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七十三)不眠
碧朱的心情是喜悅而失望的,他清清楚楚的知道秦峥壽命的界限在哪裏,他也一直在等。
剛開始他聽到他完成了京中的事務回到了幽冥教,後來便是聽聞他跟夙毓一起浪跡江湖。
秦峥想甩開所有人的視線,那就一定甩的掉,所以五年多的時間,碧朱一直都沒有他的消息。
直到他再次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了京城,他游玩打獵,跟朋友相處,他回到了幽冥教中再無舉動。
碧朱知道,直到最後,夙毓還是不知道,他想過告訴夙毓,可是那人真的會來麽,會為了一個并不确定的方法前來麽?
他不會,這是一定的。
他不想來,從幽冥教到碧落宮相隔的确甚遠,可是馬車日夜兼程絕不可能這麽慢才到,所以便是他故意拖延。
只可惜到了最後的七日昏迷過去,才無力阻止的吧。
他不是示弱或是妥協,看着夙毓走進那片毒障煙林的時候,碧朱明白了,他只是不想讓夙毓去涉險,連邪醫都無法進入的苗疆,夙毓不确定是否真的能夠回來。
即便是有地圖,可是那也是苗疆多少年前的地圖了。
碧朱看着床|上的男人笑的苦澀“要是他回不來,你是否能夠遷就一下呢?”
沒有回答,碧朱也知道不會有回答,他只是坐在那裏,靜靜的看着他,他什麽也不想做,只想靜靜的看着他。
若是得不來心,便是他趁着他昏迷占盡了便宜,也不過是自欺欺人,有何意義。
這一守就是一日,直到了晚間的時候,日暮西垂,碧朱才對上那雙緩緩睜開的雙眼。
這個人總是最為警惕的,若非種了毒,哪裏會這般的毫無防備。
只是那毫無防備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碧朱清楚的看見那眸變為清醒時眸中閃過的防備,然後又恢複了平淡無波。
“你這幾日都不能動用內力,否則性命堪憂,”碧朱看着他道。
秦峥起身坐了起來,看着他道“夙毓已然去了?去了多久了?”
碧朱将枕頭放在了他的身後讓他靠的更舒服些,冷淡的回答道“不久,仔細算算也有七日了,你昏迷這麽久他都沒有回來,想來是回不來了。”
秦峥看着他半晌,然後道“明白了,多謝照顧。”随即轉過眼去,不再看他。
碧朱不過是賭氣,這人明明自己都成了這個樣子,醒來的第一件事情卻是關心別人,他怎麽可能不生氣。
只是,不過是嫉妒吧,放不下,所以才嫉妒。
“你不想去找他麽?”過了良久的沉默之後,碧朱開口問道。
秦峥答道“他為救我而去,我去了不是平添麻煩?”
這話可真夠無情,也夠冷靜,碧朱思慮了良久,還是問出了心裏想問的問題“若是他回不來了呢?”
秦峥毫不猶豫的回答道“苗疆幾十裏煙瘴之地,以夙毓的能力,若是能夠拿到蠱王,則一月當歸,若是不能,我這樣的狀态,想要尋死,談何不容易。”
碧朱看着他,不自覺的扯住了被角,然後在片刻之後怔松的放開,随即站了起來快步走了出去,只留下了一句話“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他的步履匆匆,簡直就像是不願意面對事實般落荒而逃。
直到他錯亂的腳步聲在門口消失的時候,秦峥才掀開被子下了床,拿起了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水飲了下去,茶水雖涼,卻很好的沖淡了口中的血腥氣。
他昏迷的時候無意識,但是卻也知道鮮血飲下之時,不出一日|他便可醒來。
只是有的人有些事情,實在不在他的思考範圍之內,他既無心,又何必給這個人希望。
毒發飲下血液之日內不能輕易動用內力,空有修為,一不能阻止夙毓涉險,二不能與他同去,實在是無用之極。
秦峥看着窗外的月色凝視,卻也不知那心上之人境遇如何。
而在那數十裏的煙瘴之地,的确是适合苗疆之人隐居的好地方,不僅是毒霧煙瘴遍布,便是那一花一木仿佛也沾染了藥毒的氣息,四周寂靜,連鳥雀的聲音都是一絲都無,可見着實不是适合人類久居之地。
夙毓看着漸沉的天色,心中不由的有些焦慮,這毒障着實厲害,他們雖都是精通醫毒之人,但是這毒霧吸進去卻總不是長久之計,而白日裏便是煙霧彌漫,尚且看的清四周之地,曉得危險厲害。
可是此時的夜幕降臨,毒障越發的彌漫,竟是連方寸之地也不能視了。
聞洱拿起了身後負着的氈布和火油,撿起了兩根粗|壯的樹枝制作中着火把,然後将其用火石點燃之後遞給了夙毓道“護法,我們用這個趕路吧。”
火把的亮光微微驅散了眼前的迷霧,夙毓接過了火把,看着地圖上指示的前路道“多謝了。”
秦峥的生命現在雖然有碧朱吊着,可是也是時刻的握于他人之手,若是不慎,極可能有危險,而他,即便是前路漫漫,卻也不想就此停下來。
一夜過去了,夙毓和聞洱在毒障中前行了一晚,眼角和發絲都被這毒障染的濡|濕,可是卻沒有絲毫的停下腳步。
毒障之中無活物,倒是免了他們遇傷野獸之類的耽誤工夫,這也算是這毒障之地唯一的好處了。
只是……夙毓從懷中取出了藥瓶,倒出兩顆解藥來遞給了聞洱一顆道“服下吧,昨日的似乎有些失效了。”
聞洱将藥接過,乖乖的服下,看着這仿佛無盡的煙瘴之地,還是有幾分的後怕道“多年前我與師父來過此地一次,林中煙霧尚不為懼,只是若是遇上那成群的毒蟲,我們只能退去了。”
“你說多年前已然來過此地?”夙毓聞言道“可是秦峥讓你們來的?”
