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暴雨前
◎“我已經不需要你了”◎
一周後, 齊思喬找到池希恬。
在工作室一樓的會客廳，說是來聊聊劇本。
唐橙橙端了兩杯咖啡進來，坐在兩個人旁邊。
說實話, 她看不出來池希恬像是剛分手的人，三天前，她回到工作室，把手上的材料整合一遍, 打算着手新劇本的編輯。
失戀後, 她比之前更努力了。
早到加班, 池希恬每天就捧着電腦在辦公室裏待着。
沒有什麽變化，但唐橙橙就是隐隐覺得池希恬并不好。
至少, 壓着一股委屈勁兒。
齊思喬指出幾個地方讓她修改，沒什麽大問題就要定稿了。
“這次的男主我想請程厲, 我助理和他經紀人談的差不多了，但對方表示條件都可以談, 就一個要求。”齊思喬合上筆蓋，視線移到正低頭折劇本一角的池希恬，“他想讓你跟組。”
忽地，池希恬擡眸，微微一頓。
印象裏，她和程厲還沒有熟到這種程度。
想着這人又在憋着什麽壞。
“沒事，我也尊重你的意見，不想的話我讓助理再去談。”齊思喬聳聳肩, 她真的想和傳說中的天才影帝合作一次。
《初戀》這個本子在當時海選角色的時候，網上程厲的呼聲一度高漲, 甚至沖到了熱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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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宣傳畫的人物和他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天選男主。
池希恬轉了一圈手裏的筆, 慢慢放下。
這是她花費時間精力打造出來的劇本，網上的那些評論她也刷到過，創作者當然希望最大程度還原劇情。
所以，只要不是過分要求，她都會盡量配合。
“我這邊沒問題。”
池希恬也不是第一次跟組。
三人的會客廳，沉默了一秒。
齊思喬嘆了口氣，擡起眼皮，把暫定的演員表推到她面前，“池老師，我其實很清楚你和潮汐之間的事情。”
“既然當初定好了角色，那如果沒有什麽不可抗力的原因，她大概率會在組裏，所以我希望你還是再考慮一下。”
她和蘇潮汐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但對池希恬，也有欣賞和喜歡。
池希恬的視線聚在幹幹淨淨的一張白紙上。
她的聲音啞了幾分，落下一個“好”字。
這場會議，以齊思喬起身離開作為結尾，旁邊唐橙橙皺着眉頭，抱緊雙臂靠在椅背上。
“要我說，就不能同意，蘇潮汐明明知道你和季予淮的關系，還跑到面前給你上眼藥。”
得知事情原委，唐橙橙這些天光想想就覺得生氣，當初池沂舟打人，怎麽就沒把她叫上。
過後，唐橙橙幾次想給季予淮打電話憤憤不平，池希恬攔了，說沒那個必要。
她不想幾經轉折後再和季予淮有什麽聯系。
唐橙橙倏忽又湊上前，單手撐在桌面，問她：“所以，你們倆分手後這些天，他沒再聯系你？”
“我把他拉黑了。”
她的語氣沒什麽高低起伏，像是在訴說平靜事件。
“然後呢？他就沒換個號繼續？”
池希恬的筆尖落到劇本單頁上，慢騰騰暈染成一個黑點，再收回已經印到下一層。
他來過忍冬園。
池希恬遠遠看到他，選擇饒了道。
