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再聯系
◎“她只喜歡我”◎
走廊昏暗的燈光描摹季予淮的側臉輪廓,冷淡又疏遠。
靠近時,周圍彌散着淡淡的煙草氣,經久不散地蔓延在三個人中間。
季予淮不動聲色地把池希恬拉到自己身後,下一秒,他擡眸,視線對上了眼前的男人。
場面一度陷入場泥潭般的僵局。
池希恬扯了一下季予淮的衣角,低低軟軟的呢喃聲落入他的耳邊,“你怎麽來了?”
程厲略過面前人的肩膀,只能看到池希恬的眼睛,清澈明亮。
她在驚喜,在期待。
“臨時出差。”淡淡幾個字澆滅了她的盼望,頓了幾秒,季予淮重新啓唇:“但我貌似來得不是時候。”
好像驚擾了別人的美夢。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對面的程厲,後者側着身,沒什麽要走的意思。
“這是我們劇組的演員,剛才在聊本子。”怕程厲開口胡言亂語,池希恬先一步解釋。
她并不想讓季予淮誤會。
偏偏,他不看電影,更不了解作為優秀演員的程厲。
一門之隔,程厲被劃在界線之外,他輕挑的眼神停留在池希恬身上幾秒。而後挪開。
“那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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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背影融進昏黃的走廊燈光中,幾步後又回頭,笑得張揚又恣意,“下次來我房間吧,小粉絲。”
他留下這麽句意味深長的話,而後消失在池希恬眼底。
剩下兩個人的空間,安靜了很久。
關門聲突兀響起,伴随着行李箱劃地的滾輪轉動,幾秒後,慢慢消失殆盡。
季予淮抿唇,遲遲沒作聲。
這個男聲,刺耳又熟悉。
如果他沒猜錯,應該自己上午聽到的。
池希恬捏着指尖上的軟肉,想着怎麽開口,一轉身,撞上結實的胸膛,鋪面而來的薄荷香氣蓋住的所有煙草味。
她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邊的酒店?”
挑開一個話題,她看見眼前的人單手松松領帶,也貼近一步。
“你手機打不通,問了夏迎。”
在飛機上,池希恬給她撥過很多電話,一直到南城機場,季予淮才看到的十幾個未接來電。
後來,角色互換,季予淮從通訊錄裏找到了夏迎的電話,說是整個組都在避暑山莊的度假村酒店。
“那你要在這邊待幾天?”
“看情況。”
“訂酒店了嗎?”
“沒有。”
步步緊逼,池希恬的小腿觸及到一處軟墊,退無可退情況下,她坐到了床上。
居高臨下的靠近,他雙手撐在池希恬兩腿邊,漸漸平視,溫熱鼻息讓空氣中漸漸升溫,他幾近沙啞的聲音響起,撞進濃夜,“問完了?”
池希恬緩緩點了一下頭,伸手抓住床單,心跳愈演愈烈。
下一秒,季予淮的吻落下,全然不同于往日的克制冷靜,掐着她的細腰,更像是攻占和掠奪。
撬開她的貝齒,沒有給一絲喘息的機會,欺身壓下來。
空氣裏,都是兩個人急促的呼吸聲。
池希恬的眼裏全然一片霧氣水光,視線朦胧,伸手環住了他的脖頸。
這個吻,又深又漫長。
“關……燈……”氣息不穩,池希恬在意識消散之前斷斷續續出聲。
季予淮的唇落在面前人的眼睛,很溫柔地哄她,“希希,讓我看看你。”
房間氛圍燈下,兩個身影交疊,他的指尖很燙,灼燒熱烈的愛意。
慢慢擡起她的下巴,拇指啓開軟唇,季予淮枕在她的肩窩,音色又低又啞,“叫出聲來。”
……
淩晨三點,房間的燈全熄滅。
整座城市都陷入黑暗中,混沌又寂靜。
季予淮去浴室沖了涼,圍着酒店浴袍,他在客廳陽臺上抽煙。
打火機的光一閃而過,玻璃窗上的影子忽明忽暗。
他微眯着雙眼,在手機上看到幾個未接來電。
幾小時前,宴時打來的。
指尖觸碰到那串熟悉的號碼,他回撥過去,随即把聽筒放在耳邊。
鈴聲大概響了半分鐘,通話被接起時,那邊的人心情并不好。
宴時被擾了清夢,語氣非常惡劣,“你有病啊,大半夜給我打電話。”
掐滅手裏的火光,他不急不慢開口:“剛看到,什麽事?”
