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了駭人的銀毛外,竟和人類無異,那五官和肢體分明和人如出一轍。
“只剩四只了。”那男的喘着粗氣,把刀反手放回了刀套裏,繼而從腰後的皮套裏掏出了雙槍。
砰砰聲響徹天際,随即巨獸胸前的銀毛被染紅了大片。
“就四只還這麽磨蹭,昨晚沒吃飽麽。”女的聲音很冷,只是嗓音低而柔,帶着莫名的強勢。
果然很熟悉。
那女的彈身而起,在巨獸晃悠着要倒下的時候,五指握上了那近乎嵌入獸目的刀柄,将那銀刃猛地拔出。
藏在暗處的檀羨倒吸了一口氣,這聲音能不熟悉麽,沒想到林姜那烏鴉嘴,竟真被他說中了。
遇到熟人了……
是越知水。
檀羨按了一下眉心,站起身往高處去。
遠處那悠悠握着槍炳的人吹了聲口哨,“姐,說說你那前妻?我也挺想聽聽豪門秘事的。”
“聽那麽多是想積攢經驗?”拔出短刀的瞬間,殷紅的獸血濺上了越知水的臉。
點點腥紅沾在她的眉梢眼尾,她只是用手背十分随意地抹了過去。
握槍的年輕男人幹笑了兩聲,“我能積攢什麽經驗,不知道能活多久呢,還不準我八卦八卦麽。”
“積攢嫁入豪門的經驗?”越知水順手從邊上倒着的異化人身上撕下了一角布料,用才擦拭她染血的刀刃。
那年輕男人面色又紅又白,還沒來得及反駁,便聽見越知水說:“把獸晶挖了,趕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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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搖搖頭:“不用急的嘛,這附近我們都掃過場了,只有異化人,沒別的覺醒者。趁現在只有我倆,姐你就悄悄告訴我呗。”
“這麽能說,回去給大家表演一段單口相聲算了。”越知水背過身往遠處望,她那肩胛骨上紋着兇悍的虎首,肩背上不餘一絲贅肉,瘦而不幹,倒是凜冽地像是那刺瞎了異化人的刃。
“這周的獸晶不用分我了,我用獸晶換豪門秘事?”年輕男人一臉期待,又說:“不然,就說說那檀家的千金是什麽樣的人?”
越知水沒什麽表情,不以為意地說:“沒什麽特別的。”
“展開說說?”年輕男人又問。
越知水斜睨了他一眼,面色冷淡得很,“軟弱怕事,孤僻古怪,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毫無主見,像是檀家馴養的漂亮人偶。”
噌——
她話音剛落,一個聲音陡然響起。
一個灰黑森冷的玩意兒快如流星,猝不及防逼至異化人腦門。
年輕男人登時一驚,扣動了扳機想将那長鏈打斷,可浪費了幾發子彈,也沒将急急收回的長鏈打歪,他瞪直了眼喊:“姐!”
越知水猛地回頭,只見異化人的頭頂上緊嵌着個銳利的鐵爪。
鐵爪上系着的長鏈倏然扯緊,尖銳的爪摳緊了異化人的頭皮,血迸濺而出。三趾一收,那栓着鐵爪的長鏈被收了回去。
來不及了。
越知水皺着眉朝遠處那收回鐵爪的人看去,只見站在樓上的人亭亭如立,渾身都是白的。
那人正要将鐵爪裏的獸晶挖出來,五指纖細漂亮。
年輕男人愕然道:“姐,怎麽會有別的覺醒者,我們這是被截胡了?”
