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方不凡嘴上說着明天，事實上每天中午和晚上都準時出現在店裏。中午是來送飯的，晚上是來蹭飯的。
雖然李卓爾從來看不懂這行為究竟有什麽意義，但還是和他約法三章，如果餓着肚子在店裏等她，那麽以後所有開小竈機會都沒有了。
坐在桌邊的人信誓旦旦，表示自己絕對按時吃飯。
這幾日天氣溫偏高，方不凡沒煲湯，而是做了涼拌菜放在盒子裏。他來的早，幾乎沒什麽人的時候就已經在辦公室了，然而中午下去送餐的時候，少不免會被員工看到。
大家接連看了幾日，倒也見怪不怪，只有一個人每次看見斜前方的門開時，會露出一個不自然的表情。
“林乃？”江滬儀叫了好幾聲都沒人答應，不得不提高了音量，連前面的同事也都回過頭張望。
“怎麽了？”她強忍住被注視而産生的怒火，轉過那張半笑不笑的臉。
眼前遞來一張方案表，是自己之前交上去那個。
“這裏有些問題，組長給你圈出來了，”江滬儀說完有些擔憂地看着距離自己不足半米遠的同事，“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無論是出錯的方案還是不自然的表情，都和之前那個開朗細致的人大相徑庭。
“沒有啊，可能最近有點累了，沒休息好。”她掩飾般喝了口水。
“那我給你泡點咖啡吧，正好我要去茶水間。”
“不用，”她這話說得又快又急，乍一聽像是生氣了，“我…我不愛喝那些。”
江滬儀沒想到這話能激起這麽大情緒，尴尬地咧了咧嘴，拿起杯子走進了茶水間。
在裏面磨蹭了一會，出來正碰上回來的方不凡。
她看着手兩手空空的人，湊到前臺，敲了敲桌面：“方總這些天是不是老出去送飯啊，我看着時間也不長，不會是就在我們周圍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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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麗麗和錢琥搖了搖頭，紛紛表示自己不知情。打探不到消息的人攪了攪杯中的咖啡，慢悠悠踱回自己的位置上。
剛才的情形還在眼前，她是萬萬不敢和林乃搭話，只得沉默地打開文件夾。
倒是對方先開了口。
“不好意思啊，我最近家裏有點事，所以可能情緒不太好。”她邊說着邊歉意地摸了摸江滬儀的手腕。
有時候肢體接觸比起語言更有誠意。
“沒事。”她大度地将右手覆了過去。
這裏的每一位同事幾乎都清楚林乃的經歷，父親嗜賭，母親軟弱，離婚後這個家就她一個在撐。所有當她說出這個原因的時候，沒有辦法不原諒她。
樓下便利店剛結束忙碌的午市準備吃飯。
“讓我看看今天方不凡做了什麽？”香姐湊到李卓爾邊上，好奇地盯着粉紅色的飯盒。
之前她和花花都叫人家方總，終于在自己的不懈努力下，改成了大名。
“涼拌菜，”羅伊香眼前一亮，“每天都是不同的菜色，不錯。。”
李卓爾也笑了，她嘴上沒有說，心裏卻異常期待每天相處的時間。那麽短暫的幾個小時，根本無法填滿她的喜歡。
可惜今晚方不凡有飯局，不能和她一起回家，進度條又停滞下來。
就連花花都習慣了店裏坐着辦公的人，一時之間沒看見人還特意去問。
“今天應酬。”李卓爾說。
回家的路上，看着路邊養成好習慣的宣傳語，她莫名地笑了。
養成一個習慣需要二十一天，可倆人一起回家才不過幾天，突然的缺席就已經讓她有些不适應了。
或許那年習以為常的陪伴竟成了習慣，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消失，她心裏想。
然而這悶悶的狀态也就持續了幾分鐘，因為第二天晚上方不凡就準時出現在了店裏。現在已經不需要李卓爾提醒，一到八點，他就自動收拾好東西站在員工室門口等她。
“今天吃什麽？”他的語氣聽起來異常活潑，不像是在辦公室裏連續工作了十幾個小時的人。
“黃焖雞。”
秉持着早睡早起的原則，李卓爾都是提前一天準備好食材，回去只要開火下鍋就行。
“真好。”方不凡說着，腳步也輕快起來。
從後面看哪像一位成年人，倒像是得了小紅花激動不已地幼兒園小朋友。
每次去李卓爾家，他都喜歡坐在固定的位置上看着她做飯。但今天有些小插曲，手機從進門的那一刻就一直在口袋裏震動。就連趴在地下的蛤蜊也感覺到了，擡起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方不凡無奈拿出手機，果然是氣氛破壞者趙禹樂發來的。
趙禹樂：凡哥，在嗎？
趙禹樂：凡哥，進展的怎麽樣？
趙禹樂：凡哥，我好無聊。
趙禹樂：凡哥，你看着我這套定制的西服帥不帥【圖片】。
一連幾條都是廢話，方不凡是真實地感受到了他的無聊。
方不凡：別叫我凡哥了，你幹脆叫我媽得了。
沒想到對方不要臉的程度超乎想象，下一秒直接就在群裏認媽了。
連匡澤都發了一串問號。
雞塊在冰糖的炒制下散發出令人愉悅的香味，他放下手機感受了一會，又歪頭想了想，在群了發了幾張前幾日的小竈圖。
匡澤：該不會你現在就在李卓爾家，她在給你做飯吧？
