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許是對方的視線太過灼熱, 喬念雙眸不自在地微微下瞥,兩把小扇子似的卷翹睫毛遮住眼底略有些慌亂的情緒。
手指無意識地摸索着沐浴露的按壓口,造型圓潤有弧度, 摸起來很順手。
兩人誰都沒說話, 就這麽相顧無言的站着,空氣彌漫着一股說不出的氛圍, 身材高大的男人低頭溫柔的注視着身前的少女,女孩垂眸不知道在看哪裏。
仿佛就這麽站着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哥, 你們在幹嘛?”
陸飛充滿疑惑的聲音傳來。
小妹鬧着要坐上自行車,陸飛剛有自行車高, 哪有那個能耐抱她上去,只得興沖沖的來找他哥。
尋了一圈才發現他哥站在喬知青房門口, 兩個人跟木樁子似的相互不說話,氣氛還有點奇怪。
“哥?”
陸飛不解地抓抓後腦勺,又湊近喊了一遍。
喬念有些微窘,擡起頭見他還傻不愣登地看着她,直接翻了個白眼, 拿着剛剛衣櫃裏取出來的衣服,徑直從站得跟松柏似的男人跟前走出去。
松散的麻花辮的發梢輕輕掃過男人的手臂,隔着一層棉布料, 不清晰卻又不容忽視的感覺傳來。
陸馳微側開身子, 垂眸望着少女破殼雞蛋似的臉頰難得泛起了一絲紅暈, 心裏突然跟吃了蜂蜜似的甜滋滋的。
喬知青的背影都看不見了,陸馳還傻登登地保持着剛剛的姿勢,清隽的臉上還挂着一絲傻笑。
頭回見自家哥哥露出這副表情的陸飛,忽的打了一個哆嗦, 擡手搓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一臉發現了大秘密的模樣湊近他哥。
“哥,你是不是想要喬知青給我做嫂子?”
陸馳這才看向旁邊一點眼力見都沒有的陸飛,臭小子長高了不少,都快到他胸口了,不過還是個小屁孩,一巴掌搭在他腦袋上,一頓揉搓。
“你跟個瘦黑猴似的,誰樂意做你嫂子。”
說完便腳步輕快地往竈屋走,得多去燒點熱水,光喬念熱水瓶裏的水肯定不夠她用。
獨留陸飛一個人站在原地,一副頗受打擊的樣子,他現在頓頓都吃得飽,以後肯定長得比大哥還壯實。
天還沒擦黑,陸家四人坐在堂屋吃飯,屋內的光線有些昏暗,以防止兩個小孩得近視,喬念點了一盞煤油燈擱在桌上。
今天晚飯是陸馳做的,切了一塊帶回來的熏幹肉,做了一個蒜苗臘肉,雖然沒有喬念做的好吃,但是因為舍得把油還是葷菜,便格外地香,兩個小孩吃得滿足得直打嗝。
“我打算後天回蓉城一趟。”
喬念夾了一筷子拍黃瓜朝着其他三人開口。
“回家去?”
陸馳端着飯碗的手頓了一下,突然有點不舍,他剛回來喬念就要出遠門,心裏頓時冒出陪她一起去的念頭,思緒一轉就狀似無意的開口。
“我想起來,蓉城那邊有一批貨,我後天可以跟你一道去。”
喬念看了眼他說這話時,輕顫兩下的睫毛,心裏頓時覺得有些好笑,一副看破他小心思的模樣開口:
“那你等我回來再去吧,你也不好把陸飛陸星自個丢在家吧。”
“對呀,哥,你才回來咋又要走!”
聽着喬知青要回老家,本就比較感性有些不舍的陸飛,見他哥也要走,頓時急了,嘴裏的飯還沒咽下去就急急忙忙地附和。
陸馳暗含警告的眼神瞟了陸飛一眼,沒接收到他哥信號的陸飛一臉的委屈,眼巴巴地瞅着他哥。
本來就是,兩個都要走,留他跟小妹在家多孤單。這叫啥蓉城的一去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
“還小了吧,往常你跟小妹在家不都好好的,我也可以請田嬸子照看一下。”
喬念看着兩兄弟之間的眉眼官司,直接幹淨利落地下結論:“就這麽定了,我自己去蓉城。”
陸馳見她态度堅決不讓他陪,也只得做出退讓:
“那我送你去南城坐火車,要先去平安縣坐車去南城,這邊大巴不準時班次也少,我怕你錯過了,放心,我把你送上火車就走。”
親眼見着了喬念身手有多好,陸馳自動吞下了擔心你遇到小流氓這句話。
隔日一大早,陸馳就騎着自行車載着喬念往平安縣去。
清晨的露水還沒幹,空氣裏都夾雜着濕潤的氣息。
喬念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開司米坐在車後座,許是趕時間,陸馳的車速比前天回鄉的時候快了不少,又快又穩。
後座還被他用了幾塊舊棉布包裹住,做了一個軟乎乎的坐墊,就算石子路有些颠簸,喬念的小屁股也沒被跌疼。
纖細修長的手指輕輕拽着前頭男人的外套,深藍色的布料襯托得那只手更加地瑩白如玉。
喬念手指微微勾了一下男人的腰側,宛如羽毛般的輕輕掃過,正努力摒除雜念認真騎車的陸馳,背脊瞬間僵直,那腰側的觸感直接傳到了尾椎骨,渾身都感覺酥麻起來。
車身不自覺地又開始劇烈扭動,惡作劇成功的喬念心情莫名舒暢了起來,直接笑出了聲,少女清脆的聲音從清晨的小路上響起,如珠落玉盤。
陸馳怕摔着她,忙穩住車身,心裏有些無奈又格外的甜蜜。
兩人趕到平安縣的時候正好有輛開往南城的車要出發。