明明是半路截胡,可那小美人臉上卻不見得意和驚喜,反倒嫌厭地睨了過來,鄙夷地說:“嗯?就這麽點。”
“姐,這誰啊?”男人微微眯起眼,可因為遠處的人背着光,他看不太清楚那姑娘長什麽模樣。
越知水寒着臉輕呵了一聲,緩緩說:“熟人。”
第 4 章
04
站在高處的女生往下俯瞰着,細白的五指正抓在那猙獰的鐵爪上,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利爪上的血和腐肉,捏起那銀白的獸晶細細打量着。
越知水想了想,究竟多久沒有見過這位前家屬了。
還挺久了。
在山源集團深陷破産危機之後,她不想施以援手,救一個已經對她沒有意義的集團,況且,那也不是她救得了的。
于是她和檀羨結束了這段荒唐的商業聯姻,斷了和檀家的聯系。
那曾經在J市只手遮天的檀家,就這麽沒落了。
越知水沒立刻追上去,遠遠望着那拿着鐵爪的人,還是那麽纖細好看,可似乎哪兒變了。
是眼神變了。
不像以前還是檀家的時候,只知道藏在檀徵山給她造好的牢籠裏,當一株漂亮易折的花。
檀羨睨了她一眼,那尖俏的下颌微微一擡,目光裏透露着寒意,轉身便從高處一躍而下,身影登時被高樓擋住了。
嘶,好兇。
越知水回頭看了一眼那倒在地上的異化人,蹙眉說:“周緒,你立刻回原定點和他們會合,我去把獸晶追回來。”
周緒把槍別了回去,“熟人怎麽還來截胡啊,姐,你這熟人不大友好。”
“是不大友好,見了面連招呼也不打?”越知水追了出去,一瞬就沒了人影。
周緒站在原地摸不着頭腦,左右看了看喲沒有遺漏的異化人,在把那鐵網的破洞堵上之後,就回了原定點。
檀羨從樓上一躍而下,差點把腳崴了,手上一不小心沾了那鐵爪上的血,頓時五指都不敢攏緊了,一股腦地把那爪子往包裏裝,嫌厭得很。
她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遇到越知水,多少有點尴尬,也不知道越知水會不會覺得她是故意截胡的。
故意報抛妻之仇?
仔細一想,她渾身一個激靈。
手裏那獸晶還熱乎得很,隐隐約約在散發着暖意。
她咬了一下舌尖,避免自己跑着跑着忽然就趴下睡着了,等到舔到了點兒血腥味,她才松了牙。
這座城的路标東倒西歪的,有些已經不知道去哪兒了,就連标志性建築也被毀得一塌糊塗。
檀羨這一跑,就跟無頭蒼蠅一樣,或許是太困倦的緣故,腦子也不怎麽清醒了,一時半刻竟想不起林姜藏在了哪兒。
她必須找到林姜才行……
身後隐隐傳來緊促的腳步聲,地上沙石被踩得沙沙作響。
檀羨如今鼻子再好用,也聞不出後面追上來的是誰,畢竟這城裏,到處充斥着濃重血腥味,每個角落都是,經久不散。
她微微側着頭,只覺得身後追她的人越來越近了,追得還挺緊。
眼看着前面就要跑到平地了,周圍沒什麽能藏身的地方,這時候跑過去,必定會被身後緊追的人發現。
那空地是學校的足球場,球場邊上的跑道已經長了不少雜草,裏邊的球門歪歪斜斜的,旁邊落了幾個深坑,分明是被炸出來的。
檀羨回頭看了一眼,緩步靠在牆上平複起了氣息。
只是跑了一陣,她額上又布了密汗,小腿忽然痙攣了一下,肌肉抽痛了起來,快跑不動了。