聞洱見也瞞不住,幹脆就全部說了“當年教主身中此毒,可是又怕護法你擔心,并未動用幽冥教中的勢力,而是拜托我和師父尋一尋這苗疆蠱王,雖說當時前教主并未身死,但是教主他還是以防萬一,拜托我們前來了,只是這遇上了那成群的毒蟲,連師父都沒有辦法,只能無奈的回去向教主複命。”
原來他竟然瞞着他那麽久了啊,他竟一無所覺,夙毓兀自沉思,然後看着這煙瘴之地,眸中閃過了一絲的決然。
他将手中的火把熄滅掉,然後看着前路道“苗疆禦蠱,毒蟲遍布本是應當,看來當初你跟你師父找對了地方,我們也只有找到了那毒蟲密布之地,才能真正的找到苗疆的真正的寨子。”
聞洱恍然看着他道“實在這個說法,只是那毒蟲。”
夙毓向前走去道“別擔心,我有辦法。”
聞洱匆忙跟上,看着他修長高大的背影,心底卻泛起了不好的感覺來。
只是前路漫漫,他們此次是來尋找解救教主的法子來的,卻是不必顧慮如此之多了。
夙毓他們在黑暗中前行了一夜,只是稍作休息調整便再次前行,而那亭臺樓閣遍布的碧落宮,那人對月一夜,卻是獨自寥落。
秦峥的心裏藏得住事情,只是看着那抹月色,總是容易挂念,他心裏擔憂,卻別無他法,只能看着這月色明亮,不知不覺竟是一晚已經過去了。
直到月亮西沉,天色微曉,秦峥才回過了神,卻只是靜然站立,并無回去休息的意思。
“你這般的不顧自己,就算他找回了蠱王,又能保你幾年的性命?”碧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卻比以往要微微帶上一些的疲憊。
秦峥夜不能寐,對月思人,碧朱又不是真的心寬似海,怎麽可能真的入眠。
只是他雖然明白了他與他之間必是不可能,卻也不能不擔心。
想要夙毓死麽?想!碧朱做夢都想,他甚至想的是夙毓在遇到秦峥之前就死去,那樣,他至少在遇見他時還有一争之力,可是即便內心溢滿了毒汁,想要夙毓直接死在那片煙瘴之地,他也不能不考慮秦峥。
秦峥向來說到做到,他說會跟那人同生共死,便是真的會同生共死。而那人,想必也是一樣。
碧朱不能不在乎,他希望夙毓不要回來,卻也希望他能及時回來。
藥人之血雖然能吊住性命,但是七日一次的飲下去,連碧朱自己都不知道能吊住多久。
雖然那苗疆蠱王也只能再讓這個人在這個世上存活五年之久,但是加上他的血液,可以讓這個期限延長一點,再延長一點……
“多謝你的好意,”秦峥頭也不回道“我會照顧好自己。”
碧朱的心思,秦峥是知道的,這個人也是歷經磨難之人,最厭惡旁人讨要他的鮮血,卻仍然自願的為他續命。
沒錯,就是自願,秦峥雖算不上了解他,卻也知道這人不會真的折辱一個人才應允某件事情。
他是真心,秦峥卻無意,所以欠過一次的人情,卻是不必再欠了。
一次可續七日,那麽加上那本應昏迷的七日,還有十三日之久,他相信,在這個期限內,夙毓一定會回來的。
他如此的深信着,不僅僅是因為他相信那個人,還有那冥冥之中若有所感,他會在這個世界,停留二十一年之久,那與他在現世的年歲相當的時間。
而距離那個時間,還有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