這個年代的大巴都很小,座位就二十多個,趕得早的才有位置坐,後來的人只能一路站到南城,往往能塞多少人就塞多少人,跟後世的公交差不多,攜帶的行李都放在車頂上,用網繩固定住。
往南城的一路上都有人上下車,喬念跟陸馳被人流擠到了靠窗的位置。
陸馳兩只胳膊撐在喬念臉頰的兩側,寬闊的後背阻隔在擁擠的乘客與喬念之間,仿佛形成了一個獨立的小空間,防止有人擠到她。
許是這一男一女的長相都太過出挑,車廂裏的衆人都朝着兩人看去,旁邊的一個大媽見着這一幕,一張喜慶的圓臉笑成了一朵菊花。
“哎喲小姑娘,你這對象不錯,還知道怕你被擠着。”
在這個年輕男女走在大街上都恨不得隔一米遠的年代來說,湊這麽近,年紀又相仿,沒人會懷疑兩人不是情侶關系,喬念深知這個年代的謹慎,也沒有多此一舉的出聲解釋。
只故作害羞狀地朝那個大媽笑笑。
仿佛是才察覺兩人之間的姿勢過于親密,陸馳的耳朵忽地爆紅,順着耳後到脖頸都泛起一片紅暈,這純情的反應太過直白,旁邊的大爺大媽都發出了善意的笑聲。
被他圈在懷裏的喬念聽到陣陣笑聲,耳根子突然也有些發熱,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擡頭瞧了一眼陸馳,誰知他竟然窘得挺直的鼻梁上,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噗嗤一聲也跟着笑出了聲,既然有人比她更尴尬,那她就不用尴尬了。
十一月的南城穿件開司米就行,到了蓉城基本上都要穿棉襖了。
喬念裹緊了身上深藍色的小襖,從火車的衛生間走了出來,做舊的衣服上還特地打了兩個補丁。
編着兩個又粗又黑的麻花辮,一笑起來一臉的憨相,整個人又瘦又小,白淨漂亮的臉蛋也被塗得蠟黃,鼻梁兩邊還點了不少雀斑,任誰看了也認不出這個村姑,就是上火車時那個漂亮洋氣的女同志。
等火車停穩,喬念就率先下了車,順着記憶回了喬家所在的筒子樓。
七十年代的筒子樓在這時候,還格外的洋氣,牆面刷的都是雪白的牆灰,沒有一點亂塗亂畫和鞋印,貼着頗具這個時代特色的标語,顯得氣派又積極。
喬家是七二年才搬過來的,喬建仁在鋼鐵廠幹了二十來年,才爬上車間副主任的位置,得以分到這裏的一套房。
原本一直住在肉聯廠的職工大院兒,自喬母去世後,單位便三天兩頭地來催,要收回職工房,沒辦法,畢竟工人多,分房指标一直就不夠。
站在樓下調出系統面板确定家裏有人,喬念這才上了樓,喬家的大門鎖着,可憐原主連鑰匙都沒有,回自己家還要敲門。
“誰啊?”
屋子裏傳來一聲不耐煩的女聲,聲音尖細聽起來年紀不大,應該是原主的便宜姐姐。
喬曉梅正在往臉上抹蘆荟膠呢,手上都是黏糊糊的粘液,這時候還沒下班,誰這麽煩人來她家,仔仔細細地把手上的蘆荟膠都刮到臉上,一頭火地去開了門。
門外是個不認得的鄉下姑娘,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灰藍色棉襖,款式老舊還打了兩個補丁,一張臉面黃肌瘦的,皮膚粗糙得都長斑了。
喬曉梅在心裏撇撇嘴,懶散地靠在門框上,擡起一只手繼續按壓臉上的蘆荟膠,這人跟人就是不一樣,畢竟誰也不像她皮膚這麽好,還這麽會保養。
說出口的話又尖酸又刻薄:“誰啊你逮着死敲門,我們家可沒有你這種窮酸親戚!”
只敲了兩下門的喬念,毫不在意這個便宜姐姐的态度,自顧自地開始按照自己的流程來。
雙眼盈滿了淚水,将落不落,一把握住喬曉梅的肩膀,打着補丁的手肘處還挂着一個破舊的包袱,帶着哭腔的聲音,在喬曉梅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就響了起來。
“姐!我是喬念啊!不是什麽窮酸親戚!我回來了!姐我可想死你了,嗚嗚嗚。”
聲音凄慘又嘹亮,嗓門大得隔壁幾戶的屋門都打了開來。
探出幾個腦袋來看熱鬧,這喬家三天兩頭的就得鬧出點動靜,四周的鄰居都習慣了。
“嚎什麽呢!誰是你姐啊?還冒充喬念!”
一嗓門嚎的喬曉梅一個哆嗦,正按摩着臉的手指差點杵到嘴裏,一巴掌就要拍向這個村姑的肩頭。
喬念雙手從她肩膀處直接滑到小手臂,牢牢地固定住了喬曉梅的胳膊。
她手上黏膩膩的,可別弄在她衣服上,這身衣服她這兩天還要穿呢,便宜爹肯定不會給她買衣裳。
“我真是喬念啊,下鄉好苦啊姐!你不是說下鄉有吃不完的白米飯嗎?還說農村家家戶戶都養了豬,可以頓頓五花肉!你騙人,嗚嗚嗚,我頓頓都吃粗糧紅薯糊糊,連幹飯都沒吃過,我不要下鄉了,我不應該聽許阿姨的話跟你換,嗚嗚嗚姐,我不跟你換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我們站着,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顧城《門前》.198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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