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五十六)黑暗
碧落宮唯一成功培養出的藥人,不就是他麽。
碧朱的心情有點複雜,他向來最是讨厭別人打他身上血液的主意,可是現在,他卻莫名的有那麽一絲的竊喜。
如果秦峥願意,他不介意七天放一次血出來。
可是……碧朱的手握緊了羊皮卷,有幾分的苦笑,他知道的,秦峥不願意的。
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人卻總是不死心,說的就是他這樣的人吧。
“禀報宮主,京中急信,”一名宮衆匆匆的跪地禀報道。
碧朱放下了羊皮卷,看着那人道“遞過來吧。”
“是,宮主,”那人低着頭将竹管遞到了碧朱的手上,然後複又跪了回去靜等吩咐。
碧朱抽|出了竹管中的紙條,看着信上的內容嗤笑一聲,然後吩咐道“大皇子在京城處步惟艱,去收拾東西,明日趕往京城。”
“是,”那人的了吩咐匆匆的退出去去準備了。
碧朱将那紙條随手丢進了香爐中焚燒,随後又拿起那羊皮卷細細的研究。
比起随意撥|弄的大皇子來說,他前往京城,不過是為了秦峥罷了。
他們,總是還會回去那個風華雲集的京城的。
他,也總會在那個地方,再次遇見那個人的。
仍然是四季如春的幽冥谷,即便是北方的冬季,也因為沙漠的炙熱和雪山的共存而讓這裏呈現出別樣的風景。
這裏是夙毓幼時生存的地方,前世今生加起來,他在這個地方終是待得最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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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後來的出逃,後來的回歸,這個地方,終究是像家一樣的存在。
每任的幽冥教主都是葬在幽冥教的那個墓穴之中的,并非巨大,而是極為的隐蔽。
只有下一任教主才能開啓的地方,深深的地下,唯有光線柔和的夜明珠一直照耀着這裏。
這裏沒有一具屍體,而是整整齊齊的在每個牌位之後放上了屬于那個教主的骨灰。
幽冥教傳承數百年,卻有将近二十個牌位整整齊齊的放置在那裏。
夙毓将那巨大華麗的骨灰盒放在架子上的空位上,然後接過秦峥手中的牌位,将它放在盒子之前。
巨大的香鼎放在金屬的架子之前,夙毓點燃了備用的燭火,然後取過巨大的香燭點燃插入其中。
跪拜叩首,秦峥跟着他一起插上香燭,同樣的跪拜。
三拜之後,夙毓再次看向那‘幽冥教第二十任教主秦靳之牌位’一眼後,跟着秦峥轉身離去。
墓穴的厚重石門在背後落下,重見光明的時候,那股屬于墓穴的凝重也被揮散去一般。
夙毓朝着秦峥笑道“此事已了,倒是松了一口氣。”
秦峥蹙着眉看着他臉上的笑容,然後驀然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臉道“若是不想笑,可以不用笑,在我面前,不用僞裝。”
那一下真的很痛,可是夙毓的笑容反而淡了下來。
他不是傷心或是什麽,他的傷心早已随着那日淚水的滴落流去了。
他只是悵然若失,人生茫茫,總是有一種空茫之感。
夙毓将頭默默的靠在了秦峥的肩上道“秦峥,我好累,等到二皇子的事情解決之後,我們退隐江湖好不好?”
數百年的幽冥教卻有整整二十個牌位,只能說明一件事,每一任的幽冥教主都是英年早逝的。
他很怕,他莫名很怕這樣的事情也發生在秦峥的身上。
秦峥側身将他抱住,脖頸交錯,低沉安穩的聲音那樣的承諾着“好,等到我們解決這件事情後就退隐江湖。”
話出口便是誓言,秦教主從不騙人。
在休息了一日後,夙毓去見了那個所謂的第二次重生的人——秦征。
一個最該死卻不能死的人。
夙毓在布置簡單的地牢裏見到了他,這裏有着簡答的床褥,有着鋪設的地毯,有着放置好的茶杯,甚至會有人每日進來收拾整理,這裏看着像是普通的生活,可是暗無天日。
而本該跟秦靳同歸于盡的秦征,就那樣斷掉了全身的筋脈無力的躺在了床上,會有人每天伺候他梳洗,伺候他便溺,可是他再也無法走出這裏,無法站立了。
昏暗的地牢陰冷潮濕,筋脈盡斷的人會如何的疼,夙毓自然也知道。
夙毓黑暗中可以視物,可是秦征不行,為此,他在進去的時候,還特意端上了一盞燭火,讓那深黑的地牢中能有這一絲的亮光。
“教主,我來看你了,”夙毓将燭火放在了桌案上,然後坐在了床邊微笑說道。
就好像秦征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教主,他還是那個最忠心的護法。
秦征哧哧的想要張嘴,可是只有口水不斷地從嘴邊滑落,卻是無法張口說話的,他甚至沒有辦法擡起一只手來。
夙毓笑的一臉抱歉,拿着布巾擦拭着他嘴邊的口水道“對不起,您看我都忘了,教主被卸了下巴不能說話呢。”
秦征雙目赤紅,可是又有着一絲的畏懼,他是真的怕了。
将布巾随手扔在了旁邊,夙毓臉上的笑意消失,帶了幾分随意“不過,就算你什麽也不說,我也知道你想說什麽,你無非就是想問我為什麽背叛你,對吧?”
