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五月，最後一次模考結束，倒計時牌子上的數字也已換成了四字開頭。
李卓爾将手繩從腕上褪下塞進書包，一開房門就看見放在門口的禮盒，打開一看是一件晚禮服。
每年這個時候，全市的高中都會利用周末為高三學生舉辦一場成人禮，今年終于是輪到自己。
胡敏正在廚房做雞蛋餅，聽到樓梯上傳來的腳步聲，趕忙把鍋鏟交給顧阿姨。
“衣服怎麽樣？”她在圍裙上抹了抹手，笑着問道。
去年弟弟從美國回來時特意讓買的，就是為了給女兒一個成人禮，愣是在櫃子裏藏了許久才拿出來。
“我很喜歡，謝謝爸爸媽媽。”李卓爾伸手就摟住了老媽的脖子。
“好了好了，”胡敏拍拍她的後背，“圍裙上都是油漬，準備準備吃早飯吧。”
她聽話地松開，跑到餐桌旁等着餅出鍋。
雞蛋餅算是媽媽的拿手菜，據說之前爸爸在廠裏三班倒的時候，每天都要吃她做的餅才肯走。
李卓爾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李錦：“爸，你也有這麽幼稚的時候啊？”
“聽你媽瞎說，”李錦回，“我們那時候是沒什麽吃的，吃個雞蛋餅就很不錯了。”
眼前的這種生活，那時候是不敢想的。
李卓爾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瞥見牆上挂的鐘已經指向六，趕忙把碗裏的雞蛋餅吃了。這些天和方不凡約好了早點去對稿，可不能遲到。
每年成人禮的主持人都是應屆畢業生，今年推了他們兩個，可以說是衆望所歸。
“尊敬的各位領導，各位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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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車門，就是一句暗語，這幾天皆是如此。
“大家下午好。”
方不凡顯然對搭檔的背詞功力很是滿意，招招手讓她進來，雖然李卓爾并沒覺得記下“大家下午好”這五個字是多麽了不起的一件事。
倆人對完全篇，離學校還有一段路。
“你緊張不？”眼看着明天就是成人禮，方不凡挑眉問道。
“不緊張，”李卓爾說，“順着你的話說下去就行，我都摸索出規律了。”
“喲，”他将手支在靠背上，半個身子轉到李卓爾那邊，“一下子就把壓力帶到我這兒來了。
“加油啊，方不凡同學，我的命運就掌握在你手裏了。”
聽了這話，他的臉色微微一變，旋即不動聲色地将身子轉正：“我絕對好好表現。”
李卓爾看他這驟然嚴肅的語氣，不禁笑了。
下了車，倆人很有默契地走到體育館進行最後一次排練，下面也沒開燈，空蕩蕩黑漆漆的一片。
每次這個時候，李卓爾都有種世界上只剩下他們倆的錯覺。方不凡的聲音經過空曠的大堂無限放大回蕩，一下下敲着她的心。
“到你的詞了，”本該接詞的的人遲遲不說話，方不凡疑惑地別過頭，“是不是這裏太悶了，不舒服？”
“沒有沒有。”李卓爾如夢初醒，回過了神，鎮定地接了下去。
直到對完稿子，方不凡還是不能夠安心：“你真的沒事嗎？”
他下意識地想摸摸對方近在遲尺的額頭，又覺得有些唐突。
“剛才就是呆了。”李卓爾擡頭，一臉認真的解釋。
方不凡還沒見過誰這麽一本正經地說自己呆了，頓覺好笑：“明天可不能呆啊。”
“絕對不呆了。”李卓爾伸出三根手指發誓。
周六下午，柏盛教室裏空空蕩蕩，只有堆滿了書和文具的桌面以及微風吹起的窗簾，獨不見學生。
此時，這群孩子們正在宿舍，換上家長特意準備的禮服。男生多是西裝皮鞋，女生則身着各式各樣的禮服裙。
收拾完來到禮堂，恍然有種一別經年的錯覺。
李卓爾換完衣服坐在凳子上等化妝，瞥見從外面走進準備室的方不凡時，就是這種感覺。
像是一個小玩笑，十七歲的女孩在自己的時空中遇見了來自若幹年後暗戀的男孩。
“怎麽樣？”方不凡不自在地理了理領帶。
她沒說話，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這時候負責化妝的老師進來，方不凡坐在一旁，看着李卓爾。
一直束起的長發此時披在肩頭，頭上夾了兩枚發夾，配合着香槟色的薄紗晚禮服裙，像是不屬于人間的精靈。
方不凡适時撇過頭，幹咳了幾聲。
倆人化完了妝，時間也差不多開始，李卓爾拎着裙擺上臺和方不凡并肩走到舞臺，臺下随即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卧槽，”韓子虎幾乎把手拍爛了，“這是女神仙下凡了？”
旁邊的劉宇也禁不住感嘆：“我怎麽感覺像是來參加他倆婚禮的。”
“實不相瞞，我也有同感，”韓子虎低頭看了看同樣穿着正裝的自己，“還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李卓爾此時站在臺上，下面人說的話到她耳中已經只是單純的聲音了。她念完開場白，望着下面的老師以及同學，一時覺得有些熱淚盈眶。
這種場景在青春中經歷過一次就真的一輩子也忘不掉了。開場白之後是主持人的串詞，先前排練時就是這裏出了些小問題。
前面大段的對詞都有驚無險地說完，只剩下最後兩句。
