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那晚之後，方不凡又變回了之前的狀态，有時候李卓爾看着他的笑臉，會覺得有關那天的記憶可能只是自己的一個夢。
然而她現在會時時刻刻注意自己的手機，保證能在任何時刻接到重要的人電話。
修改的論文交上去後蔣教授又給她糾正了些語法的小錯誤，眼下總算是告一段落，至少自己除了等沒別的事兒。
玻璃門上貼着招工啓事，當她伴随着清脆的開門音走進店裏的時候，恍然間才反應過來已經很久沒上班了。
“怎麽樣，我新設置的開門鈴不錯吧？”香姐穿着夏季的員工服，正蹲在貨架邊更新商品标簽。
“好聽，”她笑笑，“這些天是王哥在店裏幫忙嗎？”
臨近期末，想要招聘兼職人員實在有些困難。
“是啊，他下了班過來幫幫忙，還行，忙得過來。”
李卓爾點點頭，走進員工間換上衣服。等她出去的時候，羅伊香手裏拿着剩下來的紙，正往垃圾桶處走。
“工作找的怎麽樣？”她問。
“之前面試了幾家公司，現在在等招聘會。”
紙張因為手上的汗而沾着，香姐彈彈手，任由它掉下去：“之前聽花花說你想去淩天，我查了查，這公司離這邊還不算遠。”
淩天總部位于中心圈外圍，毗鄰大學城，開車過去大概半小時的樣子。
“是啊，以後還是可以經常見面的。”
羅伊香笑了，朝寫字樓努了努嘴：“小方還在這兒呢，想見你還不容易。”
李卓爾也笑了，其實方不凡從來不是将她留在這兒的原因，恰恰相反，他是讓自己走得更遠的存在。
連續的工作總會讓人感到疲憊，不光光是生理意義上的。香姐檢查完了所有的标簽，随後脫下了工作服，揮了揮手走出門外。
自己已經好久沒有工作以外的生活了，她看了看周圍并不算熱鬧的街景，只覺得一股巨大的空虛撲面而來。
如果沒有這家店，她可能真的就要回到那個偏遠縣城，做一輩子某某人的老婆。在那裏，女人出嫁後名字就沒有了意義。
好在沒走。
離開的背影陷入陽光後一下子單薄了許多，李卓爾回想起來，在店裏從沒見過她這樣，好像只有王哥在的時候香姐才會表現出柔弱的一面。
感情真的很奇妙，能讓人變堅強，也讓人更軟弱。
中午時，處理了一上午計劃案的方不凡揉揉眉心，拎着保溫盒走出辦公室。大廳裏的人都知道老板交了女朋友，但視線還是控制不住地往他手上粉色的物件上瞥。
雖然方不凡待人十分溫柔，早前大家閑聊時也都覺得他将來談戀愛一定是暖男的類型，只是沒想到這暖的有些過分，簡直就是浴霸。
他還沒進門，就看見李卓爾倚在收銀臺前盯着他笑。
店裏關東煮的味道很快就混雜了番茄肥牛的香味，她端着碗，低眼瞧着那雙骨節分明的手。
這手要是小時候就開始練琴，絕對是賞心悅目，然而主人卻是個不通樂理的，長這麽大也就會一首曲子。
“最近論文進行的怎麽樣？”
“上交專家組審查了，”她嘗了一口肥牛，酸甜口的，很是開胃，“然後就等着市裏的抽調了，估計沒幾天就能答辯。”
方不凡抽了張紙，替她擦去嘴角的番茄漬。
“你呢，你最近有沒有想和我說的？”她眨眨眼，不着痕跡地看了眼旁邊人的神色。
“我啊，”方不凡停頓了一會，很認真地思考起來，“我覺得自己最近好像又喜歡你一點了。”
李卓爾頓覺好笑，他從來都不吝惜表達自己的愛意，只是配上那張一本正經的臉，有一種出其不意的效果。
“我的喜歡肯定還比你多一點。”她伸出了手，用食指和大拇指比了比。
方不凡樂了，只覺得兩個人像是幼兒園裏聊到什麽共同話題然後開始比拼的小朋友，一定要決出個勝負。
訊速地吃完一餐飯，李卓爾站在洗手池邊洗着盒子，一旁的男生也不怕被水濺到，就貼着她站在邊上。
“你是不是上了大學以後又長高啦？”她将裏面剩餘的水甩幹淨，一扭頭意外發覺倆人肩膀之間的距離又變遠了。
