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帶着寒氣的風吹散了一些暖意，人也清醒不少。
“這麽晚才下班嗎？”李卓爾笑了笑。
方不凡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覺得有些震驚，本來想說出口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微一點頭，繞到了後排的貨架邊。
借着商品擺放的空隙，他悄悄打量着幾米外的人。李卓爾剛才和自己說話的語氣，旁人聽來倒真像是朋友間的對話。
這才是奇怪的地方。
他們明明……明明按照之前的關系不該如此。
但從剛才的态度中，又覺得倆人之間好像本就應該是這樣，什麽也沒有發生。
方不凡心中七上八下，随意從貨架上拿了幾件東西就走向了收銀臺，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那些問題一股腦湧上心頭。
李卓爾麻利地掃完商品，看着對方遞來付款碼，心中暗暗舒了口氣。
“你是不是很久沒上QQ了。”方不凡踟躇再三，終于是把心中所想問了出來。
從爸媽口中得知李家破産後，他那幾天無時無刻不在給李卓爾發信息，卻通通石沉大海，就連方守拙給李錦撥過去的電話也顯示空號，這一家人徹底在他的世界裏消失了。
後來，他又找到十八班的人，想從他們那裏打聽打聽消息，但得到的回複都是沒聯系上。其餘人順着時間的坐标軸繼續往前走，而這個賬號和它的主人好像永遠停在了那年的六月。
有太多太多想說的話了，但此時，就當李卓爾站在自己面前時，方不凡卻只能抛出最不痛不癢的一個問題。
“我賬號被封了，這事說來話長。”李卓爾的解釋戛然而止，顯然沒準備繼續說下去。
一場對話，當其中的一個人不想參與的時候，就單方面宣布終止了，縱使另一方還有千言萬語。
氣氛已然陷入僵局，外面的樹嘩啦啦作響，一道玻璃門卻好像把這一片之地與外面的聒噪隔絕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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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人的心卻依舊喧嚣。
“還有什麽能幫您的嗎？”李卓爾顯然也不想看着那麽大的一個人杵在面前，又出聲問了一句。
“沒什麽，就是今天天氣不好，你下班注意安全，畢竟時間也不早了，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送你一程。”
“不用麻煩，我租的房子就在附近。”她禮貌地笑笑。
方不凡低頭沉默了一會，轉頭又說了句注意安全，只身走出了感應門。
幾秒後，店裏又恢複了寂靜。
如果說早上他的心情是失而複得的喜悅，那麽現在就是不可言說的喪。過去的日日夜夜，他沒有哪一刻不在想重逢的可能，但絕沒想到是這樣的局面。
到底哪一步出了問題，方不凡想不明白。
他腦海裏依舊是那年成人禮，第一次穿晚禮服的女孩說有喜歡的人；那曲鋼琴獨奏，穿着校服的人謝幕說特別是你；那次走廊回眸，陽光下的側臉笑着說再見。
可時隔了這麽久的相見，女孩好像把這一切都放下了，但是他卻一直還在那個時間節點等她。
明明說了再見的。
方不凡微微開了點車窗，寒風撲面，他眨了眨困澀的雙眼，發動車子開回了公寓。
好在家裏還有一只狗，能陪他說說話。
其實這次重逢也有蛤蜊的功勞，要不是老媽嫌它太吵連夜把狗送過來，方不凡也不會踏進那個便利店。
“蛤蜊啊，你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嗎？”他蹲下身子，溫柔地撫摸着薩摩耶的毛發。