她跑了近二十分鐘,沒想到身後的人仍舊緊追不舍,耐力竟還挺好,也不知道是什麽物種。
操場邊上的湖泊已經幹涸,裏邊的泥龜裂得像是龜殼一樣,幾個斷臂殘腿的異化人躺在裏邊,已經沒了氣息。
這地方,大概也被清過場了。
學校裏的物資不會太多,那些人搜過一遍就會走,現在應該在城中心等着集合。
檀羨攥緊了手裏的獸晶,忽然覺得這玩意有點兒燙手。
如果是從其他區一路清場過來的,越知水他們一行人手裏的獸晶應該不少,丢一個算不上什麽,犯得着追她這麽久麽。
檀羨愣了一下,随即臉色都黑了,在後面追她的人,多半就是越知水。
她低下身,原本瘦條條一個人,忽然從狗洞大小的破口處鑽進了那廢棄的學校。
越知水在後面追了上來,她披散的頭發遮住了大半張臉,雙眼一擡,竟發覺被學校的鐵網攔住了路。
她只是微微挑高了眉,面色依舊沒什麽變化。在垂眼的時候,她只見一個白影從草叢裏一晃而過,順着那雜亂草堆,奔向了遠處。
很快,說是白色閃電也不過如此,體型不算大,但也小不到哪去,乍一眼竟看不出是什麽。
難怪這麽兇,原來不是好惹的。
越知水又追了上去,在這空曠之處,血腥味沒那麽濃重了,隐隐約約嗅見了覺醒者的氣息。
她的人如今都在城中心等着,那麽這氣息只能是檀羨的。
偌大一個城市,即便是被“清掃”了一輪,難免還是會有遺漏的,更別提這四周都是教室的學校。
在跑遠後,檀羨又換回了人形,叼着一個皮筋往來路看着,三兩下就給自己紮了個馬尾。
她靠在走廊上,探頭朝樓下掃了一眼,校道上空無一人,落葉都快堆滿了整個校園。
左右看不見人,難不成走了?
她本想拉開身後那教室的窗,沒想到窗竟在裏邊被鎖上了。
樓道裏似乎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那步子不急不慢,像是在小心謹慎地狩獵。
來了。
檀羨啧了一聲,扭頭就沿着走廊往前跑,随後在盡頭處翻出了欄杆,直截落到了下層的走廊上,她順手推開了一間教室的門,背靠着牆緩緩滑了下去。
這一滑,她猝不及防對上了一雙眼。
一雙無神的金眸。
那雙眼的眼皮很厚,把眼珠子夾在了一道縫隙之中。
蹲在地上的人正砸吧嘴,像是在咀嚼什麽東西。
檀羨屏住了呼吸,眼睜睜看着它從嘴裏吐出了一截骨頭。
是人的手指骨,看長短粗細,應該是拇指。
那正蹲着吃人的異化人身上浮腫嚴重,以至于衣服和褲子皆被繃緊了,露在外的皮膚上長滿了大小不一的疙瘩,膚色隐隐有些泛黑。
難不成……是蟾蜍?
看這異化的進程,多半是有獸晶的。
檀羨倒吸了一口氣,這下不好,她雖然還想再拿一個獸晶,可如果打起來,想躲着越知水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了。
她緩緩把手裏的獸晶塞進了褲子後邊的口袋裏,渾身緊繃着,像一把寒刃。
那異化人卻像是傻的一樣,明明已經看見她了,卻沒有立刻攻擊。
檀羨蹙眉,心想不攻擊也好,這樣的話,如果挨了打,也未必會反抗。
她屏住呼吸,暗暗從皮套裏拔出了一把短刃,正想動手的時候,那異化人忽然支起了落在地上的四肢。
糟了。
那浮腫龐大的異化人朝她撲了過來!