“大概三厘米，”他說，“可能北邊的環境容易長個。”
“這個季節C市應該很漂亮吧？”
“還成吧，就是和這兒的感覺不太一樣。這裏是溫婉的那種美，那兒的景色有種飒氣的感覺。”
“真好，其實看見你我就能想象到那邊的景象。”她微微一笑，怎麽說也是看過上百本言情小說的人。
傍晚的風不似白日溫暖，藏着些許的冷意。林花花進門的時候伸着手，向李卓爾展示上面的雞皮疙瘩。
“這麽冷嗎？”她有些好奇地瞥了一眼外面。
“主要是我剛從游樂園回來出了一身汗，現在被風一吹反倒有些發寒。”
“趕緊把外套穿上吧，”她說，“最近感冒的不少，還是多多注意身體。”
林花花乖乖套上了外衣，兩張優惠券順勢掉了出來。
“對了，今天我和小陳去玩的時候還送了優惠券，給你吧。這是新開的一家游樂園，就在西南邊，很好找，人也不多。”
李卓爾接過那兩張紙票，笑着道了謝。
員工間的門啪嗒一聲關上，她順手把手裏的東西放進了口袋。似乎上了學以後，就沒去過游樂園這種地方了，在印象裏這些都是半大孩子去的地方，也不知道方不凡想不想去。
然而第二天早上，這人就穿着一聲運動裝出現在李卓爾家門前。
離開館還有兩個小時，兩個人在家裏哄了一會蛤蜊才關門離去。最近這小家夥醋意大得很，一根凍幹骨已經哄不住了，得三根。
和林花花說的一樣，因為新開的緣故，園裏的人并不算多。可方不凡依舊緊緊抓着李卓爾的手，像是旁邊拉着孩子的父母一樣。
“我們先玩什麽？”入了園，他捏捏旁邊的人。
李卓爾指着頭頂上的鐵軌說：“先去過山車吧。”
走了沒幾步，她突然又停下腳步，問道：“你恐高嗎？”
方不凡沒說話，只是搖搖頭，牽着她繼續往排着隊的地方走去。
這是一個非常大的項目，大到有些鐵軌甚至都延伸到了別的主題區。李卓爾聽着頭頂上不斷傳來的驚呼，踮起腳湊到方不凡的耳邊。
“你知道心理學上有個吊橋效應嗎？”
他沒說話，只是示意她接着往下說。
“打個比方，如果我暗戀你，你又不喜歡我，那麽我就可以約你來玩過山車，下來之後你可能就會覺得愛上我了。”
“為什麽？”他問。
“你想啊，過山車多刺激，能讓人腎上腺素急劇飙升，這時候人就會誤以為是因為喜歡旁邊的人心髒才跳的那麽快。”
方不凡愣了會，然後緩緩開口道：“那如果我旁邊還坐着一位女生呢？這玩意兒有目标鎖定功能麽？”
“那我可能就為別人做嫁衣了。”她沒料想到這一步。
倆人說到這兒，都笑了。等工作人員上前确認保險的時候，李卓爾還能透過那一條縫看見方不凡揚起的嘴角。
“別笑了，”她拍拍他的手，“保留點體力，等會還得喊呢。”
“成，趁着現在還沒開始，我跟你說實話。”
李卓爾看着，等他開口。
“我一看見你就心跳加快，所以不是因為什麽跳橋效應，而是我……”還沒說完，一個急速的下坡就讓空氣中只剩下那句抑揚頓挫的“啊”。
經過九九八十一道回旋之後，方不凡只覺得自己的腿好像已經适應了空中的生活，踩在地上軟綿綿的。
“你還好吧？”李卓爾戳了戳他的臉，挺僵的。
其實方不凡倒不是真的恐高，但凡一個人在毫無準備的情況□□驗極速下墜的感覺，就不會覺得他有些不頂用。
所以說，不要學着小說裏在緊張刺激的環節告白，容易傷着自己。
在一旁的休息區喝了一整瓶水，他才慢慢恢複元氣。
“不然咱們就逛逛商店得了。”
對面是一家主題商店，出來的孩子頭上都帶着各色的頭箍，好不可愛。那兒應該不會引發方不凡的應激反應。
“不用，”他擺了擺手，組織了一下語言，“我剛就是有些…怎麽說…沒準備好。”
“行。”李卓爾勾了勾他的手指，“要是有什麽問題一定要和我說。”
方不凡做了個OK的手勢。
