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C74
喻子延攤開左手手心, 他臉上展露的笑意顯示他認為自己很無辜。
他真的很無辜。通常情況下，人的第一反應都是這樣，盡力清除外界幹擾。但既然談話的另一方認為那不是幹擾，他無所謂。
剛才琳達拽着劉達航出去的時候, 劉達航一臉不樂意和擔憂。有時候, 還是女人更了解女人。琳達顯然看出了朋羊想要跟他談談。劉達航則仍是最早的那個思路, 用他慣有的方式對朋友也可以說是老板進行“保護”。當然還可能是劉達航心裏“愚蠢的”男人的保護欲作祟。
喻子延從來不覺得朋羊需要男人的保護。她向來有讓人開口的能力, 她也一直有讓人閉嘴的能力。她不是只靠臉蛋身材才華和運氣獲得現有這一切的, 還有一點別的——這個東西常被看作成功的亞裔女性必備的特質。各行各業。
“如果你是因為我來的，請不要再這麽做。”
就是這個東西。
解決問題比深陷其中更有吸引力, 至少對喻子延來說是這樣。
朋羊的嘴唇微微有點顫抖, 但那難以覺察。她想說的只有這個。上一回在這裏，艾莎和喻先生都在, 再加上Rose突然出現, 她和喻子延并沒有什麽私下交流。喻子延也與她保持了合适的社交距離, 就像她告訴子翔的，喻子延很得體。但喻子延今天再次出現在這裏, 她必須得做這個假設，她也必須說清楚。
喻子延聽到這句話後，看上去一點也不驚詫, 他面色情緒幾乎沒有什麽波動, 除了他垂了下眼皮, 但下一秒，他就帶點譏諷地笑問：“是什麽讓你這麽想的？”
“我很高興我錯了。我們出去吧。”朋羊給了喻子延一個燦爛的笑容。她想過喻子延可能是這個反應。
這個男人不會輕易難堪, 但她也不會，至少不是現在。
“我沒說你是錯的。”喻子延的笑容也變大了。“但除了這個，你好像還有什麽沒告訴我。”
朋羊吸了口氣, 呼出來。
喻子延的眼睛跟喻子翔有點像，但又很不一樣。像的是形狀，不一樣的是虹膜。世界上并沒有絕對黑的瞳仁這一說，只有相對黑的。喻子延的眼睛顏色跟AY更近似，淺一些，喻子翔
的則要更深一些。當喻子延不想掩飾他眼睛裏的精明和冷酷的時候，他不會。盡管她知道，他的眼睛也可以很溫柔。
她的确對喻子延有過許多複雜反複的情緒，但她從來不認為那是個“錯誤”。她更願意把那一晚發生的事當作“意外”，當作“小概率事件”，無論是相遇還是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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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到頭來，她真的“上了他，甩了他”，她還跟他弟弟相愛了，這簡直是最厲害的“複仇”。可他根本沒做錯什麽。
朋羊聲音下沉，“I’m sorry.”說出這句話時，她也轉過了身。
喻子延看着她的背影。他幾乎肯定她不是在為剛才那句話道歉，也不是在為那條“Let's call it off”道歉。甚至，她似乎都不是在跟他道歉。她為什麽要呢？但好像所有都包含其中。
“沒問題。你沒機會吃到倫敦最好的豬肉派了。”
朋羊的手已經在門把手上，她不太明白喻子延為什麽要這麽說，但他傳達的意思已經很明朗。她沒回頭，頓了頓，調侃道，“我聽說你才烤糊了一個。”
她于是聽到喻子延低低的笑聲。以及——
“你也沒機會聽到我唱baby one more time或者like a rolling stone了。”
朋羊回過頭，張圓了嘴巴。她不敢相信這句話是從她面前這個男人嘴裏說出來的，她也從來沒想到過這兩首歌可以出現在同一個句子裏。
“我唱的不賴。”喻子延說到這臉上出現了一點遲疑，似乎對這個說法不太自信，果然他馬上就調侃了自己，“至少比做飯好一點。”
“你非常……有品味。”朋羊擠出了這句話，盡力禮貌一點。
“我知道。你也是。”喻子延眼裏出現了一點溫柔。