而後的幾天，不知道他有沒有再來過，因為池希恬始終選擇了另一條路。
思緒飄回，池希恬回她：“那我改天去換個電話卡。”
“行啊，買個連號的。”
池希恬笑笑，收了桌上的文件打算回辦公室。
唐橙橙在身後提醒她：“齊思喬說那事你再考慮考慮，你這去了不是給自己添堵。”
“知道了，唐總。”
她的聲音漸行漸遠，慢慢随着腳步消失在樓梯口盡頭。
辦公室內，池希恬重新翻開了演員表。
當初看見蘇潮汐第一眼，她就覺得很合适，娛樂圈的女明星，不凡臺前閨蜜情，背地暗掐架的。
大家都是出來工作的，今天避開了明天說不準又遇到了。
池希恬沒打算刻意去躲着。
工作內，她不想摻雜私人感情，再者說，池希恬基本不會待在片場。
放在以前，她可能不會這麽理性。
自嘲笑笑，旁邊的手機很合時宜地響了一聲，池希恬垂眸，看到了程厲的名字。
兩條微信消息映入眼簾。
【程厲】：在林城這邊拍戲。
【程厲】：給你個機會，請大明星吃飯。
在南城那會，他确實幫了池希恬，當時兩個人也約好了。
程厲說過，他會來這邊工作。
《潮汐》那邊的拍攝已經結束了，殺青飯剛過，就等着之後審核上架了。
池希恬前些天在朋友圈裏看到了林一發的劇組大合照，還在底下評論了一句恭喜。
當事人來問她，首映禮要不要去湊個熱鬧。
池希恬頓了頓，回了兩個字：不了。
思緒拉回，她盯着手機上的消息，已經答應過的事，也沒有什麽推辭的必要。
【程厲】：我今天中午剛好有空。
【程厲】：你挺幸運，不用預約。
挺久沒見，他怎麽還是這個樣子……
欠欠又自戀的，沒什麽實質性變化。
【池希恬】：知道了，一會把地址發給你。
【程厲】：我很忙，發給我助理。
【池希恬】：……
……
一個多小時後，池希恬來到忍冬園對面一家私人菜館。
夏迎訂的位置，她當時對着地址擰了一下眉頭。
“老板，是有什麽問題嗎？”夏迎站在她對面，俯身小心翼翼地開口。
這家店菜色和環境都不錯，池希恬去過很多次。
但她怕會遇到季予淮。
“沒什麽，你先去忙吧。”池希恬擡頭，朝夏迎的方向笑笑。
世界上哪有那麽巧的事。
況且，這麽久過去，他應該早就離開了。
雖然不知道季予淮做這些事出于什麽原因，但總不可能是突然醒悟地愛上她。
季予淮一直是個很理性的人。
或許是覺得虧欠想彌補，但無論如何，池希恬都不太需要。
飯點，餐廳裏人滿為患。
考慮到程厲的身份特殊，池希恬訂了四樓的包間。
田園裝修風格，牆上是麥田實景畫，偌大的十人豪華包間，兩個人略顯冷清。
程厲在十分鐘後推門而入。
墨鏡，黑色口罩，紅色機車服，他整個人肆意又張揚的闖進池希恬的視線之內。
哪怕捂住臉，氣質都是超脫常人的惹眼。
“小粉絲，傻了？”一道戲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三兩下把口罩和墨鏡摘下來。
輕輕一抛，扔到邊上。
“見到我也不用太激動，畢竟……”
池希恬冷不丁地打斷他：“程厲。”
“嗯？”
緩緩落下個疑問的尾音，他的眉眼上挑。
“你太吵了。”
程厲：“……”
目光移過去，他才注意到，池希恬有點不一樣。
黑色小皮裙，她穿了件很鮮亮的上衣，兩條又直又白的腿落在陽光下，透得發光。
她很适合這種風格，看着不違和。
比以前那種素色的連衣裙靈動，也更貼近她的性格。
“你為了見我，特意打扮的？”懶洋洋收回目光，他的聲音帶着點吊兒郎當。
池希恬給了他一個“你自己體會”的眼神，沒作聲。
這家餐館的上菜速度很快。
兩個人，池希恬點了滿滿一桌子。