“十八歲是充滿朝氣的年歲。”方不凡在聚光燈下注視着她。
“十八歲是滿懷希望的年歲。” 李卓爾笑着回望。
配合完美。
這一瞬間，倆人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見了自己，即将踏入十八歲的自己。
“下面有請林校長發表講話。”
倆人退到幕後，方不凡走在李卓爾後面，時時注意着她的裙角。下面的人可能看不出來，但站在旁邊的他一眼就發現了穿着高跟鞋的不自然。
退到燈光後，李卓爾腦海裏還浮現着剛才對視時溫柔的眼神，一顆心砰砰直跳，手也不自覺地攥緊了臺詞本。
“還緊張呢？”方不凡側身。
“沒。”她故作輕松地甩了甩手。
方不凡半信半疑地看着她，話題一轉：“等會大聲說環節你期待嗎？”
李卓爾腦子此時嗡嗡直響，實在沒聽清旁邊的人說了什麽，于是不好意思地問了句：“你說什麽？”
“我說，”方不凡湊近了，“等會那個大聲說環節你期待嗎？”
大聲說是成人禮中的最後一個環節，也是柏盛成人禮保留的傳統。開始前，校領導和老師全部離開，學生可以上臺發表自己的想法，也算是考前解壓的一個手段。
“我可是主持人啊，怎麽會輪到我呢。”
“那可說不準啊。”方不凡一臉高深莫測。
校長講完後，幾首詩歌朗誦使禮堂裏氣氛逐漸升溫，終于是在最後達到了最高潮。
管理者退席，将舞臺留給孩子們。按照規則，想要上臺的學生在下面舉手，主持人随機選擇。
第一個被李卓爾選中的是一名女生，穿着淡粉色的小禮服，給人非常乖巧的感覺。誰知她剛一拿到話筒，就吼出了地動山搖般的氣勢。
“我要考上城大！”
吼完後她像是終于解脫了一般，又文文靜靜地下了臺。下面的掌聲反應了好一會才響起來。
像是給開了一個頭，下面上來的幾位同學都是來宣示志願的，韓子虎在下面聽的十分着急。
據說去年這場成人禮表白了好幾位，今年怎麽這麽不給力。
就在他躍躍欲試想要舉手利用和主持人的裙帶關系黑幕上場時，一位高高大大的男生從身邊走了上去。仔細一瞧，這不是八班的趙杜力麽。
拿到話筒，趙杜力先試了試麥，确定沒問題後笑了笑：“我雖然成績不好，但是我想說的是，我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去發現別人沒注意到的閃光點吧。”
原本有些鬧的禮堂一下子鴉雀無聲，大家看着這個和過去三年所有印象都不相同的趙杜力，感覺熟悉又陌生。
然而，沒過一會，他又恢複了之前的樣子，對着邊上的李卓爾補充了一句：“我能和你拍個合照嗎？”
臺下頓時響起一片鄙夷之聲，果然是趙杜力本人。
“可以啊。”李卓爾看着旁邊的人舉起的手機，自然地比了一個耶。
此情此景下，請他上臺的方不凡表示非常的後悔。
眼看着名額越來越少，下面舉手的人恨不能把手都伸到主持人跟前。李卓爾挑了一個坐在後排，手堪堪舉起來一點的女生上了臺。
“我是高三十三班的張吉燕，我想對一個男生說，你真的非常非常優秀，我會努力趕上你的步伐的！”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趙杜力的影響，張吉燕說完怯生生瞧着方不凡，支支吾吾地問能不能對她說一句加油，這下大家都知道那位神秘的優秀男孩是誰了。
“加油，張吉燕同學。”
得了鼓勵的女生心滿意足，捂着臉下了臺。
只剩下最後一個名額，本以為應該是搶着上來，下面卻有人鬧起了李卓爾。
“李卓爾同學有沒有什麽想說的呢？”
不知道是誰帶頭提了一句，下面開始整齊劃一地喊她的名字。
另外一位鬧不起來，那就問問溫柔的女主持。
這一刻，李卓爾只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來了，仿佛在催促她說那句話。
李卓爾閉了閉眼，然後又睜開：“我有一個喜歡的男生。”
只有一句話，全場都炸開了鍋。
“并且他就在現場，每次當我有困難的時候他都會幫助我，所以我想對他說，”李卓爾擡起頭，望着臺下，“等高考結束後，我在放煙花的地方等你。”
雖然沒有說出是誰，但兩人都心知肚明。
下面的人起開始起哄，要她說出名字，但臺上的人只是笑笑。
李卓爾最後的表白無疑将這場典禮推向了最高潮，然而當這群少年走出禮堂的時候，就又變回了幾小時前苦心奮戰的學生。
林乃走在隊伍的最後端，看着前面光鮮亮麗的人，覺得自己實在有些格格不入。
前面的胡靜一回頭看見了悶不做聲的她，以為是李卓爾不在讓她有些不自在，減慢腳步等人走近。
“你的衣服很有個性诶。”走過她旁邊時，胡靜拉起了林乃的手，随便扯了個話題。
這禮服是許桂英拿自己的衣服給她改的，自然是非常有“個性”。
“是嗎？”林乃勉強扯出一個笑容。
“對呀，人群裏一眼就認出來了。”胡靜全然沒發現那人的僵硬，自顧自地拉着她走回教室。
等所有人都走完了，李卓爾和方不凡才将所有的東西歸還好，沿着昏暗的通道離開禮堂。
說完那番話後，倆人都很有默契地沒再吱聲。
場館外太陽已經落山，臨近岔路口，方不凡終于開了口：“夕陽真美啊。”
李卓爾擡頭看了看，确實很美。
“所以，”他回頭問，“能邀請你一起拍張照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收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