那玩意看着少少也有兩百多斤,要是被它撲上,真就沒命了。
檀羨急忙往旁滾了一圈,被課桌腳抵住了肩。
她站起身猛地把那課桌踹開了,課桌椅撞在一塊哐當作響,桌肚裏不知道是誰沒來得及收好的書簌簌倒了出來。
動靜不小,那異化人側耳微微一動,頭轉向了聲音響起的方向。
它們的五感原本已經變得遲鈍,如今似乎又靈敏了不少。
檀羨緩緩退了一步,只見那異化人轟一聲落在了那被踢歪的課桌上。
被壓住的課桌嘎吱一聲響起,似乎快承受不住那重量。
異化人的移動速度雖不算快,可那噸位感人,只蹦一下,整座樓都要跟着顫上一顫。
檀羨往窗外看了一眼,真是多虧了它,越知水可能已經知道她藏在哪了。
她朝後門跑去,轉身看了一眼那趴在桌上的異化人,想着要怎麽從它的腦袋裏掏出獸晶。
那異化人的四肢忽然鼓脹,如同充了氣的氣球,就連兩頰也飛速鼓起,這一股,臉上的皮膚似乎顯得非常淡薄,細幼的血管一根根的全部顯現了出來。
好像一戳就會破……
檀羨握着短刃的五指緩緩收緊,心微微一緊,做好了閃避的準備。
可沒想到,那異化人不單單騰身撲來,它還……
噴出了毒液。
毒液迸射開來,明明隔着數米的距離,卻像是毒箭一樣,直朝檀羨的面龐襲去。
檀羨小腿忽然抽痛了一下,她瞳仁驟縮,将屈起的手肘掩在了臉前,整個人被撞飛了出去,轟一聲落在了黑板上。
疼。
她猛地閉起眼,疼得細細抽着氣。
在跌落在地後,檀羨只覺得手上一大片辣得發疼,像是被燙傷了一般,那刺痛而癢的感覺,從手肘處蔓延開來,她整條手臂打起顫來。
沒想到,這異化人的毒素比蟾蜍還厲害。
檀羨嘶了一聲,眼眸微微往下一轉,只見手臂上紅腫了一片,看着挺瘆人。
遭了,她手上沒有槍,這麽點空間也用不了包裏的鐵爪,怕是只能近搏。
檀羨的脊梁骨也在發疼,她微眯着眼,眼看着那異化人又要來了,緩緩退了幾步拉開了點兒距離,将手裏的短刃朝那異化人的眼珠射去。
噗的一聲,直奪異化人右目。
那異化人嘶聲大叫起來,就連聲線也與常人不大相同了。
它劇烈地甩動着腦袋,被傷及的眼裏流出了深褐色的血來。
檀羨忽一陣頭暈目眩,是困得厲害了,她緩緩吸氣,将鐵爪從包裏拿了出來,甩動着鏈條的那一端,想套住那異化人的脖頸。
鐵鏈套住了異化人腫脹的脖子,檀羨本想将鏈條拉緊,卻反被拽了過去。
她那細瘦的腳踝一別,硬是将自己穩住了。
窗忽然被拉開,檀羨見狀扯緊了鐵鏈就往窗外攀,卻一頭撞上了越知水的下颌。
越知水吃痛地倒吸了一口氣,面無表情地說:“在這懷念中學時代?”
檀羨冷冷地擡頭,“別廢話,搭把手。”
越知水面色微變,以前那乖巧孤僻,卻又能在人前裝着和她相敬如賓的前妻是假的?
檀羨猛地推了一下越知水的肩,又說:“讓讓。”
越知水退了一步,“你是不是……”
檀羨翻出了窗外,額上汗涔涔的,墨黑的碎發貼在了臉上,發白的唇輕輕地抿在一塊。
越知水朝教室裏看去,眼看着屋裏那異化人要出來了,她倏然拉上了窗,鋁框卻被檀羨那鐵爪的長鏈卡住了。她動了動唇說:“你另一個人格呢,讓她出來說說話。”
檀羨咬着牙睨了她一眼。
第 5 章
05
窗乍然響起,咚的一聲,單薄的玻璃一時間裂出了大片蛛網,那張腫脹的臉緊貼在窗面上。
玻璃上雖然沾了灰,可檀羨卻看得清楚。
那異化人撐在玻璃上的雙手,近乎要變作蛙蹼了,只是手縫間長着的薄膜還是半透明狀。
檀羨手心全是汗,她和那異化人也就一拳之隔。