蛤蜊不理他，只是拽着他的褲腿往櫃子旁拉，擡頭一看，上面放着昨天買的罐頭。
方不凡鬥不過，開了一罐，蹲在地上看它吃的津津有味。
夜，越來越深。
昨晚睡的有點遲，然而第二天一大早方不凡依舊提前出線在啓元的門口。除了要招人外，還要面對畢業生的咨詢做拓展，這些天顯得格外繁忙。
方不凡坐在辦公桌前，旁邊的計劃書已經堆積起來。
“咚咚咚。”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
“請進。”方不凡捏了捏眉心。
林乃走近，将自己負責的計劃案放下，卻沒立馬出去，她站在一邊，看着方不凡的手在桌上有意無意地敲擊。
經過這些年的歷練，眼前人身上的那些不羁全都被收的幹幹淨淨，臉上也總帶着點笑意，沖淡了五官本身的冷峻。她一下子有些看呆了。
“還有什麽事嗎？”方不凡好一會才意識到旁邊的人沒離開。
“我看你從早上到現在都沒休息過，要不我給你泡杯咖啡吧。”林乃指了指隔壁茶水間。
方不凡剛想說不用客氣，林乃已經走出了辦公室，再出現時手裏端着一杯咖啡。
“謝了。”方不凡端着杯墊走到沙發邊坐下。
今天天氣不錯，從百葉窗裏透進來的光把一切都曬得暖洋洋的，
林乃正為剛才自己沒被拒絕而暗喜，方不凡的聲音就從前面傳來：“這麽些年李卓爾聯系過你嗎？”
她背對着人整理了一下表情，轉過身回道：“沒有，我給她發信息，打電話都沒有回應，所以那天在超市看見她真挺意外的。”
“可你們不是最好的朋友麽？”方不凡笑笑，“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很奇怪她為什麽消失這事難道也沒和你說起過嗎？”
被問的人失了失神，随即眼角便噙了點淚：“我原本也是這樣以為，可她确實從那天後就沒了消息，我眼睜睜看着她就那樣走了，卻一點忙也幫不上。”
看這樣子，似乎是真的不知道。方不凡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可能是病急亂投醫，他伸手抽了張紙，走上前遞了過去：“不好意思，我知道你也擔心她，不該逼問你那麽多的。”
抽泣着的人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手，心下一橫，順勢抱住了對方。
雖說倆人是同學，但關系實在也沒發展到這一步，方不凡剛想推開讓她穩定下情緒，懷中人又哽咽着說道：“我…我知道她這些年肯定過的很辛苦，所以我現在能幫的也盡力幫她，就希望她不要誤會我，我真的把她當成了最好的朋友。”
“沒事，是我讓你回憶到一些不好的東西了。”方不凡拍拍她的背，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拉開了距離。
好一會，林乃終于恢複了常态，有些尴尬地看着方不凡：“不好意思啊方總，我就是太關心卓爾了，有些失态。”
“沒事，今天的事也希望你別放在心上，快去忙吧。”方不凡說。
得到安慰的人輕輕嗯了一聲，轉身的一瞬間露出一絲譏諷的笑。
自己奉行了大半年的計劃眼看着就要成功，卻偏偏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之前在啓元，誰不說她和方不凡天生一對，沒想到半路又殺出個程咬金。
看來自己的計劃要提前實施了。
林乃回身合上門，看着自己的身影，心中頗為得意。
李卓爾啊李卓爾，回來又有什麽用呢，不過是家道中落的便利店職員，拿什麽和我鬥呢？
公司忙着招聘，畢業生們則忙着畢業論文的事，而其他年級也要應付期末考，圖書館自習室整天座無虛席，都是六點開門靠腳速。
李卓爾顯然沒有那麽好的精力，晚班到家已經是淩晨，第二天早起就是要她英年早逝。好在周雨凝找到了一間空教室，倆人總算有個落腳的地兒。
自己的論文工作量不大，畢竟數據都是現成的，這也是她沒有辭掉兼職的一個原因。