而後,季予淮倒了杯熱水,喝了兩口後放在客廳茶幾上。
“有病,挂了,有什麽事明天說。”宴時睡意朦胧地想挂掉這通來電,語氣中都是混沌不清。
季予淮淡漠應了個“行”字。
一秒後,那邊的人先變卦了,“等等,被你吵得我都睡不着了。”
“現在說吧。”
他沒挂,也沒作聲。
随即宴時那邊傳來細細簌簌地吵鬧聲,幾秒後,他才重新開口:“我聽何易說,你去南城了?”
“嗯。”
也沒什麽可瞞的。
“你有病啊,這邊一堆事等你處理呢,怎麽着,你撂挑子要去度假?”宴時剛開始還以為是南城有新項目,但是何易告訴他,說是季總沒有這方面的行程安排。
宴時當時就愣了,他們這位季總多年在外有工作狂稱號,有什麽事會比公司的事還重要。
确實有,但不該是南城。
夜色漸深,季予淮的落在遠處燈塔的視線一頓,默不作聲。
“來,跟我說說你怎麽想的?”
關于這個問題,連季予淮都沒有正确明了的答案。
在上午的電話挂斷後,他讓何易訂了最近的一班飛機,說不出什麽太明确的心情,但有一點他清楚,對于程厲這個人,他并不喜歡。
季予淮很少做沖動的事。
稍頓了頓,他在黑夜中出聲,“池希恬在這邊。”
宴時更摸不着頭腦,“所以呢?”
“人家是去工作的,你湊什麽熱鬧?”
“走這麽着急,不知道還以為你是去抓奸的,想着也是,你又不喜歡人家,池希恬要是有了別人,你估計能順水推舟做個人情成全他們。”
從頭到尾,宴時都沒覺得池希恬獲得過多少喜歡。
零星可憐的一點,是因為她那雙明亮通透的桃花眼,讓池希恬在毫不知情的狀況下做了很多年影子。
季予淮沉默,在宴時陳述事實般的輕松語調中,他沉沉心緒驚起一圈漣漪,久久沒平複。
他确實不需要捉奸,因為……
“她只喜歡我。”
季予淮至少可以确定一點,池希恬對他自始至終都沒變的愛意。
宴時之前就說過,她的堅定真的給了季予淮很多底氣。
當事人那時候就沒反駁。
所以,壓根不存在什麽順水推舟。
這句話,在兩個人之間掀起前所未有的沉默。
宴時在那邊欲言又止,“你……”
“算了,當我沒問。”宴時作為一個單身人士,懶得在大半夜跟他讨論這些高深莫測的愛情文學,只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再說。”
“那公司這堆事誰來管,我嗎?”宴時聲音裏滿滿的震驚,在想這人是不是瘋了。
“嗯,挂了。”
最後,那邊宴時的話甚至只有半截。
一場通話,在十幾分鐘後傳來“嘟嘟”忙音。
鐘表嘀嗒轉動,季予淮在客廳抽了一夜的煙。
……
翌日清晨,池希恬在一陣眼酸背痛中睜眼。
看向陌生的天花板,昨晚的情節如果過電影般的塞進腦海。
臉紅心跳又香豔的場景讓她蒙上厚厚的被子,直到心情平複才鑽出來撿地上的衣服。
季予淮留了字條,說是有事,晚上才能回來。
空蕩蕩的酒店房間,只有身上暧昧痕跡和扔在角落一邊的行李箱證明他昨晚确實來過。
洗漱過後,池希恬下樓吃早餐。
度假村酒店的早餐出了名的豐盛,來這邊一個周,她還沒來餐廳嘗過。
自助供應的中西兩式,中間位置取,兩側靠窗的地方是就餐的桌椅。
在這邊剛好能看到附近的天然溫泉池,白氣騰騰上升,林一說有幾場戲要在那邊取景。
池希恬烤了幾片吐司,選擇坐在距離人群較遠的地方。
