裏抱在一起睡覺不是妳期待的旅行過程之一嗎?”
“我可從來沒講過哦!”我大聲反駁引來她一串爽朗笑聲,正巧有臺車經過,他們一定覺得她是瘋子!
她把兩個登山背包放在帳篷中增加些重量,我趁空檔去看夫妻樹的介紹,這兩棵外表看起來焦黑的神木原來蘊藏着很美很美的傳說。我不禁仰望着樹木的最高處,即便已經失去生命力,神木本身仍然傲然挺立着,而美好的傳說依舊深植人們心中。
忽然,我聽見一串連續的快門聲。
她對着神木拍了幾張照片,連同旁邊的景物一起納入她的鏡頭。
專注得出神。即使不盯着觀景窗,只是捧着相機,她專注凝望的表情同樣讓人屏息。
可惜她穿了防風外套,不然波西米亞風的洋裝配合現在的表情一定更飄逸漂亮。
快門聲響起,她聽見了,回過頭時顯得呀然,我趁這個大好良機再單擊!“啊!手震了糟糕!再一次!”
她姿勢未變,只是臉上的驚訝已經融化,可惜了!但還是拍出很漂亮的照片……更正一下,是她漂亮。
“怎麽突然拍我?”
“妳只說不再拍人,沒說不給人家拍呀!”我笑笑的收起手機。
“我還沒看拍得怎麽樣?”她挑眉走近。
“開玩笑,妳怎麽拍都好看好嗎?妳真該去當模特兒。”
“可惜我比較希望我是那個拿相機的人。”她自然地來牽我,“還沒入夜手就這麽冷?”她瞄了手表一眼。“時間還早,我們沿途稍微繞一下?”
她當真放心把東西都放在帳篷裏面離開嗎?我狐疑地回頭,可她當真牽着我沿着公路行走,把停車場抛得老遠。
“我知道妳在擔心什麽。”
因為我一直回頭。“東西都在那邊不是嗎?”除了我自己帶來的背包之外。
“嗯,不見了會很傷腦筋,但,最重要的東西在身上就好。”她指着相機,褲子的口袋,最後抓起我的手晃了晃。
我不禁低頭臉紅了。而她眼底的笑意依舊,轉而說起了大學時期參加攝影社的事。
有一些我聽陶懿安講過了,但是當她提到她第一次來登山的時候,我立刻聚精會神地聽了。
“大二的時候是我第一次走這趟行程。”
我們終于停步,夫妻樹已經遠在公路的另一頭,但從我們這個彎角望去,視野變得更遼闊,俨然是個拍照的好景點;太陽就快下山了,身旁的風卷着霧氣,将景色染上虛無飄渺的色彩,很冷,卻也很美。
她卻是沒有拿起相機的興致;她靠在路邊的護欄,雙手牽着我,繼續訴說往事。“我剛入社的時候迷我們的社長,那個時候我也還不确定自己的性向;所以或許算是喜歡吧?因為他拍照時的風采很迷人,也能夠拍出很漂亮的照片,他的掌鏡有種說不出的靈性。”
就跟我看她拍照時的感覺很像。
“所以與其說我喜歡攝影,倒不如說我是迷上了那個人;他也是一個很好的啓蒙老師,他那個時候跟登山社的同學合作,帶我們一群社員來這邊爬山……目标就是攻頂,去站上最高峰,看看一望無際的遼闊景色,以及美麗的日出。”
“結果妳們上去了?”
“嗯,但不是所有人,有幾個人在過程覺得呼吸困難所以沒有攻頂,不過我算是身體比較好的一群,在過程中我拍了很多碎石坡的照片,跟同學之間的照片,還有日出……雖然以現在的角度來看,當年那些都是很不成熟的照片,光圈沒抓準啦、光線角度不對、焦距不對,而且相機的能力也有限。”
她說話時帶着笑,即便天色漸晚,她的臉卻仍像是發着光。“可是,其中一張照片被社長稱贊了,那是停留在碎石坡往下拍的一張照片;那不是我最滿意的一張,卻得到了贊賞,我覺得很意外,卻也很開心。”
“他有說為什麽嗎?”
