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
和親的公主在成親那晚沒有被迎進洞房,而是被嬷嬷牽到一個偏殿裏。那偏殿裏燭火搖曳,透着些慘淡和陰冷。
嬷嬷弓着身子走在前面,手裏緊緊地牽着紅綢布的一端。等把公主領到屋子裏以後,嬷嬷便把手中的紅綢布交給另一個宮女。宮女安靜地把它擱在地上,而在這豔紅的綢布旁邊,擱着一個火盆。
公主不知道将會發生什麽,只能幹站在那裏。過了一會兒後,她聽見有一個女子輕輕地對她說:“得罪了,公主。”
那聲音如冬日泉水,帶着些冷冽。她為此晃了下神,以致于在被人解開了系着衣服的帶子後,這才反應過來。她立刻擡起一只手,憑着感覺往下面揮去。
跪在她身前的宮女為此微微地閉了下眼睛,但是沒有閃躲。
意料之外的,那只手并沒有打在這宮女的身上。公主又把手給放了下去。
在場的所有人都十分詫異。比如說那嬷嬷。她原本是等着公主給這宮女一巴掌後再解釋的。對她來說,看着每一個和親的公主在這個時候懲罰宮女,完全是一種消遣。
現下這消遣沒了,但還是應該要解釋的。嬷嬷因為剛才的異常,有些結巴地道:“公,公主......這是宮裏的規矩。凡是和親的公主,都得被檢查了才能侍寝。”
“我知道。”公主有些自嘲地笑了起來,“我不過是你們的君主得來的戰利品。你們願意怎樣對待就怎樣對待吧,我烨遠無話可說。”
聽聞這話,一時間原本站着的人都跪了下去。無論怎樣,以後大家都要叫這人娘娘的,誰敢得罪?最冷靜的大概只有那正檢查着公主的宮女,她繼續在公主的身上摸着,等檢查完後才不緊不慢地站起來,退到另一邊。
見她默不作聲,立即有人端着一盆冷水上來,澆滅了火盆裏的火。嬷嬷上前去,又把綢布撿起來,別的宮女去吹滅燭火,等着歇息,而這個人被公公叫到一邊去。
烨遠知道,如果剛才那個宮女開了口,那麽第二天,皇宮裏不會多出個妃子,而是會多出一具死相慘烈的屍體。為此,她倒有些惦念這宮女。也許是人想着什麽就能見着什麽,幾日後,在回自己的宮殿的路上,她看見了那個宮女。
她跪在一個角落裏,頭頂着一個花盆。而且,她的身上有很多明顯的鞭痕。
後來有人對烨遠說:“做着裁衣這差事的人,大多都是如此。”
“裁衣”是南華國的宮裏特別的差事。南華國國力強盛,常年征戰。雖然能得來不少和親的美豔公主,但是皇帝也知道這些公主是被逼着送來的,比起嫁給自己,她們可能更想殺了自己。要知道,被送來的和親的公主多多少少地都有些異能,這已經是擺明了想幹別的事情。最終,皇帝決定挑選有異能的宮女來檢查她們并且趁機做點手腳。
他管這差事叫“裁衣”,聽上去倒像是在給和親的公主做嫁衣。不過,想必沒有哪個裁縫給人做完衣服後會一定受罰。負責“裁衣”這差事的人因為冒犯了未來的娘娘,往往都得接受持續三天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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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四年,民間會有一批女子進宮。她們在宮裏摸爬滾打,有的想要成為嫔妃,有的想多賺些銀子。有些有異能的,還渴望着得到臣子一樣的身份。不過,絕對沒有人想做“裁衣”這件事。
所以,賀行是個例外,是讓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例外。
晚上,寒風夾雜着附近冷宮的怨氣一起卷來。賀行跪得膝蓋酸痛,默默地算着時間。只要過了今夜,她的懲罰就全部結束了。
賀行吸了口空氣,那寒冷的空氣滲入到她的肺裏,讓她的肺變得十分冰涼。她低着頭,過了一會兒後緩緩地道:“過來吧,現在沒人。”
于是,樹後那正探着腦袋的小宮女心虛地笑了一下,快步走來,悄悄地對她道:“娘娘讓我來看你。”
“賀行多謝娘娘挂念。”
“诶,你不問我這是哪個娘娘嗎?”聲音還有些稚嫩的小宮女驚奇地道。
“想必一定是烨遠公主。”賀行微微一笑,“她與別人不同的。你說有娘娘讓你來看我,我就猜到是她了。”
小宮女被這話逗引得起了好奇心,追問道:“娘娘怎麽和別人不同了?”
然而這時賀行卻閉上了嘴,不再言語。小宮女問不出來什麽,到最後也就放棄了,把烨遠給賀行的衣服和食物放下以後,小宮女匆匆忙忙地走開。
天亮時分,賀行抱着衣服和食物,悄無聲息地進了屋。那床上的人早都醒了,睜着眼睛看她。
“賀行,你知不知道自找苦吃這四個字怎麽寫?”夏溪的話裏帶着怒意。
賀行對答如流:“我知道,主動要求去做裁衣這種事就是自找苦吃。除此之外,我還知道放棄伺候太子的機會是愚不可及,謝絕李公公調我去別處的行為是不識擡舉。”
夏溪被噎住了,過了好久後她無奈地道:“唉,我,我也不勸你了!賀行,你這幾日最好呆在屋裏,別又和以前一樣。”
夏溪的擔心是有道理的。那些和親的公主往往非常記仇。在新婚後的幾天裏,往往會變着法子地整賀行——畢竟是從小被人捧着長大的公主,誰能容忍這麽一個低賤的人随便碰自己!
因此,每當一個和親的公主嫁過來,在那之後的幾天裏,夏溪都不太敢多看賀行。賀行那臉上和身上的傷十分可怕,而她自己也不知遮掩,在旁人的指指點點中只顧做自己的事。
夏溪恨不得拿一根繩子綁着賀行,把她拴在屋子裏,不要讓那些公主看見她。這一次,夏溪似乎是決意要做這件事,她拽過賀行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往上纏繩子。
賀行也不反抗,任由她纏着。她笑着說:“其實這次你真的不用擔心我,那個公主.....和別人不同。”
悶頭纏繩子的夏溪問道:“有什麽不同?”
賀行心想:大概,大概是和那個人有點像吧。
不過在賀行的心裏,天底下根本找不出第二個比她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