她緩緩吞咽了一下,只見異化人那被厚腫的眼皮夾在中間的瞳仁,源源不斷地湧出血來,另一只完好的眼緩緩轉動着,和她對視上了。
越知水皺起眉,直視着那貼在了玻璃後的異化人,“獸晶。”
聞言,檀羨瞳仁緊縮,猛地扯緊了手裏的長鏈,被卡在窗縫間的鐵鏈叮當作響,使得那異化人與窗璃貼得更緊了。
原本碎裂的玻璃承受不住抵在上邊的力度,驟然間碎裂開來,嘩啦落在了地上。
檀羨閉起眼退了一步,生怕被碎裂的玻璃濺到。
那原本貼在窗璃上的異化人不得不傾身向前,那形似蛙蹼的手朝檀羨探了過去。
檀羨側身靠近了越知水,右手扔扯着長鏈,而左手卻不規矩地攬到了越知水的腰上。
越知水的上衣很短,那一下只覺得檀羨落在她腰上的手燙得厲害。
即便是一起去領過證,可她們做過最親密的事情無異于肩抵着肩。
她怎麽也想不到,那總是站在她一米外的人,竟主動攬了過來。
越知水側頭看向身邊的人,卻見檀羨神色平靜,不像是有什麽旖旎的想法。
也是,以前裝模作樣住一個屋的時候都沒有旖旎想法,這關頭又怎麽會有。
檀羨攬着越知水的腰急急退了幾步,剛剛在屋裏時撞了好幾下,她渾身上下都疼得很,如今仍在輕輕地吸着氣。
那急促又刻意克制着的喘氣聲,就這麽貼在越知水的耳邊。
這是她沒有聽過的聲音,軟得像棉花,又像徐徐流水。
異化人就在面前,檀羨落在越知水腰上的手緩緩動了一下,那溫熱的指尖往下摸索了起來。
越知水漸漸覺得有點不對勁,可她來不及阻止,檀羨已經從她的槍套裏摸出了槍。
異化人鼓起腮幫,攀在窗上的手緩緩屈起,似是要飛撲而來。
越知水眸色一沉,做足了準備将那東西踹開,沒想到先被身旁那奪了槍的人推遠了。
檀羨站着不動,握槍的手垂在身側,像是要送命一樣。
那腫脹得幾乎成球的異化人已經躍起,只一眨眼便臨近她的頭頂。
檀羨卻只是微微歪着頭擡起眼,緩緩倒吸了一口氣。
越知水冷着聲喊:“你不要命了!”
檀羨驟然低下身往旁閃去,只見那異化人撲了個空,撞上了檀羨身後的石欄杆。
那一瞬,石粉飛揚而起,斷石轟一聲砸到了樓下。
異化人直往樓下跌去,而那拴在它脖頸上的長鏈不得不扯了個緊。
長鏈的另一頭在檀羨手裏,她踉跄了一下,差點被拽得也跟着摔了下去。
握在長鏈一端的手白得很,骨節因用力而泛白分明,手背上一根根血管清晰可見。
手腕骨也太細了,看着就不像是有勁的。
底下那異化人掙紮個不停,檀羨被拽得往前滑了一大步。
她咬緊了牙關,小腿微微發顫着,一陣陣抽痛順着筋骨直往上爬。
越知水跑了過去,在她身後伸出了手,扯住了那晃動不停的長鏈。
在越知水靠近的那一瞬間,檀羨下意識屈起手肘,本想抵住對方的胸膛,沒想到這一擡手便抵住了一片柔軟,她差點就松開了握在長鏈上的手。
“別推我。”越知水冷不丁說了一句。
檀羨側頭睨她,伸出握槍的手朝底下懸在半空的異化人指去。
寂靜的校園裏,砰一聲似禮花炸開。
那異化人掙紮得太厲害,檀羨也沒看清楚自己打中了什麽。
過了一會,本來因異化人掙紮而抖動不已的長鏈,漸漸停了下來。
檀羨這才探頭往下看了一眼,只見那一槍打中了異化人的手臂,所以那懸在半空的玩意不是被槍打死的,而是被鐵鏈勒死的。
她陡然松手,彎下腰便從越知水的臂彎裏鑽了出去,還順道用手肘撞了對方的腹部。
越知水被底下的重物拽得往前趔趄了一下,她連忙松了手,彎着腰眯起了眼,冷着聲說:“恩将仇報?”