可憐了同為研究生的周雨凝，好不容易看着一篇文章就要發表，不知道中間出了什麽岔子，愣要改，又趕上論文，整個人恨不能走路都飛起來。
“天要亡我！”她絕望放下鼠标，趴在桌上，卻發現隔着兩排的李卓爾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了。
她還是第一次發覺原來李卓爾也有累的時候。
本科成為舍友以來，周雨凝就沒怎麽在宿舍看到過她，沒課的時間那張桌子也是空的，後來幹脆成了宿舍快遞集中擺放處。
然而因為長相太出衆，屢屢被投稿，地點不是教室就是圖書館，照片基本都是遠景中截的圖，很是模糊，可下面的評論見過真人的都吹上了天。
為了驗證到底是不是買了水軍，某系男生還專門組了個團跑去圖書館堵人，據說正好在電梯裏遇見，本來氣勢洶洶覺得人氣摻水的團長聽到那句“同學，讓一下”後立馬紅了臉，在論壇上給李卓爾寫了八篇專題，史稱圖書館事變。
當事人倒是不甚在意，在別人眼中，她的生活好像只有學習和工作。後來不知道經誰推薦，還當了一段時間的模特，只是沒多久就不幹了，她也從沒提起過原因，在附近的便利店找了份兼職。
本科時光匆匆結束，四年時間追她的人不計其數，可李卓爾偏偏都禮貌拒絕，大家從沒聽她講過關于感情的事，只知道這人似乎除了學業和工作，什麽也不上心。
後來考研考上了本校，家中情況也好了許多，李卓爾就從宿舍搬了出去，可是仍然時不時往同學那兒帶點自己媽媽做的小零食，沒人不愛她。
周雨凝總覺得她應該背負了很多東西。
睡夢中的人似乎覺得有些冷，無意識地縮了一下。
“卓爾，要不去我宿舍睡會吧，這兒沒東西給你蓋着。”她說。
被叫醒的人揉了揉眼睛，意識仍然有些迷迷糊糊：“沒事，我可能是看數據看累了，也沒有很困。”
“你趕緊改文章吧。”她打了個哈欠，催促道。
“改的差不多了，準備沖會浪。”周雨凝揚了揚手中的手機。
李卓爾一臉佩服點了點鼠标，按着老板的要求修改論文。
誰知旁邊的人沒刷多久，又開始哼哼唧唧：“天老爺，怎麽微博上這麽多暗戀成真小文章啊，我真是要成了檸檬精了，我太慘了，我又畢不了業又沒有男朋友，我太難了。”
李卓爾受不了她這樣哭天喊地，将手裏的筆放下：“暗戀成真還是不多見的，安心寫論文吧，畢業了什麽都有。”
周雨凝顯然聽不進後面的話，只抓住了前面的一小截：“你咋知道？你這樣的也暗戀過別人嗎？”
“不知道算不算暗戀，因為還沒當面表白，不過那男生知道我喜歡他。”李卓爾想了想說。
“卧槽，那怎麽不表白呢？”這還是周雨凝第一次聽李卓爾講感情經歷。
“找他表白那天被放鴿子了。
教室裏安靜了一會。
“我的天老爺，敢情是一個被愛傷過的女人啊。”
“被愛傷過的女人”這七個字從她嘴裏出來，李卓爾感覺整個人從頭尴尬到腳：“也不能這麽說吧，我好像也沒怎麽被傷害，那段日子還是挺快樂的。”
她沒說謊，對于高三的所有苦來說，那段日子是唯一的甜。
“我還是覺得有點震驚，不過仔細想想，你到現在也沒談過，我就稍微平衡了一點。”周雨凝伸手做了個一點點的手勢。
“不用和身邊的人類比，”李卓爾說，“等哪一天遇到你真心喜歡的人了，你就會發現這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把論文寫完。”
李卓爾挺神奇的地方在于無論你把話題岔到哪裏，最後總能給圓回正道。
“也是，還好我遇到你了，不在你的鞭策下我估計連研究生都考不上，我太愛你啦。”她說着，給了旁邊的人一個大大的擁抱，抱了沒一會又突然像是想起什麽，“等一下，你暗戀的那兒位不會就是便利店重逢的那位吧？”
李卓爾拍了拍她的肩，順手将合上的書重新翻開：“你猜的還挺準。”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收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