落座，程厲饒有興致地看向旁邊的人，“吃完你這頓，我這個月都上不了鏡。”
他拿起筷子，一個菜裏挑了幾下。
忽地，兩個人之間響起一陣提示音，桌面上，池希恬的手機屏幕亮起。
她瞥了一眼，是每日的天氣預報提醒，晚間有雷暴雨。
程厲的目光被吸引一秒，而後頓了頓。
她換了手機屏保。
第二次遇見她，程厲拿過她的手機，不經意間瞥了一眼，當時是一張很模糊的背影，他猜測那大概率是季予淮。
如今被一片熱烈洋溢的太陽花取代。
積極又溫暖。
程厲心裏陣陣翻湧，在腦海裏逐漸形成一個有些大膽的猜測。
他沒壓住自己的猜測，目光裏有了隐晦不明的情緒。
她是不是分手了？
想問，又怕觸及到傷口，欲言又止，程厲的目光在池希恬身上停了一秒又一秒。
撐着下巴，他的視線被池希恬察覺，後者摸了摸側臉，以為是自己妝花了。
“小粉絲。”
池希恬皺眉，不耐煩應了聲“啊”。
現在都不張牙舞爪地反駁了，程厲微眯了眯雙眼，漆黑瞳孔停在她身上。
“明天有時間嗎？”
池希恬面對他，問道：“你先說事。”
“探班，來不來。”
“不來。”池希恬盛了一碗湯放在自己眼前，想也沒想地拒絕。
程厲不惱，這個答案在他意料之中。
“那吃飯呢，我請你。”
“不吃。”
“看電影。”
“不看。”
池希恬終于回過頭看向他，挺納悶的。
包間內，只有中央空調的微弱出氣聲，四目相對，池希恬擱下筷子，側過身。
“我說，程厲，你是不是沒什麽事做？”
每天檔期排得滿滿當當的程大影帝一愣，妥協似的收起手臂，靠在椅背上慢吞吞道：“是，我每天閑得要命。”
池希恬沒好氣道：“可我很忙。”
“那我去找你呗。”
一句話，兩個人同時愣了兩秒，池希恬難以置信地望向他。
當事人清清嗓，尋了個看似合理的借口，“齊導沒跟你說，我是你的男主角。”
這句話，挺有歧義的。
他沒給池希恬反應的機會，又繼續道：“找你聊聊本子，都不行？”
可是開機還不知道訂在什麽時候，他現在來聊什麽劇本。
但程厲在圈裏是出了名的敬業，似乎也不是什麽讓人意外的事。
“行，你訂個時間，讓經紀人聯系我助理。”
程厲笑笑：“我訂？”
“你遷就我？”
池希恬真想知道他到底為什麽能這麽自戀。
“這周末，行不行。”池希恬拿出手機，打開夏迎給她打的一周安排。
她就是不想順着程厲的意思。
而且，确實只有那天的時間是空白的。
“行啊，聽你的。”
池希恬懶得跟他糾纏拉扯，想着這種自戀又愛撩的影帝，實在騙了不少無知少女的芳心。
當初的習瑤瑤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并不想和程厲有什麽沒必要的牽扯，更沒有做影帝背後女人的打算。
一頓飯，程厲實際沒吃多少。
拎着沉甸甸的打包袋，他走在池希恬旁邊。
餐廳門口是熱鬧的車水馬龍，絡繹不絕的聲響宣誓着這座城市的晚高峰即将拉開帷幕。
天色陰沉，暴雨來襲的前夕，狂風撩動林蔭道旁邊的樹枝。
“住哪，我送你。”程厲單手幫她拎着幾個菜品，遞過來一個頭盔。
還是她在南城看到的那個限量款，上面的簽名有些掉色。
“東西給我吧，就在這對面。”池希恬指了指忍冬園的高層樓宇，緩緩伸手。
出乎意料的，程厲從兜裏摸出一條項鏈，吊墜上是顆小小太陽。
做工精細巧妙，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粉絲應援物，你也得有。”程厲說得理所應當。