外面的敲門聲這時響起，應該是李奧叮囑的香槟到了。
喻子延開了門，他在門邊，一邊套上自己的大衣一邊跟俱樂部的員工說：“放在那裏，中場休息時他們自己會開。”
朋羊意識到喻子延打算離開了。
那名員工把冰桶放在了桌上，又擺好了香槟杯，還未退出包廂。
稍稍的遲疑，喻子延看到她眼裏轉瞬的訝異，微笑再次出現在他臉上，“我很遺憾……錯過我弟弟今晚的比賽。我相信會是個好結果。享受今晚。噢我忘了恭喜你的格萊美。恭喜！”
朋羊與
他對視，她點頭，說謝謝，很誠懇。
他也點頭，帶着溫和的笑。
看在旁人眼裏，比如送香槟的陌生人，他們是如此簡單還有點溫馨的關系。她是他弟弟的女孩兒。所有人都知悉。
在WhatsApp上，他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恭喜。
喻子延扣着風衣的扣子走出了包廂。她跟他隐藏了什麽，毫無疑問。但他忽然也不想知道了。
寒風提醒着所有人這是寒冷的二月的夜晚，球場的燈光來自四面八方。鼓動的音樂與掌聲，喚醒了點燃了場內球迷的熱情。
朋羊踏上看臺，遠遠看到了隊列最後的喻子翔。
她鼓着掌，像身邊幾位那樣，像全場球迷那樣。
他看上去生龍活虎的，他在踏上草皮的那一刻，蹦了蹦，蹦的好像還很高，總之像極了他。
李奧沒見到喻子延出來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麽。
“那哥們又走了？”牛大王使勁鼓掌的同時往包廂的方向扭了扭頭，琢磨自己這個“又”在這裏用的真是又諷刺又精妙，不禁在心中誇了誇自己。他不讨厭喻子延，與初次相遇相比，他甚至有點喜歡那哥們。但喻子延畢竟只是偶像的哥哥，偶像還是偶像。
朋羊嗯了一聲，目光盯着場上。
“挺好的。哥哥就是哥哥，總得讓着弟弟。”話是琳達接的，輕飄飄的，四兩撥千斤的。
牛大王還沒來得及捍衛自己的偶像用不着人讓，李奧帶着笑意說了話，“這又不是孔融讓梨……”
“孔融是弟弟。我不是梨子。”朋羊打斷了李奧，她面帶微笑瞥了瞥李奧。短短兩面，她已經感覺到這一位和喻子延雖然有着完全相似的成長路徑，但是截然不同的個性。
這回，四個人都笑了。
李奧并不尴尬，但也試圖給自己挽回面子，他故意清了清嗓子，“咳，相信我，我中文比這好，我也不是那個意思。”他說完看了看琳達，琳達臉上倒是有點尴尬，他便道，“我們都有詞不達意的時候。”他說完笑着跟朋羊道了個歉，“你絕對不是梨子。”
琳達大部分時候是個滴水不漏的人，但就像李奧說的，她也有這種時候。她看向朋羊，朋羊朝她和李奧都擺了擺頭，表示沒放在心上。她的注意力
在球場上。
主裁鳴哨，比賽開始。
看臺上四人都已坐下。
片刻，李奧盯着場上藍色的3號，突然笑道：“子延本來也只打算看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牛大王彎腰，隔着朋羊不解地問。
“噢我聲音那麽大嗎？”李奧的表情和語氣總是很平易近人，但這一次，他明顯在用開玩笑的方式希望牛大王不要再參與。
李奧和喻子延太不一樣了。牛大王想，他抱歉地笑了笑。李奧更願意考慮別人的感受。喻子延是真的不太在乎。牛大王又做了個用拉鏈把自己的嘴巴拉上的手勢。琳達在另一邊恨鐵不成鋼的白了他一眼。
看在李奧眼裏，卻是覺得這個組合相當有趣。
“他一會兒飛香港。”李奧快速說完這句，也沒有再啰嗦，正經看起比賽來。他能看出來BY在試圖讓一切簡單一些。
很喻子延。這個想法在朋羊腦中閃過，沒有做停留。
李奧比任何人都知道這很喻子延。
喻子延是那麽計較時間成本的一個人。這件事可以看作，他去機場前還專門來一趟球場就為了見一見喜歡的女孩子，是件很浪漫的事。這件事也可以看作，那個女孩子是他弟弟的女朋友，他就半個小時的時間，何必來攪局？這件事還可以看作……
但喻子延直接走了。
