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侍者端上咖啡,蘇妤迫不及待的把雙手覆上杯壁,手鏈磕在陶瓷上發出細碎聲響。
事實上,杯子隔熱效果出奇的好,她并未感受到多少溫度,全身猶如置在四面透風的冰原,涼意從心髒開始蔓延。
“我沒給你準備禮物,不好意思,還收下你這麽貴重的……”蘇妤竭力把眼淚逼回去。
“沒事,我送你是應該的。”
蘇妤苦笑:“其實從你答應我開始,我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女人都是很敏感的。”
陸河不知道接什麽話好。
蘇妤卻不需要他說話,自顧自接着道:“從年前你問我什麽時候有時間那次,我就察覺到你想……所以一直躲避,我知道這樣不好,但我真的不想去面對,想着拖得再長點,再長點,也許……”
也許什麽呢?蘇妤自己都不知道。她清楚陸河的為人,知道如果他陷入三人糾纏的關系裏,一定會愧疚不安。
陸河自省道:“是我的錯。”
蘇妤搖搖頭,喃喃自語般:“只是不愛,一切才錯。”
陸河看着她,不置一詞。
“我之前去找過陳旭,想打探下你的消息,可能當時情緒激動了點,說了一些……對你名聲不好聽的話。”蘇妤用手指揩了揩眼下,觸感是一片幹燥,她沒有哭。
陸河并不知道這事,那晚和陳旭對峙時,對方也沒提到蘇妤找過他這事。但仔細想想,陳旭那般克己而天真的人,會想到在那晚翻看他的手機,肯定是有所質疑。再聯系蘇妤說的話,不難想象,她和陳旭說了些什麽。
“本來就是我做的不對。”陸河給自己定了罪。
“你會答應我的告白,證明你跟那位……是有矛盾不可協調的吧,所以,我們現在不能像之前那樣,繼續這段關系嗎?”蘇妤靜了良久,才說出這段話。
“抱歉。”陸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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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聽的不是這句……”蘇妤似哭非哭,明白陸河和那位——她沒有見過面的假想敵,已經要水到渠成,自己從一開始是失敗者。
“對不起。”陸河發現不論是面對陳旭或是蘇妤,他都只剩對不起這一句話可說,“今天找你出來,也是想……”
“你別說!”蘇妤突兀的打斷他,聲音提高了一個度,別桌的客人都望了過來,她才發覺自己失态了,一陣難堪,放低聲音懇求道:“你別說那兩個字好不好,陸河,你別說出來。”
她不是在垂死掙紮,不是在胡攪蠻纏,亦不是想把這段戀愛關系維系下去。
陸河一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好,我不說。”
玻璃窗外一片灰暗,咖啡館內早早點起了燈,蘇妤覺得自己的狼狽被頭頂那頂暖黃色燈光照的無處遁形。
她把手覆蓋在了眼睛上,兩三秒後拿開,終于敢直視對面的男人。
“我們分手吧。”她忍着鼻酸說道。心裏清楚,這句她強行從對方口中奪下的話有多麽可笑和無助。
陸河面露歉意,低聲應道:“好。”
蘇妤拒絕了他接下來的晚飯邀約,也拒絕了他送她回學校的紳士舉動。
“我想一個人待會兒……”蘇妤說。
陸河意識到自己在強人所難,所謂的體貼其實是把架在人脖子上的刀、是撕開人傷口的罪魁禍首。他閉嘴不言,沉默的把蘇妤送上了車。自己走去停車場,坐上車後卻沒有立即啓動,他在一片黑暗裏想了許久。
這一年,他二十二歲,以往的感情空白似乎在這幾個月裏一次次刷新記錄,畫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又一筆。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除了他自己,還有一個人。
他打開手機,聊天記錄停留在對方一句「喜歡嗎?」上。他看了許久,退出了界面,然後翻開通訊錄,撥通電話。
他知道回複過去意味着什麽。
黑暗裏的罂粟花鮮紅豔麗,緩慢的綻開了奪魂攝魄的花苞。
他冒着危險采摘下了那支帶着毒素的花朵,再無退路。
“喂。”許嘉承有氣無力的聲音傳過來,他剛剛做完紋身,正在紋身館的洗手間解決生理問題,就接到了個電話,“終于想起來我了?”
“你在哪?”陸河問。
“紋身館啊,剛剛紋完,簡直痛不欲生。太疼了。”他抱怨疼痛,語氣裏暗含撒嬌的味道。卻不問對方為何不回他的信息。
陸河不知道怎麽安慰他:“我去接你,一起吃晚飯。”
“算了吧,疼得我沒有胃口,只想回家休息。”實則是他今天男裝來紋身的,現在沒心情換個衣服化個妝,況且時間上也來不及。
“……好,晚上還疼的話跟我說。”陸河被拒絕,只好順着他。
“嗯,那明天出來吃午飯吧。”許嘉承挂電話前又提議,“你有空吧?順便讓你感受一下……這只鹿。”最後三個字他咬字極其暧昧。
盡管隔着距離,但暧昧順着電流竄向了陸河的指尖,手指不自覺痙攣了下,似乎已經感受到了某種觸感。
許嘉承挂了電話,施施然出門坐上回家的地鐵,盡管腰上的疼痛折磨了他一整天,但一切都值得。
他翹起嘴角,手機在手裏來回轉動,一分鐘前,他那句得不到響應的「喜歡嗎?」後面多了一句回答。
陸河簡潔而肯定的回複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