池希恬想起之前在微博上刷到的，他的粉絲給他寫過一首歌，曾經爆紅全網。
裏面有一句是“你是我擡頭就看得到的太陽”。
她很喜歡這個寓意。
像在捧在手心裏，池希恬漸漸擡眸，陰暗潮濕下，他還是有一眼望去定睛的氣質。
慢慢合上掌心，池希恬第一次沒拒絕。
順勢，接過他手裏的打包袋，一個側身，瞬間僵在原地。
跌跌撞撞落進深海的浩瀚幽邃。
季予淮單手拎着西裝外套，緊抿唇，幹淨襯衫被風得往後刮了刮。
平穩又死寂一般的安靜。
時隔多日，停在不遠處，他的視線全數聚在眼前人身上。
說不出有什麽情緒。
他來了多久，池希恬不想知道。
身側，程厲拉過她的手腕，把打包袋如數交到池希恬手裏，随後，跨上摩托車。
戴上頭盔的前一秒，他似是故意般的，微微俯下身，男聲帶着絲調笑，“說好了啊，周末我來找你。”
一陣灰塵卷着轟隆隆的聲音，在她面前快去駛去。
收回視線，池希恬無視遠處人的存在，直接往忍冬園的方向走。
提重物下墜的手臂在幾秒後忽然被一股力量牽制住，她沒轉身，鼻尖已經被淡淡的薄荷味包圍。
兩個人，在暴雨欲來的天，可愛班僵持不下。
“放開我。”她的聲音淡淡，卻帶着絲沒想回頭得堅定。
喧嚣街頭，車流擁擠緩慢移動。
他的掌心比暴雨前夕的風還要涼，禁锢着她手腕上的寸寸肌膚。
怎麽都掙脫不掉。
季予淮繞到她眼前，居高臨下，他的身影疊在池希恬胸前，遮擋住了她所有視線。
纖細手腕被松開，可把她前面的路死死攔下。
緩緩擡眸，池希恬後撤了一步。
半晌，在兩個人僵持不下的沉默中，季予淮擡手，卻被池希恬悄無聲息地躲開。
無數情緒，落了個空。
他停在幾步之外，呼呼作響的風從指縫溜走。
“能讓讓嗎？”
在她眼裏，自己像個陌生人。
曾經看向池希恬的每時每刻，她眉眼彎彎，眼裏都是自己的身影。
沒容下任何人。
季予淮聲音啞得不行，帶着濃濃情緒，“你和程厲在一起了？”
頓了頓，池希恬別了別耳邊碎發，扔來一句：“和你無關。”
他們之間已經結束了。
徹徹底底。
無論有沒有和程厲在一起，都沒有告訴他的必要。
“季予淮，我一直認為，你是個很冷靜的人，至少在感情方面，拿的起放的下，彼此都各自安好。”
她已經往前走了。
至于身後的事，也不想再回憶。
她想，季予淮這麽忙的人，怎麽會有時間去思考瑣碎又難處理的愛情。
分手後，她不糾纏，季予淮也該回到原先的位置。
幾秒後，池希恬重新擡頭，緩緩道：“如果你是想補償我，那大可不必，很多東西不是簡簡單單幾句話就能揭過去的，而且……”
頓了頓，風在亂舞，擾了他的思緒。
“我已經不需要你了。”
以後的日日年年裏，她的人生規劃裏，叫季予淮的那一欄，被生生挖空了。
默然，他的身體僵了僵，一抹複雜神色在眼底留戀，他的喉嚨裏發幹，“家裏還有些你的東西。”
他不是只想補償，有太多太多的話都壓在心裏，卻沒有開口的機會。
因為池希恬已經不想回頭了。
聲音如雷貫耳，重重砸過來，“扔了吧。”
她的回答不假思索，沒給兩個人留一點回旋的餘地。
池希恬說，我不要了。
“什麽都不要了嗎？”
驟然，豆大的雨點落在他肩膀上，透過襯衫濕潤進皮膚，涼意四溢。
隐隐豎起一道防線，隔絕了幾步之遙的兩個人。
池希恬的聲音裏沒什麽溫度，冷冷清清響起：“嗯，都不要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老婆們的營養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