從做編劇後,她偶爾喜歡獨處的空間,在腦海裏把劇本的情節串成一臺成型的影片,播放無數遍。
偏偏,有人喜歡來打擾她。
餐廳門口,程厲一身黑色機車裝,拎着頭盔朝她這邊走過來,又酷又拽。
斜陽光影落在他身上,細碎短發鍍了層金,一片黑色壓下來,剛好遮住了整個桌面。
“挺巧啊,小粉絲。”目光昭然,他自顧自就坐在對面。
兩條長腿微曲,程厲彎着腰,雙臂支撐在大腿上,他偏頭看向池希恬。
空氣中,視線在交彙那一刻被她躲掉,老實講,池希恬不相信世界上絕大多數巧合。
她追季予淮的很多年,來來回回就制造過很多不期而遇。
這算是她少女時期的小心思。
端起熱牛奶喝了一口,她緩緩開口:“你能不能別這麽叫我。”
“不能。”
池希恬:“……”
她剛才并不是在跟眼前這個人商量,但程厲總能找到讓她妥協的辦法。
“我不是你的粉絲。”
“哦。”
池希恬懶得搭理他,精力都放在面前的早餐上,拿着叉子在吐司上戳了幾個洞。
不經意間,程厲輕笑一聲,揚揚手裏的盔,問她:“兜風,去不去?”
“不去。”池希恬想也沒想就拒絕,幾秒後,疑惑的目光掃到他身上,“你今天不去組裏拍戲?”
“夜戲。”程厲也沒強求她,起身,在拎着盔走之前又忽然轉身,“你去看嗎?”
“不去。”又是同樣冷冰冰兩個字。
在他的意料之中,程厲懶懶地應了個“行”字,随後又補了句:“來的話我就考慮考慮給你換個稱呼,小粉絲。”
“你……”
他這個人,像個無賴似的。
“那咱們就晚上見。”他笑得張揚,詭計得逞得壞,“對了,昨天那個是你男朋友?”
蹙眉,池希恬真不期待能從他嘴裏聽到一句好話。
果不其然,程大影帝“啧啧”兩聲,“真的一般。”
……
南城郊外,大多是圈起來的自然保護區。
街道對面,幾棟上了年紀的獨立別墅,很多年沒有翻過新。
開發商不敢拆遷動用,說是為了保留南城的文化。
這邊嘗嘗是旅游團光顧,現如今到了淡季,顯得荒無人煙。
野生藤曼在牆邊爬得密密麻麻,枝葉茂盛得郁郁蔥蔥。
花園內,季予淮拎了幾盒營養品,在外面躊躇不定幾分鐘,沉思過後還是按下門鈴,退到一步之外。
半分鐘後,頭發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棍來開門,看到站在自己眼前的人先是愣了幾秒,随後不敢确認地出聲:“小季?”
“您還記得我。”他嘴角揚起淡淡笑容,跟在老人身後進門。
合上大門,室內漸漸回暖,季予淮把拿來的東西放進廚房。
老人一個人獨居,所有的東西都是随意擺放,不美觀但整潔。
“你也有很多年沒來看過我了。”老人在門外的沙發上坐下,細數日子,“自從蘇丫頭決定在國外定居後,你也回了林城,我這邊是越來越冷清了。”
“上次見你還沒工作吧。”老人回憶往昔,數着已經四個年頭,感嘆道:“現如今,你更成熟穩重了。”
季予淮身體一僵,随即從廚房走出來,搬了張椅子在老人面前坐下。
“嗯,那年大四。”
他記得很清楚。
每個假期,季予淮都會來南城這邊待幾天,這是高中畢業時候,季予淮答應過她的。
一直延續到大四那年,季予淮得到她要在國外結婚的消息,心灰意冷下答應了池希恬的表白。
所以在工作之後,他只會按時打錢,卻沒再來看過一眼。
季予淮試圖開始新的生活,盡管這些年效果甚微。
面前老人露出慈祥的笑容,關心他,“現在工作順利嗎?有沒有找女朋友?”