李奧不會認為子延是聽了他的勸告，選了like a rolling stone。喻子延一定是認為自己留下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那麽，大概以後就算子延再來斯坦福橋看比賽，也不會是因為BY了。
中場哨響，切爾西兩球落後伯恩利。
朋羊站起來時望着那個熟悉的走向球員通道的背影，內心有些焦灼。
她看到他掀起球衣蹭了蹭臉上的汗，他很快消失在了她的視野裏。
牛大王和李奧的情緒都不佳，前者罵罵咧咧了好幾句，後者沒有那麽強烈的情緒，但臉上也是明顯的失望。琳達根本不在意比賽，她純屬看熱鬧，事實上她大部分時候都在用手機處理事情。
回到溫暖的包廂，李奧開了香槟，幾人各執一杯，一時誰也沒出聲。只有電視上的主持人和嘉賓侃侃而談的聲音。電視後來閃過的畫面裏，還掃到了看臺上的朋羊。
朋羊一手握着香槟，一
手握着手機，她的手機這時來了條信息，她低頭，點開。
【看臺上冷嗎？】
是皮埃爾。
必須得說，朋羊這會兒有點沒心思回他。
那邊顯示他在輸入，很快又一條信息過來：【切爾西會逆轉的】
又一條：
【你打算在倫敦待多久？我兩周後去英格蘭打比賽，我很想見你和子翔】
朋羊便側頭問牛大王，“皇馬在歐冠裏打英格蘭的球隊嗎？”
“曼城。第一回 合在伊蒂哈德。我記得是情人節後，全英音樂獎之前。如果老板你準假的話，我還打算去曼徹斯特看呢……”牛大王有氣無力地調侃着，他一邊說一邊在手機APP上查了一下，給了準确時間，“2月19日。”
朋羊于是回複皮埃爾：
【還好】
【我也希望】
【我那時還在英格蘭，我們到時約】
皮埃爾一直在線，他很快回了：【沒問題】
朋羊退出了WhatsApp。她擡起頭時，看到電視裏，一個長相粗犷的中老年白人男性振振有詞地說着，“我其實一直對喻打中場這個主意有所懷疑，他不是一個中場，他是一個邊後衛，他原本很擅長幹他的活兒……”
“別聽基恩的，那就是個愛爾蘭大老粗，他是曼聯名宿，照樣噴曼聯的球員，你還指望他會說切爾西好話？”過了一會兒，牛大王嚷嚷道。
然後是李奧的笑聲，“但基恩有一點說的沒錯，切爾西兩球落後保級隊，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電視裏，主持人的聲音：“顯然QPR也有球員在關注這場比賽，畢竟現在已經是二月了，如果切爾西輸掉這場，與榜首的積分差距還是6分……”
屏幕下方打出了推特截圖：
QPR的中場，也是喻子翔的英格蘭隊友雅各布-哈丁說：【伯恩利，撐住！】
還有著名BBC主持人也是前英格蘭名宿萊茵克爾的調侃：【寒冷的夜晚，對喻來說寒冷的比賽，我在考慮我是不是該直接關掉電視睡覺】
同時，實時積分榜也出現在屏幕上。
切爾西不光與QPR的分數差距是6分，且它們身後的曼城、利物浦和曼聯也有機會通過這一輪追近。即使是排名第5的曼聯，也只跟他們有5分的差距。可以說，切爾西現在面對雙重的困難境地。他們想要保持
争冠，咬緊QPR，但同時也不能落入争四的泥潭。這還只是聯賽環境。
主場0：2落後降級區的球隊，比賽還有45分鐘。
“好像是這個賽季最意想不到，也最艱難的一場比賽。”牛大王嘆了口氣。
朋羊拿着香槟走到窗邊，透過百葉的縫隙望向窗外的球場，空了大半，主場球迷看上去有點垂頭喪氣的。
琳達不動聲色走到了朋羊身邊。她的聲音和李奧的聲音疊加。在朋羊聽來，立體效果很強。
“剛才跟Rose聊的怎麽樣？她今天一整天表面上是奉承你的話一句接一句，但整個排演都在對你指手畫腳……她以為她是誰？”
“就怕這還遠遠不是最艱難的，老實說，這個賽季可能不是我們的賽季，我們還有好幾支前六的球隊沒打，包括QPR……”
朋羊的手離開了百葉，她很想知道，他此時此刻在更衣室會說些什麽。
“她是Rose Darling，新一代的rock star，被稱為可能複興搖滾的年輕天才，還有人認為她已經預定了搖滾名人堂的位置。”朋羊輕輕地說，“我沒忘記她是誰。但她忘了我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