沒人拉着那長鏈,異化人自然從半空落到了底,砸得地面猛地一顫。
檀羨卻只是輕呵了一聲,順着樓梯便往下跑,也沒打算把越知水的槍還回去。
眼看着人跑了,越知水不得不追着她下樓,她微微皺着眉,發覺那跑在她前面的人步子有點不穩,那細白的小腿似乎在打着顫。
還挺有脾氣的,她心想。
樓底下,檀羨利索地挖出了異化人的獸晶,嫌厭地皺着眉,忍着不适用那異化人的衣服簡單地擦了幾下手。
她回頭看了一眼,只見越知水已經跑出樓道了。
正想起身跑走的時候,檀羨的小腿像是針紮一樣,酸脹而僵着,連微微動一下都疼得不得了。
抽筋了。
她倒吸了一口氣,額上冷汗直冒,肩上忽然一重,竟被越知水按住了肩。
越知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還想跑?”
檀羨微微擡起下颌,失了血色的唇緊緊抿在一起,卻見越知水正低頭俯視着她。
越知水也變太多了,原本雖然也好看,但不至于這麽冶豔,眼梢上挑着,卻算不是蠱媚,莫名透着點兒讓人不敢侵犯的意思。
檀羨咬着牙關,只見越知水扣住她的肩緩緩彎下腰說:“躲我看什麽,我能要了你的命不成?”
越知水不常笑,無論做什麽總有一種公事公辦的感覺,莫名給人壓力。她冷着臉把話說完,卻發覺檀羨往後仰了點兒,眼神還挺謹慎。
檀羨本來是想避開的,可惜自身條件不支持,腿又疼了。
“見面了也不敘敘舊,拿了我的東西就想跑?”越知水把她拉了回來。
檀羨頭一回這麽直視越知水,她這才發覺,越知水右眼下正中長了顆很小的紅痣,像是刻意用筆點上去的一樣。
她也不吭聲,就這麽瞪着越知水。
之前林姜問起越知水這人的時候,檀羨也不怎麽搭理他。
在聯姻之後,她依舊回學校上課,本來不想将這事說出去的,可沒想到那群富二代的嘴真的不怎麽嚴,早就把這事傳了個遍。
知道的人多了,問的自然也多,誰都好奇那越知水是什麽樣的人。
越知水來頭不小,明明越家的根基在H城,卻只身一人到了J市,偏偏還讓她在J市闖出了名堂來。
只是這越知水還挺潔身自好,她身邊硬是連個親密點的人都沒有。
檀羨一向不大想談論這個人,後來林姜又問了幾次,她才嫌煩地說:“她這人,典型的商人,眼裏只有利益,如果她笑的話,肯定是在算計人,她吧,整個人透露着虛僞。”
現在檀羨看了看,還是覺得這人虛僞,她不信越知水不會把她身體裏的獸晶出來。
異化人有的獸晶,他們這些覺醒者,自然也有。
清道夫捕殺落單的覺醒者也不是什麽稀罕事,她還真怕越知水做得出來。
檀羨不說話了,就擡着下颌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的人。
越知水不鹹不淡地看着她,總覺得檀羨又變回了點兒以前的樣子,“怎麽,怕我?”