季予淮說:“您不用操心,我這些年都挺好的。”
“這些年,蘇丫頭有跟你聯系過嗎?”
忽地提到這個問題,在季予淮心頭撞了一下又一下。
事實上,在英國出差那幾天,真的是他們四年來有的第一次交際。
她還是那麽漂亮,舉手投足能贏得季予淮的全部目光。
似乎什麽都沒有變。
半晌,他整理情緒重新開口,啞意濃濃,“偶爾。”
“那丫頭過得苦啊,但是出了國的人沒有那麽容易回來,她要面子,幾次在電話裏跟我哭。”老人深深嘆了口氣,又道:“我就這麽一個孫女,但是我老了,說話也不好使,你要是有空也幫忙勸勸她。”
說着,老人用幹淨的手帕擦拭面頰的淚水。
季予淮微怔,難以置信地反問:“她,哭了?”
聲音裏暗含顫抖,心疼和不舍交織,季予淮斂下眼眸。
印象裏,溫柔又有力量的人從來都是挂着笑容的,永遠是所有人眼中的完美學姐,季予淮沒見她哭過。
“唉,她受了不少委屈啊,電話裏難免情緒激動了點。”
工作這些年,季予淮就是刻意去切斷和她的所有羁絆,但是今時今日,讓他放任不管,季予淮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對暗自情根深種的人,他狠不下心。
“您放心,我會勸她。”
夜幕降臨,郊區的風大,在外面不停呼嘯着。
落地窗外,繁星點點,街上沒什麽行人。
季予淮半小時後才約到車,拒絕了老人的晚飯邀請。
“不了,女朋友還在等我回去。”他是在提醒自己。
“改天領來給我這個老頭子看看,我給人家姑娘包大紅包。”聽到季予淮的話,他也跟着高興。
季予淮沒什麽情緒,淡然應聲:“有機會吧。”
“你一定要好好對人家啊。”
一開門,晚風灌進衣服,他的聲音混進夏夜裏,一個沒什麽重量的“嗯”字。
慢吞吞消散在空氣中。
回程路,漫長又寂靜,從遍地樹叢到燈紅酒綠用了半小時。
正值晚高峰期,喧嚣的街道喇叭聲不停,在中心商城這邊堵了太久。
紅綠燈的分岔路口,等了一輪又一輪。
前排司機煩悶得開窗抽煙,風呼呼灌進耳畔,季予淮的指尖在通訊錄上停了很久。
他不知道怎麽去撥這通電話。
兩個人之間有太多的空白期,想回憶都不知道從何說起。
季予淮确實很想她。
去過很多次英國,卻始終沒勇氣站到她面前。
在得知她結婚這個消息的第一年,季予淮只能用拼命工作來不停麻痹自己。
後來,他慢慢适應了池希恬的存在。
但年少時期的感情大概就是驚豔又難忘,至少到現在,再提到這個人,他還是會被牽制住。
幾分鐘後,躊躇不定下,他按下了那個塵封很久的電話號碼。
過眼煙雲般的景色,他的心跳在響起的鈴聲中都清晰明了。
窗戶上升騰起陣白色霧氣,慢慢又消散。
接通那一秒,這座城市的時間,好似都停滞住了。
一秒,兩秒,沒人主動先開口。
季予淮眼眸中閃過一絲情緒,很快被放大,他張張口,聲音都有些發幹,“喂。”
“阿淮?”
清冷又熟悉的女聲落在他耳畔,朝思暮想這個詞往往隔着漫長海岸線。
這個夜晚,注定不普通。
在所有湧出的情緒中,季予淮生生強撐出的鎮定,緩緩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