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暈車藥
◎“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和池沂舟的通話總是不歡而散。
從小吵到大,意見沒統一過。
然而後來這兩年,她也沒再去和季予淮提結婚的事,遵從了所謂的順其自然。
大概半個小時後,網約車停在工作室門口,玻璃門被擦得透亮,從外面清晰可見部分陳設。
複式兩層,簡約的裝修風格,坐落于林城的商業中心區。
她其實很少來這邊坐班,二樓的辦公室空了半個多月。
二樓觀景欄杆處,能看見底下三兩個剛入職的員工在辦手續,池希恬推開辦公室的門,一陣潮氣卷進鼻腔。
混着細微飛塵,她猛吸了一口氣。
工作區還算幹淨整潔,池希恬抽了兩張衛生紙擦了一圈桌面,剛把包放下,近處傳來陣叩門聲。
擡眸,視線移過去,女人懶懶散散地靠在框邊,手裏拿着兩份文件,饒有興致地在她身上打量。
唐橙橙是她的大學同學,現在兩個人成為了合作夥伴,各司其職,池希恬負責創作,她滿世界拉投資方。
“啧啧,昨晚戰況慘烈啊。”高跟鞋聲有規律地靠近,唐橙橙挑挑眉,視線落在她的脖頸上。
池希恬感受到她熾熱的目光,心神不寧似的清清嗓,擡手遮住了發深紅痕。
“心虛啥啊,”唐橙橙幾步過來,順手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下,調侃道:“以前看不出來啊,季予淮這樣的人居然還……”
挺不節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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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句她沒說,聳聳肩留下意味深長的笑。
她追季予淮這事,就算不上什麽秘密,當初林城文學院人盡皆知。
從始至終,季予淮對任何人都高冷得沒邊,遇到這種事更是沒什麽興趣。
池希恬也不是唯一的追求者。
然而,她當時僅靠一句“世上無難事”給自己加油打氣,畢業之際,還真把那座冰山融化了。
作為四年的見證者,唐橙橙挺佩服她的勇氣和耐力。
墊腳往樓下看了兩眼,她随口問道:“昨晚拉你熬夜,今天不送你上班?”
“嗯,”算不上什麽大事,池希恬沒想在這些細枝末節上計較,“他去英國出差了。”
“又去英國?”唐橙橙挺納悶。
是頻繁了點,但有關工作上的事,池希恬從來不會多問。
季予淮這些年經常在林城和倫敦之間往返。
“嫖完就走啊?”唐橙橙不滿的語氣充溢到每一個字。
別開視線,池希恬沒回答這個問題。
想到昨晚的畫面,她盡量抑制住強烈的心跳聲,稍咳了一下,轉移話題,“是有什麽事?”
“哦對,”思緒被拉回,她手點着面前兩份未打開的文件,“今早林導的助理給我打電話,說想在你這開個後門,下個劇本他也有興趣。”
“我答應他會考慮,抽空咱們一起吃個飯,”唐橙橙随便翻開一頁,點着末尾那幾個零評價,“啧啧你還真別說,林導每次開的價還是很可觀。”
他們也算是老合作夥伴了。
四年前,池希恬寫出來的本子無人問津,只有林一願意給她這個機會,出手也大方。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是池希恬的貴人。
當事人點點頭應道:“吃飯的事交給你定吧,到時候記得讓夏迎提醒我就行。”
唐橙橙擺擺手說好,退出去還不忘提醒她有時間把桌上的合同看了。
幾秒後,室內重新恢複安靜,松了口氣,池希恬放下捂住脖頸的手,局部熱氣漸漸散去。
她從旁邊包裏翻找出一支遮瑕膏,對着黑屏的手機來回點塗了兩下。
今早走得急,都沒注意到脖頸上的痕跡,池希恬平時不太喜歡化濃妝,這管滿滿的遮瑕膏壓在箱底都快過期了。