檀羨抿着唇仍是不想說話,小腿仍一抽一抽的疼着。她眼眸轉了轉,朝遠處看了過去,想着一會從哪跑比較合适。
越知水循着她的目光望了過去,只見一道半人高的牆堵住了狹窄的林道。
那牆大概是末日後臨時砌起來的,薄薄的一層,磚頭間的水泥沒抹好,也許是焦急之下刮上去的。
牆上挂着個人,雙腿上的肉被啃得凹凸不平,肯定早就涼透了。
“先把東西還我。”越知水冷聲說。
檀羨忍着疼撐起了身,本想後退點兒,沒想到褲子後袋裏的獸晶磕得她退不了。
她把手緩緩往身後探去,把獸晶給捂住了。
越知水看她這舉動就知道她肯定不想把獸晶拿出來,想想算了,她手一伸,“算了,槍還我,獸晶你的。”
檀羨愣了一下,不大想把槍交出去,況且她也不信越知水還真不要獸晶。
太虛僞了,她朝越知水斜了一眼,只見越知水那上挑的眼尾像鈎子一樣,眼下那紅痣尤其明顯。
越知水笑了一下,嘴角揚起的弧度只有一丁點。她又勾了勾手,催着檀羨把東西交出來。
檀羨愣了,越知水确實不常笑的,她這一笑,似乎還挺好看。
她忍痛側過身,心說這人笑什麽笑,虛僞。
越知水大半張臉被頭發糊了,她俯下/身伸出了手。
那一秒,檀羨猛地瞪大了雙目,難以置信地朝越知水看去,卻只能慘白了臉吐出一個字音,“你……”
她冷汗直冒,猝不及防被越知水掐住了小腿。
那麽細的腿,一捏全是骨頭。
檀羨躲也躲不了,又細細地抽起氣來。
越知水這才明白她的腿怎麽了,皺起眉說:“抽筋了?”
檀羨下颌一擡,疼得不想吭聲。
越知水徑自拿回了檀羨手裏的槍,別回了身後的槍套裏。她微微直起了身,腰仍舊是彎的,又問:“還能走嗎。”
檀羨久久才搖了一下頭,沒想到越知水卻企圖拉直她的腿!
“別!”她頓時一個字音都說不出來了。
檀羨本來還想推開越知水的,可撘在對方肩上的手卻忍不住攏緊了。
疼了一陣後,她的小腿麻木得似乎沒了知覺。
遠處有人吹了聲口哨,“姐,怎麽出來一趟還撿了個人,我們的糧可不夠分啊。”
檀羨擡起下颌,目光越過越知水的肩往來人處看去,只見幾個人緩步走來。
“把我的分她一半。”越知水硬是把檀羨拉了起來,還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
檀羨被拽着不得不站起來,鑽入耳畔的話仍是令她詫異不已。
身後被碰了幾下,她忽然發覺越知水的手也不太老實——
就像她摸走了越知水的槍一樣,越知水正想拿走她放在口袋裏的獸晶。
果然虛僞。
越知水卻還當無事人一樣,擡了一下眼,問道:“你們怎麽來了。”
先前和她一起周緒腳步一頓,捂着嘴對身旁的人說:“我以為越姐蒙我的,原來真是熟人啊。”
“怎麽個熟法?”個子矮點的女生一臉不解。
“你看姐的手多不老實。”周緒感慨道。
第 6 章
06
是挺不老實的,否則也不會被檀羨一把抓住手腕。
檀羨皺着眉把越知水推開了,明明小腿疼得厲害,硬是要站直身,回過頭惡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眼梢沾了桃粉,硬生生減了幾分狠意。
越知水收回手,低下身跟檀羨咬耳朵,“一會再和你算賬。”
周緒大吃一驚,用肩撞了一下身旁那矮個子女生,壓低了聲音說:“姐怎麽回事啊,這是要把人劫回去壓寨麽。”
“你別胡說,哪來的什麽寨。”矮個女生斜了他一點,走上前向檀羨伸出了手,“白小貝。”
檀羨沒想和她握手,她不知道這一行人有沒有安好心。
白小貝愣了一下,尴尬地說:“我看你有點眼熟,是J市的嗎。”
越知水微微挑起眉,神色已經沒什麽變化,像是完全不意外檀羨會是這樣的态度。她伸手朝白小貝的手背拍了一下,說道:“手收回去。”
