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後遺症
我最後并未回她的房間裏找她。
知道這個消息的我還為此失眠,紫水晶失靈了。
而她躲進房間之後,不知道東西整理得如何,總之,她也沒來敲我的房門,所以我不知道她現在情況如何。
太荒謬了。陶姊喜歡我?
即使知道我的性向,她還是喜歡我?
想起之前我還曾對她說過“能給陶姊愛着的人是最幸福的”,現在正好打到自己的臉……
唔!這樣講不太對……其實我也不是不喜歡她,可是……我的喜歡屬于哪一種喜歡,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貪戀着她的陪伴、她的擁抱,可在看到那則動态之前,我都一直以為那是類似知己、甚至是姊妹般的擁抱。
而不是情侶之間充滿愛戀的擁抱。
是我想得太簡單,還是陶姊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情不自禁?
元旦假期過後的第一天上課,就是在這麽紛亂難解的氣氛下展開。
我沒拿下紫水晶,畢竟這是她送給我的禮物——不管她的本意是否真的是向我做出無言的告白,我都還是很喜歡這顆水晶。
畢竟要到期末考了,就算是早上的課程也是到課率踴躍,除了幾個可以用報告代替考試的科目之外,大多還是要面對期末考的測驗;而前兩年我跟誼亭彼此“合作無間”——靠着兩個人互相扶持的惡補跟筆記,不管面對再怎麽兇狠的“大刀”都能化險為夷,這次相信也一樣如此!
“曉寧,放個假之後不一樣了哦?”好不容易下課,來找我攀談的是另外一個同班的女生,“我聽說妳跟阿駿在一起耶!可是好奇怪,他最近是不是換了個團啊?退出人面魚了嗎?我上星期聖誕節聽他們開唱的時候沒看到他?”
好死不死,居然碰到一個不知情的同學,這就是戀情曝光的後遺症。“啊……這個,對,他是換團了。”
“是哦?真可惜,我跟我姊最喜歡他……那妳一定也轉為支持他的新團了吧?真好!成功的男性背後一定有位偉大的……”
“黃琇晏!跟曉寧問什麽呂翰駿啊?”誼亭怒氣沖沖的沖回座位,她強勢介入我們之間,“聽清楚,那個……人,已經跟曉寧一點關系都沒有了!不要再拿這種鳥事來煩她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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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幹嘛這麽兇啊!難得有一個身為偶像明星的女友同學……”
“什麽偶像明星?我呸!憑他那種人還不夠格冠上這四個字,那個始亂終棄的禽……”
“誼亭!”聽她罵出“始亂終棄”四個字時,我頓時眼前一黑,“不要再說了……”我勉強站起來,草草收拾着筆記,打算翹掉後面那堂課。
“呃……曉寧?我……對不起!”自知失言的她自責的趕緊道歉,而另一個來問消息的同學也遮着嘴,用憐憫的眼神盯着我。
“麻煩妳幫我抄筆記,我還有事,先走了!”無視她們的勸阻,我拎起包包就走,像逃命一般把教室跟那些閑言閑語甩在後頭。
言語能夠安慰人,也能夠不帶血的傷人至深。我知道誼亭是替我講話,可是卻也無意間将我急欲隐瞞的過往透漏給別人知道。
早知道就不告訴她了……我心裏有點小後悔,但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更何況,她還是我最親近的朋友之一……我就算再怎麽生氣,也不可能跟她輕易斷交。
我離開教學大樓時正巧鐘響,莫名其妙多了一節空堂……其實如果可以,最好別翹剛剛那堂課;我也早該有心理準備,知道嘴巴長在別人身上,她們愛問什麽、愛講什麽我都無法控制。
唯一能控制的,就是讓自己不要受影響。
可惜現在的我,還無法做到……“哎?”
眼睛一瞟,無巧不巧看見一輛電動輪椅,就停在畫架前面,輪椅上的人專注地望着學校一座遠近馳名的古鐘,紙張随着執筆起落不斷增添新的線條。
是陶懿安,而他身邊,跟了一個從未見過的女生。
今天是還有些涼,但風并不大,倒是還算适合戶外寫生……我走近先引起了那女生的注意,她疑惑地瞧了我一眼,我笑着指指陶懿安,他正專心作畫,一時之間還沒發現我。
“怎麽了……”大概是瞥見那個女生的動作,他停下筆,從照後鏡發現了我。“曉寧?妳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不叫我?”他挑眉,喜形于色。
“看你畫得很認真啊,所以不敢打擾你;大畫家!”
