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銀河
張宇擡手攔着他, 邊說道:“行了行了,你也收斂着點,別趁着點酒意就亂說話,讓孩子把話說完。”
說着, 張宇轉頭問向小茍說:“小茍, 你不想在家補習, 是嗎?”
向小茍都快哭了,低着頭不知道該怎麽說。
張伯伯是很好的, 她也知道父親今天把張伯伯請來就是為了感謝他答應給自己補習,可現在自己……這是給人放鴿子了。
其實, 如果她真想讓張伯伯給自己補習, 夏令營雖然是報名了,但也可以不去的。可是,向小茍想到了洛松, 想到他和自己說了他也會去, 還有學校裏的大部分人都會去, 那個吳雙可能也會去, 到時候就能天天見到洛松。向小茍抿了抿唇,她不能不去。
她心裏愧疚,張宇的态度越好, 她就越難受,嗫嚅半天,只說了個:“我……”
“嘿我說你, 平時你自己學習不學習的我也沒管你,可是現在你上高中了,正要緊的時候,這給你提供條件讓你好好學, 你還推三阻四的,你分得清事情輕重嗎你!”向輝武指着向小茍的鼻子。
“老向!”
“我已經先和學校報名了,不能不去。”向小茍擡起了些眼睛,咬着牙說。
“取消報名很難嗎?把你老師電話號碼給我,我現在就給你們老師打電話!”
“爸!”向小茍忍不住喉嚨裏冒出了哭腔。
向輝武真的太不尊重她了,她已經決定好的事情,他卻連聽都不願意聽。
張宇也嚴肅起來,對向輝武說:“你是不是,沒有提前和孩子商量暑假補習的事兒?”
“和她商量,我是她老子我要和她商量?她一聲不響地就報了這個什麽夏令營,問過我沒有!這個目無尊長的東西!”向輝武瞪着眼睛。
張宇也是無奈了,他看着多年好友的牛脾氣,也是管不了了。
向小茍長長的眼睫毛可憐地不停顫動着,慌亂至極,她揪緊褲子的布料,坐在那兒肩膀都在微微地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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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家裏人關系不親近,但是向輝武也不常吼她,她如今耳邊轟隆作響,父權的壓迫力往下傾軋而來,向小茍思緒茫然,甚至跑遠地想到,她也不是要去做壞事的,只是報名了學校的夏令營而已,就被當父親的如此叱罵,那她,那她知道的,有些同齡的學生,不思進取逃學上網的,還有在外面大手大腳亂花錢的,甚至新聞裏還有那些偷盜群毆的,他們難道要去死不成?她什麽錯都沒犯,可在向輝武嘴裏,都已經不是個人了。
向小茍的肩膀緊緊縮在一起,微微弓着背,坐在凳子上,那已經是一個防衛的姿态。
張宇看在眼裏,伸手過來拉她:“乖,先去你自己房裏坐一會兒,伯伯跟你爸爸說會兒話。”
向小茍被拉起來走了幾步,她雖然沒有看向輝武的臉,可是也能感受到父親憤怒的視線盯在她身上,向小茍心中仿佛有一棵嫩嫩的芽,倔強地頂起了一顆石頭,若不給它滿意,它是決計不肯放松的。
向小茍停住了步子,側過身不卑不亢地說道:“我要去參加夏令營,是因為我想去,你沒有問過我的個人意願,又哪裏是尊重我?你說我目無尊長,那你的眼睛裏又能看到別人嗎?”
向小茍用的是平稱,她在這種時候實在不想用尊稱。
她覺得她讨厭向輝武。很讨厭他!
向輝武果然被氣得頭發都快豎了起來,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大,目眦欲裂的猙獰表情讓他看起來簡直像是一頭野獸,像是電視新聞裏的那種暴力狂,他砰的一聲拍了下桌子,手掌和桌面撞擊的巨大聲響如同一個爆破聲,将他所有的怒氣都形象化了,向小茍吓得往旁邊不自覺地退了兩步,整個肩膀繃得緊緊,仿佛下一刻就有巴掌從空中甩過來。
“你說什麽?啊!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說你要去那個夏令營,好,我問你,那個夏令營有幾個名師,能開設幾門特色課程?別以為我不知道學校裏那些把戲,把你們叫過去不過就是玩上個十天二十天罷了,浪費時間!你說,你到底是想着學習還是想和不三不四的同學厮混!”
向小茍驚恐地擡起頭,她聽着向輝武這似乎意有所指的話,腦子嗡的一響。
她想到很多事,比如白老師把她的一日三餐都告訴給了向輝武,比如向輝武連她的課程表都一清二楚……他到底知道些什麽,聽說了些什麽?他是不是在監控她的生活?
向小茍緊張到連呼吸都梗在了喉嚨裏,在這不知所措的時刻只有淚水無意識地奔騰,向小茍甚至都沒想明白自己究竟是為什麽哭了出來,她渾身輕顫着,腦子裏嗡嗡作響,再也受不住地轉身奪門而出,順着樓梯跑下了樓,直到一頓疾走出了小區,身體還在忍不住地顫抖。
張宇目瞪口呆,轉身對向輝武着急地一跺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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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向小茍一直以來看上去都是個乖乖牌,妹妹頭,成績好,話也少,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向小茍心中一直是有叛逆的種子的。
可盡管偶爾叛逆,向小茍卻一直也從未離家出走過。
這也就導致,她不知道該如何離家出走!
向小茍蹲在柳葉湖邊深沉地思考着這個問題。
這也不是說她不知道要如何完成“出走”這個動作,畢竟,大門一出,雙腿一邁,還是很簡單的。
只是,她不會知道這之後該做什麽……
她身上又沒有錢,又不能謀生,一個學生而已,離開家能做什麽?
為了鬥氣,摧毀自己的生活,不至于。
向小茍其實是非常現實的,她做任何事前,都會先權衡利弊。
或許也可以說是,因為她能夠失去的東西實在是太少了,所以才會這麽小心翼翼。
小心到了已經失去這個年紀其他的女孩子都有的幻想的勇氣。
向小茍蹲了一會兒,覺得腿有點麻,于是站起來跺跺腳,促進血液循環。
這一蹦,口袋裏就不小心滾出一個小盒子,咕嚕嚕地滾在草地上,翻了個身不動了。
“咦?”這是什麽?
向小茍蹲下身撿起來,把它捧在手心裏翻來覆去地看,盒蓋上面畫着一只傻笑的兔子,奶白色的牙齒看起來特別可愛。
向小茍眯着眼回憶了一會兒,突然整個人一激靈,想起來放學的時候,洛松好像往她口袋裏塞了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