白小貝“哦”了一聲,納悶地把手往回收。她個子矮,得微微仰着頭才看得清楚檀羨的長相,嘴裏嘟囔一句:“真的好像見過。”
“你同校學姐。”越知水在邊上漫不經心開口。
白小貝又“哦”了一聲,悄悄打量了檀羨一眼,不好意思地解釋:“我在學校的時候不愛戴眼鏡,度數又有點深,所以不太認得人。”
周緒在檀羨和越知水之間來回打量着,那神情八卦得很。
檀羨垂着眼看向白小貝緩緩收回去的手,心一橫就将那收回的手握了個正着。她點了一下頭,想了想又說:“檀羨。”
聽見這回答,白小貝連眸光都呆住了,僵着脖頸朝周緒看了過去,那模樣活像見了鬼。
周緒也像見了鬼,屏住呼吸還憋紅了臉,誰能想到他打聽了這麽久的檀家千金,就這麽出現在自己面前了。
哦,還搶了他們的獸晶。
周緒和白小貝面面相觑,一句話也沒有說,隐隐覺得越知水和檀羨之間,有那麽點兒硝煙的味道。
越知水背着手,眸光晦暗不明地看着檀羨和白小貝握在一起的手,眼神裏露出一絲意外。
檀羨只握了一下便松了手,五指不由得微微攏起,明擺着不太自在。
周緒和白小貝沒敢說話,生怕這對前妻妻見面分外眼紅,一不小心就打了起來。
越知水将目光從檀羨那細白的手指上緩緩撕了下來,冷聲說:“這名字你們總該聽過。”
能沒聽過麽,隊裏的人問過多少回了。
周緒和白小貝連連點頭,僵笑着不說話了。
越知水緊蹙的眉頭沒有松開,剪得齊肩的頭發被風胡亂地糊在臉上,她也不伸手去撥,那眸光晦暗的模樣,像是在思考什麽。
四周靜得有些出奇,一時間,竟誰也沒有說話。
檀羨垂下眼,覺得處境有點危險,要是被一群人按着取獸晶,她根本沒辦法掙紮。
得走,她想了想。
檀羨微微抿着的唇一張,用刻意壓低的聲音說道:“我得走了。”
說話剛落,她的手臂忽地一緊,竟是被越知水擒住了。
在覺醒之後,檀羨本來就怕熱,被這麽一抓,頓時像是被燙着了一樣,她像是遵循本能般,猛地甩開越知水的手。
越知水卻越發過分,一只手從她的面前繞過,硬生生将她的脖頸卡在了臂彎裏。
她不得不朝越知水靠了過去,近到兩個人都氣息也跟着纏在了一塊。
檀羨渾身繃緊了,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緊,唇已經抿成了一條線。
越知水凜聲說:“你還沒說你怎麽會在這地方呢,一個人來的?”
檀羨心一緊,心說這越知水是不是想套她的話,好把她和林姜的獸晶一并拿了。
“路過。”她皺起眉。
越知水把人緊緊箍着,閑下來的一只手拎起了檀羨的一條手臂,“和我們一起走?你手上傷不處理一下可不行,我們隊裏有醫生。”
她說完微微低下了頭,唇近乎要貼到了檀羨的耳邊,“還是說,你覺得兩塊獸晶到手,就能在這末世裏橫行了?”
檀羨嫌厭地啧了一聲,明明被困得動彈不得,卻硬是要說:“你管我。”
越知水沉默了一會,手貼在了檀羨的頭側,迫使她轉過頭來,“你聽,我們的車來了,你的腿可不适合長途跋涉,我們車上開着冷氣,有水,有面包,苦不着你。”
檀羨不得不側着頭,還真聽見了車輪碾過沙石的聲音,只是那聲音很雜,聽着似乎不止一輛。
想想也是,他們人那麽多,一輛又怎麽夠。
她垂下眼,靜靜思索了一會。
過了許久,在另外兩人的注視下,檀羨竟然點了一下頭。
“行。”
越知水這才松了手,緊繃的肩頸稍稍一松。
周緒笑了,招呼道:“妹妹和我坐一輛?我們那寬敞,再坐兩個人也沒問題。”
白小貝屏住呼吸朝他的後背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