方不凡回了一個呲牙的表情。
之後，倆人都很默契地沒有再來打擾。
放下青椒又悶了幾分鐘，李卓爾剛關火，就聽見不知什麽時候走到自己身後的人說：“我來端吧。”
她自覺不是小孩，但又不好意思拒絕方不凡。
橘黃色的燈光把熱氣照的更為明顯，圍坐在一起的兩個人拿着筷子，等着雞肉變涼。
方不凡看着外面的萬家燈火，突然也萌生出了一點家的感覺，猛然一下子想起明天又是回家的日子。
“明天我就不過來看蛤蜊了。”他吹了吹眼前的香菇，小心翼翼地瞧着眼前人的反應。
李卓爾正好也想說這事，明天是約好的同學會，自己早早就和香姐請了假，上到五點準時下班。
他們的默契有時候真是挺奇妙的。
“是不是要回家看看叔叔阿姨？”
“是啊。”假如對方不提，其實他一直盡量避免談到和以前相關的話題。
“代我向叔叔阿姨問聲好，上次的湯很好喝。”
一想到這也算是間接見過父母，方不凡心裏莫名開心，趁着低頭的功夫偷笑了一下：“我一定會和他們說的。”
同學會的地點定在了市中心的一所老牌酒樓，李卓爾一下了班就匆匆去趕地鐵，但還是比預定的時間晚了十幾分鐘。
她一進門的時候，大家都愣了。
“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我是李卓爾。”不知道為何要做這麽一番自我介紹，興許是太久沒見，興許是心懷愧疚。
“卓爾，我好想你哇。”胡靜就坐在靠門的位置上，在大家都還在震驚中時一把抱住了她。
許老師和鄒老師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也都笑眯眯地看着她。
這一瞬間，好像中間的六七年什麽也沒發生，她依舊是那個認真不服輸的高三學生。
“好啦，趕緊讓卓爾坐下吧。”陳暖義說着往旁邊挪了下，空出了林乃邊上的位置。
實在是有太多話想說又不知道怎麽開口，李卓爾坐在位子上，有些坐立難安。
“你這些年去哪兒了啊，怎麽QQ也不回，聚會也不來？”林高遠穿着不太合體的西裝，性子倒是和之前一樣。
“手機丢了，之前那個賬號被凍結了，所以沒有辦法聯系到大家。”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攏了攏頭發。
“那倒也不是你的問題，不過現在我們能重逢，也還是有緣分的。”他一笑，舉起面前的酒杯就要敬她。
李卓爾剛來，酒杯還是空的，正當她準備倒點飲料時，坐在旁邊一言不發的林乃搶先一步給她倒了點紅酒。
想着紅酒應該不醉人，李卓爾一口喝去了大半杯。
陌生的味道充斥着她的味蕾，這一下她才意識到自己實在是不擅長喝酒。
坐在旁邊的林乃從她進來的那一刻起就沒法維持自己的假面。
為什麽明明失去了所有光環，大家對她還是和六年前如出一轍；為什麽明明看着上去和自己般配的人每天卻對着她獻殷勤；為什麽她周圍永遠都充滿着愛和善意。
這麽多為什麽困在心裏，把她縛在裏面了。
“後來你怎麽聯系上我們的啊？”
聽着不知誰起頭的話，林乃暗中譏笑一下：“我和方不凡去便利店的時候遇見她的，那家店就在我們公司樓下，我之前一直都不知道卓爾在那兒打工，真是太巧了。”
一句話，包羅萬象。
“可能因為我還要回學校上課，和你工作的時間正好岔開了，所以你沒看到過我。”；李卓爾說。
胡靜“啊”了一聲，看向她：“你考研究生了嗎？”
“是啊，”李卓爾說，“當時仔細考慮了一下，還是考了本校的研究生。”
“不愧是一姐啊。”老許豎了豎大拇指。
熟悉的稱呼一出來，包廂裏的氣氛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與此同時，方不凡一家剛結束了晚餐。三個人坐在客廳看着電視，裏面正在播報最近大熱的金融期貨。
父子倆都撐着下巴，看着畫面裏的行情沉思。
正說到關鍵，茶幾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方不凡伸手，發現是韓子虎打來的，起身去了廚房。
“喂，同桌，打你電話沒什麽事，就是提前祝你五四青年節快樂。”
“哦，”方不凡知道事情肯定沒有這麽簡單，“同樣的祝福也送給你，沒別的事我就挂了，現在正享受天倫之樂呢。”
對面果然傳來一陣慌亂的聲音：“別呀，我和你說，我們社要辦青年創業者專題，我一下子就想到你了。”
方不凡笑了，這小子果然是有事。
“當然了，你要是沒空的話我也不能勉強。只是我今天湊巧在外面吃飯，又湊巧看到了一姐。”
這人顯然還不知道自己和他口中的一姐昨晚還在一起吃宵夜，忍不住想逗逗他：“然後呢？”
“嘁，你就是看準了我這個人心軟，你不幫我我也會告訴你吧？”韓子虎的語氣轉變如此之快，仿佛剛才和方不凡談條件的人不是他。
“我說不幫了嗎？”
“謝謝，就在嘉德酒店，速來。”電波直接把對方的快樂都傳遞過來了。
方不凡笑着挂了電話，直起身子走了出去。爸媽還在看電視，他披上了外套，道了別。
本來沒想着這麽早走的，可一聽到那三個字，他藏在心底的小情緒就都被勾出來了，實在是太想見李卓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