秦征的呼吸變得粗重。
夙毓看着他的神色淡淡的回答道“教主想這麽問真是讓夙毓無法回答呢,或者也可以問問當年翰墨,袁恒他們為何也要背叛教主才更為妥當不是麽,為什麽教主會被這麽多的人背叛呢?屬下也是百思之後才得其解。”
夙毓不再看他,只是淡淡的分析道“唔,袁恒教主還記得吧,當年教主被敵人圍攻,為求脫身親自拍向他的一掌,想來教主應該不記得了,他身受重傷,九死一生的回來,好像還被教主誤認為叛徒嚴刑拷打了幾天,就是這樣,教主想來也會說作為屬下,這是應該的對吧。”
“當年的聞洱,何等的忠心,不過就是性子跳脫了些,教主不是為了徹底收服他,讓人圍攻,親自去救的麽?這個,想來教主是記得的。”
“那年的翰墨,經商手段一流,教主怕他生了浪子野心,将他進貢用的貢緞給燒的一幹二淨,後來請求二皇子為他寬罪,好像是賣了一個人情來的。”
“還有……”夙毓看向了秦征鐵青的臉色,幫他順了順氣道“教主不想聽了,也對,畢竟教主最後給了他們在幽冥教的高位,但是他們居然背叛了教主,在朝廷大軍來的時候毫不猶豫的抛棄了教主,讓你面對朝廷的千軍萬馬。”
“可是蘇止言為什麽會想要殺了教主呢?教主不是幫了他麽?”夙毓疑惑着問,又恍然大悟道“哦,我記得當初教主是喜歡蘇止言的,贊他清風拂袖,翩然間稱得上第一公子的名號,可是偏偏止言于教主無意,教主想着殺掉七皇子,說不定他就是你的了,于是就派暗衛悄悄跟上了七皇子去西南,然後趁他在沙場上時差點要了他的命對吧。”
“說起這裏,又是怪屬下了,是屬下将蘇止言引薦給您的,所以才會發生後面的事情,”夙毓請罪道“屬下真是糊塗,因為一己私欲陷教主于不利之地,要不然教主還是那高高在上的幽冥教主,永遠不會被人背叛,別人都會傻乎乎的聽從教主的調令,讓送死就去送死,教主是這樣想的吧。”
“可是,教主您忘了,您不是秦靳的親生兒子啊,為什麽覺得幽冥教是理所應當的呢,也是,您報了殺父之仇,應該奪取他的所有勢力作為己有,還有應該屬于您的司空山莊,若是不是秦靳撸了您來,您應該是少莊主才對,要是沒有我殺了您,您應該是空華山的下一任掌門,若不是我們破了您的計謀,您應該是血影宮主才對。”
夙毓站了起來,面無表情的看着床上試圖掙紮的人道“秦征,你真可悲,你總是怨天尤人,怨別人為何負你,卻不知道路是人走出來的,人要知足,才能常樂,或許你覺得不甘,想要讓背叛你的人都跪在你的腳下求情,那麽你就要做好被人反撲的準備,在這個江湖,力量才是第一位的。”
“順便告訴你一句,我才是秦靳的親生兒子,父債子償,你可以沖我來,”夙毓端起了燭火,走到了牢門前道“只是可惜,你一輩子,都要在這裏度過了,也許,這是我跟你這一生,最後一次見面了。”
燭火影影綽綽的消失,一片的黑暗重新的降臨,仍然是那般的陰暗,那般的暗無天日。
只有哧哧的聲音,不知道在訴說着些什麽。
他曾經擁有着一切,可是,都被他自己親手弄丢了。
丢了就是丢了,丢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夙毓走出了地牢,将端着的燭火吹滅,那一縷餘灰升起,就像是那煙消雲散的過去。
未來,不是那燭火強撐起的黑暗,而是走出黑暗通道的光明。
夙毓看着等在那裏的身影笑着邁步過去“教主。”
“嗯,”秦峥這樣答應着“事情都結束了?”
“嗯,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