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求佛】
晁澤回到家。旁人不會猜到,他的書房裏除了金融類的書籍,最多的其實是心理相關。他知道自己是個病人,也一直在嘗試治愈。穆元卓離開之前曾經試圖對他催眠,想讓他忘掉他們之間的所有事,從此變成陌路人。那時候,那個明朗熱烈的少年人已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他的憤怒,他的心痛,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甚至他想要對過去了斷的心思都那麽明顯。以至于晁澤一眼看穿了他想要催眠自己的意圖。
晁澤當然不可能會對穆元卓放手,也不會接受被穆元卓催眠,忘掉他們的過去。
但他也是會累的。在連日的拉鋸中身心俱疲,他想給彼此一個臺階。于是他假裝被催眠,想知道穆元卓到底要做什麽。他聽到穆元卓平靜得死水一樣的聲音,“等你醒來的時候,就不會再記得世界上有個人叫穆元卓。你從來沒有遇到過他。”
晁澤感覺自己的心被淩遲了。穆元卓不想要報複,不想要拿回屬于他的東西,只想要他忘了他……然後離開。他用循循善誘的語調暗示晁澤,“你要去出差,你現在很忙,沒有時間留下。”
晁澤僞裝得很好,甚至“聽話地”離開了囚禁穆元卓的房子。他跑出去才能大口大口喘氣,為自己找回一點生機,原來穆元卓對他,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穆元卓不再想要解決任何問題,不再想要挽回,只想要離開而已。
晁澤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像重傷的人,靠在角落慢慢平複自己的呼吸。他開始反省跟穆元卓之間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漫長的相互折磨讓他心痛卻還不至于絕望,而這一次,穆元卓試圖催眠他的事實給了他迎頭痛擊。
他從幽禁穆元卓的屋子裏出來,決意不再逼迫穆元卓那麽緊。但卻依舊扣下了穆元卓的護照,以及……那所知名學校的入學通知。
他原本想,彼此冷靜一段時間也好。他們再這樣下去,可能就真的無法挽回了。再過一段時間,再過一段,等他們能心平氣和坐下來談一談,他和穆元卓還是可以重新開始的。
而他意料之外的是,穆元卓騙過保安逃了出去。穆元卓的證件,財産全都在他這裏。他什麽都沒有帶走,就連名字都不要了。
晁澤本以為自己可以輕易地找到他,後來他才明白,當一個人舍棄了自己從前所有的東西,主動背叛過去的時候,就真的再難找到蛛絲馬跡。有些人無法揮別過去,是因為他們還不夠狠心。
晁澤用了很久,比自己打算中還要久的時間,去找穆元卓。
接到消息說他再次出現的時候,晁澤感到自己的心髒驟停了一瞬。他一路飛車趕了過去,額頭的汗來不及擦,捂住了自己劇烈起伏的胸口,然後理了理衣服,狀若無事從穆元卓的跟前經過,而那個人的眼裏無悲無喜,甚至沒有用正眼瞧他。晁澤即使不願相信也必須相信,穆元卓已經不記得他了。
他沒有激烈反抗,也沒有惡語相向,而是用最安靜也最殘忍的形式,跟他所有的過去一刀兩斷。
他忘記了。
晁澤覺得心髒傳來一陣劇痛,他的內心被憤怒和哀傷填滿。穆元卓不要他了。甚至就為了離開他,什麽都不要了。
晁澤還記得他小時候家裏很窮,想要吃放學路上那家蛋糕店裏的蛋糕,但是家長從來沒給買過。但他見過家境好的小孩子,因為蛋糕上掉了一直斷翅的小蟲子,把整塊蛋糕扔掉。現在他感覺自己對于穆元卓來說就是那只小蟲子。穆元卓抛棄了他,為此不惜抛棄他自己過去所有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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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元卓做得到的他做不到。他不敢,也不舍得。穆元卓是他人生裏為數不多的意義之一,如果連他都失去……晁澤難過得無法呼吸,真要那樣的話,他的人生就不剩下什麽了。
傷心難過在他的胸腔裏發酵,甚至衍生出了一點刻薄和憤怒來。憑什麽呢,憑什麽你穆元卓可以那麽輕易丢掉我,而我卻無法離開你,要這樣固守着從前的回憶……但他沒有上前質問。晁澤回想起今天兩人和睦的相處,覺得自己一年前的決定是正确的。他沒有把病态的自己再暴露與穆元卓跟前,而是居于暗處默默觀察了穆元卓許久。
得知他在一個心理咨詢師那裏當助手,即使忘記了過去,他在心理上的天分還是沒有被埋沒。一年之後穆元卓的老板退休去到處玩了,把工作室和資源打包丢給了他,穆元卓就自己做了老板。
晁澤知道他的所有動向,甚至知道他每天都吃了什麽,他無數次想要去接近他,卻又無數次退縮。他的情感讓他無法克制那些因為占有欲和自負敏感而生出的黑暗情緒,他的理智和對失去穆元卓的恐懼卻在時刻驚醒他。
他花了比找到穆元卓更長的時間去反觀自己。終于到他自認準備好了的那天,他新理了一個發型,換了一身最得體的衣裝。在委托朋友事先聯系過之後,那個下午,他走進了這間觀察了很久的小工作室。
穆元卓穿着很居家,出于職業需要,他也有必要給人沒有侵略性又很可靠的感覺。晁澤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就很想擁抱他。但是他硬生生忍住,把那點欲念和妄想從心尖上挖了出去。經年的愛和痛都被小心隐藏起來,他露出一個禮貌疏淡的笑容,對那人點了點頭,“你好,夏醫生。朋友介紹我來這裏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