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銀河
連續觀察了幾節課後, 洛松覺得這樣不行，下課鈴一響，他就伸出筆戳了戳向小茍的背。
有點癢癢，向小茍條件發射地一縮, 很快地轉過身來, 眼簾微垂, 眨巴眨巴眼睛有點迷惑茫然地面對洛松，像一只耷拉着眼皮和耳朵, 不知道自己為啥被主人點名了的奶狗。
洛松彎起嘴角，拿着筆的手收回來, 搭在自己下巴底下, 對向小茍說：“小狗，站起來。”
“啊？你的筆掉我凳子上了嗎？”向小茍雖然很疑惑，還是乖乖地站了起來, 左右看了一圈, 沒有看到掉在凳子上或者地上的東西啊。
洛松笑而不語, 修長的手指握着手裏的筆, 像是握着一個遙控杆那樣，上下摩挲了下黑色的筆杆，點着筆尖在空氣中繞了個圈：“來, 小狗，轉一圈。”
向小茍：“……”
乖乖地轉了一圈。
“嗯。”洛松玩上瘾了，又說, “不是這樣，張開手臂，轉一圈。”
向小茍更加一頭霧水了，她張開雙臂, 肥大的校服外套被撐開，包着她整個人，她小小軟軟白白的手露在外面，就那麽轉了一圈，齊肩的短發在空中蕩了蕩，像個呆萌的玩偶。
洛松憋着笑，仗着向小茍看不清楚自己的表情，忍着語氣裏的笑意說：“好，接下來，蹦一蹦。”
向小茍總算明白過來，洛松是故意的了，她小臉憋得有些紅，失聲道：“你在戲弄我嗎？”
洛松聽了就覺得不行，心裏好像被誰輕輕撓了一下，小狗也太軟了吧，一般人察覺到自己被戲弄了，要麽會發怒，要麽就笑笑跟人打鬧起來，小狗怎麽，紅着個臉站在那兒，眼睛水汪汪的，一臉認真地問開她玩笑的人“你在戲弄我嗎”，這也太萌了……
洛松實在是舍不得再欺負下去，站起來也換了認真語氣說：“你連續坐在椅子上好幾節課了，都沒有站起來活動活動，這樣對身體很不健康的，我才想法兒讓你放松下，拿你開玩笑了，對不起小狗。”
向小茍這下臉更紅了，支支吾吾地說：“沒有，你是為我好……”
洛松心裏更軟，那種不知道拿她怎麽辦好的情緒又冒出來了。
“那我，運動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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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小茍說着，真的在原地蹦了幾下，還撐着小腰左倒到右倒倒，洛松含笑欣賞着，那表情，看北京奧運會也不過就這麽認真了。
洛松看得高興，沒注意到他自己桌上的書堆得亂七八糟，摞得一疊高高的，向小茍往右伸展的時候不小心手肘撞到了書上，驚得她慌忙停下來回頭看，地方狹窄，腳下又剛好絆到凳子腿兒，一個趔趄向小茍就往旁邊倒了下去……
“小狗！”洛松悶着聲音喊了聲，大步跨上前去攬住了向小茍，雙臂環繞的姿勢把她接在懷裏，向小茍上半身仰躺在他雙臂之間，身後伴随着的，是書堆嘩啦啦倒地的聲音。
洛松：“……”
向小茍茫然地眨了眨眼，她的視角颠倒的瞬間，看到了洛松俊秀的下颌，小麥色的肌膚，高挺的鼻梁，還有形狀優美、帶着幾分焦急的雙眼。
向小茍一愣，感覺到自己被摟住的下一秒意識清醒，再擡頭看洛松的臉，看到的卻是一片蝌蚪形狀的字符在狹窄的一片空白上擁擠地滑來滑去……
“啊！”
向小茍痛苦地啞聲短促叫了下，洛松更加着急：“怎麽了？哪裏痛？撞到哪兒了？”
周圍的同學被這番動靜吸引得都看了過來，看到洛松公主抱着向小茍的樣子，教室裏響起八卦的一片噓聲，有吹口哨的，有賊賊地在一邊笑的，洛松顧不得那麽多，仔細查看着向小茍有沒有哪裏摔到。
“怎麽了洛松？”
也有幾個熱心的，聽到洛松在問向小茍有沒有受傷，也都靠過來看情況了。
向小茍低着頭，深深地埋到胸前，忍過腦海裏那陣暈眩感和嘔吐欲，耳朵裏還有一些消不下去的耳鳴，她強忍着說：“沒事，沒有撞到哪裏。”
洛松這才松了一口氣，雙手放開向小茍，看了眼向小茍的後方。
剛剛要是他沒攔着，向小茍的後腦勺就會直直地撞上他的桌角。
洛松煩得直皺眉，年輕英俊的臉龐上頓時多了幾分不好惹的沉重氣場，他在那兒長身玉立地站着，聲音喑啞道：“對不起小狗，要不是我多事，不會害你差點摔倒。”
洛松右手捏成拳，他不敢想，要是小狗剛剛真的摔了一跤，會怎樣。
發現事出有因，那些期待八卦的同學們也都散了，反而好奇地圍過來一疊聲地問怎麽了，向小茍只好不住地跟人解釋：“沒事，我沒事。”卻遺漏了洛松剛剛說的那句話。
她是真的不在意，也沒覺得這次差點摔倒是洛松害的，也就不明白洛松的糾結。
他倆一個忍着頭痛，裝作若無其事地跟人說話，一個面色沉重得能滴出水，默不吭聲地坐回自己的座位，在場只有一個旁觀者，睜大眼睛左右看看，貌似，察覺到這倆人有着什麽不同尋常的關系。
李河悅不是個多嘴的人，雖然心裏有了點想法，但是也沒說什麽，而是站起來開着玩笑，幫向小茍應付着同學們。
上課之後，向小茍不住地回想着剛剛發生的事。
她看清楚了，在那一瞬間，洛松的臉。這是她兩年前被确診了臉盲症之後第一次對一個人的五官有清醒的認識，那一瞬間像是一個美好甜蜜的禮物從天而降，砸在她毫無防備的腦海中，盡管那一瞬間短暫得眨眼就消失了，之後包繞她的又是惡心和痛苦，她卻始終不能忘記那一幕。
原來，洛松是長這樣的。
向小茍拿起鉛筆，翻開草稿本，試圖在紙上勾畫剛剛記憶中的那個模樣。
向小茍學過六年畫畫，功底還不錯，輕輕兩筆，勾畫出一個線條幹淨利落的下颌，還有皮膚幹淨的脖頸，再往上……
向小茍皺緊眉，那畫面明明就在她腦海中，可她卻無論如何也下不了筆畫出來，哪怕只是個大概的輪廓。
要畫嘴唇時，那些混亂的蝌蚪又開始在她腦海裏蠕動起來，即便是立刻閉上眼，它們也還是在眼前的黑暗裏游走。
向小茍臉色蒼白，靜靜屏住呼吸，一分鐘後，才受不了地猛然一口氣呼出來。
教室裏井然有序，老師在黑板上講題，底下整整齊齊坐着安靜聽講的同學，沒有人知道，向小茍剛剛經歷過一次努力，掙紮，又頹然失敗。
她擡起眼眸，看向板書，迷茫地眨了眨，眼睫如幼小的蝶上下顫了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