他難得露出害羞神情,“我記得妳這節有課?”瞧他歪着脖子說話太辛苦,我随即來到他左手邊。
“是有課……但是發生了一些突發狀況。”我苦笑。
他微抿着嘴,淡淡地說了一聲“是嗎”,随即指向站在他另一側的同學,“瞧瞧我!就連交代個作業都需要有人服務。”
“沒辦法啊,你畢竟不太方便……我這樣子站在這邊看,會不會打擾到你的進度?”瞄了紙張一眼,這不才畫了一半?
“我才擔心看我交作業耽誤了妳的時間。”
我笑出聲,“我不趕時間,如果你不介意我在旁邊走來走去的話!”
原本站在他旁邊的同學突然顯得有些孤單,不知是不是因為被冷落了而不滿,陶懿安随即問她作業交了沒,然後說這裏有我,可以不用再麻煩她。
那個女生盯着我一會兒,默默的“哦”了一聲,臨走之前還交代陶懿安如果有事盡管發訊息找她,這才帶着依依不舍的心情離開。
“那同學對你很用心。”我語帶保留的暗示。
他忍俊不禁,右手繼續在紙上迅速動作。“可惜我無福消受!”他指着無法自主的雙腿。
“我又不是在說你行動方面的問題……”
“我知道妳的意思;那個同學對我還不錯,只要是同系的課,她都會盡量坐在我身邊,要分組時也一定都會找我,我很感謝她,也大概知道她對我抱持着什麽樣的期待。”陶懿安手上的鉛筆持續在紙上擦出痕跡。“可是,我覺得不應該作任何表态……我自己還剩下多少條件,我很清楚。”
又來了;雖然有點氣他看待自己的消極,可是又覺得直接反駁效用不大。
“你現在不就是在發揮自己的所長嗎?陶懿安,有些人就算身體條件受限,看見的也總是積極正向的那一面,我知道你少了雙正常的腿,可你還有手啊!我不懂你為什麽老是覺得自己沒用。”我咬着唇,而鉛筆筆尖來回的速度減緩,我彎下腰,刻意靠近他說:“如果要找個男友,我只會選擇總是積極向前的人,垂頭喪氣的。一看就覺得心情低落……我不喜歡這樣。”
他面容微凜,似是被我說動了,可手上的筆一個沒拿穩,摔在環保磚上,筆尖斷了;他還沒來得及彎腰,我毫不猶豫地伸手去撿,他才重新拿了一根削妥的。
“有刀片嗎?”我知道藝術系的學生有些人只愛用手削的鉛筆,因為Monk學長好像就是這樣。
“有……妳要幫我削?”他愕然。
“嗯,你繼續畫,我會盡量幫你削得跟原本這痕跡一模一樣。”
“真是不好意思。”
我輕輕戳了他一下,“是朋友就別這麽見外,趕快畫啊!這節課剩半小時而已哩。”
他露出了微笑,“好。”
我就當真替他削起鉛筆來,削完一支之後還嫌不夠似的,瞄了溝槽裏的筆,索性好人做到底!把它們都削得尖尖的。
他時不時瞄着我,好像我做了什麽讓他很感動的事情;我抿嘴偷笑,冷不防戳戳他。
“專心畫!我削鉛筆應該沒擋住你視線吧?”
他手仍持續動着,過了一會兒才聽他用似笑非笑的語調說:“有個讓我很欣賞的女生在旁邊,分心是正常的喽。”即便如此,他作畫的速度還是很快。
“所以是要我走的意思嗎?也可以啊。”我笑嘻嘻地折妥小刀,連同最後一支鉛筆一起歸還。
果不其然——“妳這樣子臨時離開,我會很苦惱的。”噗!居然還對我做出那種眼神水汪汪的無辜表情!太逗了吧?