“嗯,他說‘每個人都想捕捉最好看的美景,但能把不起眼的景色拍成美景才是技術’;拍照是很注重感覺的,很直觀的,所有的技術跟工具全都只是為了捕捉那一閃即逝的美好,盡管美景值得留念,但更重要的是過程。”她伸直了手往雲霧缭繞的山谷處劃了一圈,“就是現在這樣;所以我放在網絡上的,雖然很多都是景點的照片,但我私下分享給妳的大多都是我在旅途過程中随手拍下的。妳發現了嗎?”
我楞住,稍微回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是這樣。”也因為如此,光從她的照片集當中不一定能立刻察覺她就是Chu。
“雖然那個學長很快就畢業了,我沒再持續跟他聯絡,他說過的話我卻牢牢記住了;拍婚紗的感覺跟拍景色有類似之處。”她離開護欄,牽着我往回走。“每對新人不見得都是顏值超高的偶像明星,甚至很多人是羞于面對鏡頭的,妳知道為了讓新人在拍照過程中能自然展露笑容,我們攝影師都要想盡辦法講話逗他們笑嗎?”
我搖搖頭,“所以要練習笑話嗎?”
“類似!總之,婚紗照雖然要美麗的瞬間,更重要的是自然;能把不是很完美的新人拍出最好看的成果,而且過程最好是開心的。那種挑戰性跟現在的工作相比幾乎沒什麽兩樣……不過,我更喜歡現在這樣就是了。”
“因為可以到處旅行?”
她搖搖頭,“不如說是可以回歸最初迷上攝影的那種感動……我的旅行讓我從失戀的遺憾當中脫離,而鏡頭則是促使我找到了生命的意義;曉寧,妳告訴我,妳現在還會回想起跟前男友的往事嗎?”
“唔……偶爾;但是,已經沒有像之前那麽痛了。”
“很好,但妳找到了為自己而活的理由了嗎?”
前面那個問題還能勉強回答的我,面對這個更切身相關的問題卻答不上來。
她有相機,有無所不到的雙腿,還有溫柔貼切的筆觸作為直抒心靈的利器……我有什麽呢?
“如果我們、我們在一起……”一開口連我自己都吓到了!
我盯着我們交握的手;從我被抛棄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依賴着她,她就是我的救命浮木。而我……就這麽緊緊抓住她,以為自己沒有她就不行。
我卻是忘了,從未用心去想過怎樣才能“為自己而活”。
“曉寧,我喜歡妳,也欣賞妳的溫柔、貼心,但我無法當妳的陽光、空氣與水,不是我不想,而是不能。”她勾起唇角,我回避她的視線那個當下,竟有種莫名的羞愧感!“聽到妳不會一直想起以前的傷心事,我覺得很好,但,那只表示傷口好了一半;就算完全好了,妳還是可能會因為類似的情形再度受傷。
“我不想看見那個容易受傷、遇到挫折像蝸牛一樣只想躲進避風港的妳。而是希望妳是那個無論如何都充滿活力、不會過度依賴他人,能夠獨立自主的于曉寧。”
不容易受傷、不會過度依賴他人……感覺很困難,可是,從她看着我的眼神中,她卻是對我信心十足。就像她也自信着我一定能夠跟随着她完成這趟旅程一樣。
“旅程才剛開始,妳還有很多時間思考……思考那個活着的意義,思考妳真正熱愛的事物。
“等到這三天的旅程結束後,我希望看見一個全新的妳。”她晃了晃我們牽系着的手,以極輕、極溫柔的口吻在我耳邊說:“答應我,好嗎?”
我們繼續走着,停車場又變得看得見了;離開的這段期間又來兩輛車。
直到近到能夠聽見旁人的耳語,我才低低的回了她一聲:“嗯……我答應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