倆人并肩從店裏出來的時候，李卓爾頭上多了一個頭箍，是長頸鹿的兩只耳朵。還沒結賬的時候方不凡就老捏着，現在也不撒手。
“啧，這麽一看你可以成功混進旁邊那群人裏了。”他指了指站在不遠處穿着校服的學生。
李卓爾看了他一眼：“你要是嫌棄我就離遠點兒。”
“哪能啊，”方不凡将手環上她的胳膊，頗有種好姐妹的意思，“我可喜歡你頭上那兩耳朵了。”
她頗為無奈地點了點對方的額頭。
整個游樂場分為四個主題館，他們現在位于現代科技館，李卓爾看了看地圖上的标識，指了指幾百米外的海洋館道：“下一個項目去坐海盜船吧。”
“成啊，”他沒什麽意見，本來今天就準備提前給李卓爾過六一，想幹嘛都成，“走咯。”
方不凡牽着她的手，快步朝巨大的地标走去。
海洋館的風格就是以藍色為主調，一踏進園區，裏面的地磚都繪制了海浪的圖案。
此時已經接近中午，日頭有些毒辣，李卓爾将頭上的頭箍取下來，準備把把披散下來的頭發紮上去。
方不凡站在一邊，用身高幫她把太陽擋住了。
沒幾秒，徒手就梳好了一個發型，身為男生的他看的很是驚訝。
“你們女生都擁有這項技能嗎？”
“是啊，”李卓爾擡眼看看他，“你們男生難道沒有什麽特殊的技能嗎？”
他仔細想了想，答道：“無實物投籃算不算？”
李卓爾愣了會，頗為認真地點了點頭。
按照計劃，本來是打算玩完海盜船去叢林探險的，但被安排在船尾的李卓爾一下船就感覺有些暈眩，後半程都是在兒童樂園裏和小朋友一起玩幼兒項目度過的。
“還難受嗎？”從轉轉椅上下來，方不凡很認真地捧起她的臉問道。
其實轉轉椅也不應該讓李卓爾玩的，這顯然會讓人暈上加暈。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負負得正的緣故，眼前的女生明顯比上椅子前精神了許多，連頭上的耳朵也更加直挺了。
“我現在感覺還不錯，”她笑，“感覺還可以再去嘗試一下海盜船。”
然而方不凡可不敢再放她去了，剛才看她那樣就犯了心絞痛，眼下死活不肯放手。
“行吧，那我去旋轉木馬總可以吧？”她幾乎整個人都湊到了方不凡眼前。
不知道有沒有人能抗拒女朋友的賣萌，反正他方不凡第一個不行。
所有的馬都坐上了人後，巨大的機器就啓動了。李卓爾扒着自己的小馬，咯咯直笑。倒不是這個項目有多好玩，而是接近一米九的大個子坐在自己身後的樣子實在是太逗了。
用四個字來概括那就是——格格不入。
太陽逐漸落山，木馬上的彩燈一下子打開，倒真的有些童話裏的味道。方不凡當然不知道斜前方的李卓爾在笑什麽，他只覺得這人絕對是從天而降的小天使。
專屬于自己的那種。
周圍街道上的燈也都打開了，李卓爾從旋轉臺上下來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哇了一聲。方不凡從後走來，順勢牽住她的手，倆人漫無目的地走着。
“還想玩什麽？”他問。
其實該玩的項目都玩的差不多，李卓爾眨巴眨巴眼，也沒從腦海裏搜索出遺漏的東西。剛想說回去，口袋裏的手機瘋狂地震動起來。
蔣新良将申請優秀論文需要的材料發了過來，好幾兆的文件。
她嘆了口氣，正對上方不凡關切的目光。
“估計到答辯之前都沒時間見你了。”她揚了揚手機。
牽着的手安慰似的在掌心撓了撓：“沒事，等你答辯結束帶你去吃好吃的。”
李卓爾笑着嗯了一聲。
當你發現有人在某個節點等你的時候，時間都好像會變得具體。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收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