“你苦惱,可是剛剛那個女同學搞不好會拍手叫好!”我故意逗他,而他臉頰微紅,俊臉上淨是尴尬。“哈!放心,我才沒這麽沒良心哩,我會陪你到下課,順便幫忙你搬畫架,行了吧?”
他立刻松了一口氣,“拜托妳大小姐高擡貴手,多吓幾次會鬧出心髒病的!”
“你才沒這麽脆弱!”我偷戳他肩膀;他有跟我說他每天都健身維持肌肉力量,看來是真的!硬梆梆的哩!
他持續作畫,安靜沒兩三分鐘,我用食指跟拇指比畫個框框往前延伸。“你們這樣畫是怎麽看啊?怎麽确定總是可以畫到你要的景色?”
“一開始确實是像妳這樣框,有些人會用相機輔助,不過畫久就習慣了。”
他換了一支筆,恰巧是我一開始削的那支;他轉了轉,似是找尋适合的角度,而後繼續在畫紙上堆棧線條。
“妳削的筆很順手。”
“真的?不要奉承我哦。”我雙手背在後頭在他身邊晃來晃去。
他笑得很開心,“當然是真的!”
到後來站得有些腳酸,所以找了附近花圃當椅子。我們就這麽待到這節課将盡,他的素描也完成了接近九成,“剩下的再做個修飾就好。可以不用再過來了。”他收拾着繪畫工具,我替他搬畫架;畫架很輕,連我一只手也能拿動,就是大了點。“不好意思,要麻煩妳陪我回系辦。”
“不要在意這個!我們走。”他領在前頭帶路,我就像個畫匠旁邊的小跟班緊跟在後。
“對了!我們之前選修的那個雜志制作撰稿的課程,最後需要針對某本雜志作詳盡解析,還要上臺報告;你有想法嗎?”我平常不看雜志,就算有也只看女性雜志跟彩妝。
“嗯!我打算作音響雜志……”我一聽到那種東西就頭暈!“報告內容我來處理就好,給妳負責上臺?”
當然是這樣!“可是我總不可能對于要報告的內容一無所知吧?”
“那找機會來我家一趟,我們花一個下午讨論一下就好,應該不需要占用太多時間。”
“也好?”我與他對看,而他的笑容像是得到了什麽珍貴的禮物。
藝術系的系辦距離古鐘有段距離,我走着走着,突然覺得肚子開始痛了起來……不是那種想跑廁所的痛感,而是接近生理痛的感覺……我才想到,對了,自從手術之後……又過了兩個星期,也該來了?可是這種痛感……跟平常感覺不大一樣。
我自認天生就是個幸運兒,家庭幸福美滿,升學無風無浪不說,就連身體也好得不得了,我幾乎不會因為“好朋友”來而挂病號,就連疼痛也是極少經驗……
該不會,是因為“拿掉”的關系?
我剛手術完的那幾天,陶姊對我的飲食特別小心……可是我感覺身體也沒什麽不對勁,一直要她費心照顧我也令我過意不去,所以堅持婉拒了……
好不容易撐到陶懿安的系辦,原本單手就能提起的畫架已經有點吃力。“曉寧?怎麽了,妳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我皺眉,“肚子痛。”
他抿着嘴,原以為他會當作是普通吃壞肚子的痛而揶揄我,沒想到他卻一臉嚴肅。“妳先放着,我請同學過來幫忙……快去洗手間吧。”
我點點頭,但這間教學大樓我不太熟,找洗手間還花了一點時間,等到沖進女廁時,我的肚子已經悶痛到忍耐的極限,連走路都嫌困難!
我找到能坐着的隔間,一坐上去,腹部的痛楚來得更劇烈!從來沒這麽痛過!天啊……我感覺自己随時都要失去意識……趕在還有力氣之前,我掏出手機時發現有幾通未接,是誼亭!
‘喂!曉寧妳在哪……我要跟妳說抱歉!都是我講話不小心……要一起吃飯嗎?我現在人在拉面……”
“誼亭!我……妳可以過來找我嗎?我很痛、很痛……”
她像是跳了起來,‘什麽很痛?曉寧妳在哪裏啊?曉寧!’
“在……藝術……陶懿安……”我掙紮着擠出這幾個字,像斷了線的人偶一樣趴在大腿上。
我就這樣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