還沒來得及合蓋,被擡起的手機在掌心忽地震動一下。
以為是季予淮的消息,她放下手裏的東西。
沒有期待的對話框彈出,取而代之的是林一的消息,說的是跟組的事。
【林一】:池老板,給個面子啊,我可聽小夏說了,你八月份可是沒什麽工作安排。
【林一】:這次在南城老街取景,那可是避暑山莊啊,就當是來旅游的,順便抽出點時間給我劇組做點指導工作。
《潮汐》是小鎮漁村故事,林一思來想去還是選擇了那邊。
池希恬的本子,每個的鏡頭都要拍得很有質感,才撐得起整個劇情。
然而,她的視線落在屏幕面前的南城兩個字上。
讀大學那陣,季予淮每年都會去南城,原因不明。
後來變成了倫敦。
池希恬沒多問過,認為他大概是喜歡那座城市,就始終想着去看看。
上學時父母不放心她出遠門,工作後又忙得焦頭爛額,可她一直記在心裏。
想到這,她改了口。
【池希恬】:行,那下個月就麻煩林導了。
有關季予淮喜歡的,她還是想去看一眼。
這些年兩個人的感情平平,很少吃飯約會,池希恬總覺得自己不夠了解他。
【林一】:客氣,記得跟你家那位報備。
【林一】:去年那次可把我們制片人都吓壞了。
記憶追溯,那大概是季予淮最失控的一次。
池希恬從來沒有跟組習慣,第一次,和林一的團隊去了意大利小鎮取景。
戀愛生活的寡淡讓她沒找到合适時機去提這件事,下飛機後偏偏通訊設備沒電了。
當晚,季予淮追過來。
聽說是拿她的身份證號查的行程。
池希恬永遠都忘不了,季予淮風塵仆仆,整個人微喘着氣,在衆目睽睽下把她拉進懷裏,下巴抵在她的肩窩。
彌散的熱氣灑在耳邊,他的語氣有了塵埃落定的放心,“下次出差記得告訴我。”
他說自己不喜歡不告而別。
那時候,池希恬能感受到他所有的不安和慌亂。
或許,他只是不善于表達這份感情……
……
英國,倫敦希斯羅機場
偌大空間承載來往匆匆的行人,擦身而過都是陌生的臉龐。
混在一陣陣陌生的語言中,季予淮輕“嗯”的一聲都有些突兀。
西裝筆挺,他在人群中怎麽都藏不住的矜貴氣質顯露。
季予淮始終是所有情況下的焦點。
骨節分明的手擡起,輕握着手機附在耳邊。
“剛下飛機。”低沉的聲音混着機場英文播報聲傳到國內。
旁邊助理自然接過行李箱,跟在他身後半米開外。
懶洋洋的腔調在耳畔響起,八小時時差,宴時似乎是被吵醒,含糊不清應道:“沒暈機就行,那你先忙吧。”
宴時有幾個月沒迎接清晨的第一縷晨光了。
他補充道:“哦對,差點忘了你有池希恬這麽個體貼的女朋友。”
溫柔體貼讓人挑不出錯的那種。
季予淮有很嚴重的暈機反應,因此,大多數公司的出差工作都交給宴時來負責。
當事人腳步緩了兩秒,路過垃圾桶,把空藥盒扔進去。
池希恬給他準備的。
這些瑣事,她每次都直接聯系助理去買。
大學剛畢業那會,她讓季予淮試了市面上所有的暈機藥,每次出差回去都會記得問他的情況。
半年時間,她選了效果最好的給季予淮長備着。
池希恬對自己的事從來都很上心,體貼入微地做着三好女友。
“還有事?”他的語氣一沉,轉了別的話題。
宴時在那邊沉思半天,突然正色出聲問:“季予淮,咱倆認識有十多年了吧。”
他微微挑眉,打斷悠長的回憶,“有事說事。”
在季予淮看來,宴時不像個有閑情逸致在大早上跟他敘舊的人。
“你跟我兜個底,這次去英國,真的只是為了工作?”
半晌,他的眼眸沉沉,自動門一開,助理跑到車前去放行李。
靠在車門邊,季予淮另一只手摸到煙盒,挑開,他點上一根。
攏住火光的動作并不娴熟,他其實很少抽煙。
火星在猩紅搖曳後被掐滅,一圈圈煙霧疊起,對面是機場的玻璃大門,他形單影只,清晰落在上面。
“不然呢?”打火機在手裏轉了兩下,最後撂進衣服兜裏,拽着肩膀處微微下沉。
語氣裏沒掀起什麽湧動的情緒,他把問題又重新抛回去。
“你這人不愛出差,上個月我就說過,英國這趟換誰去都行。”
更何況,季予淮昨晚有個挺重要的飯局,他喝了不少酒。
宴時昨晚又親自打電話确認了一遍。
那邊的人沒改口,還是說親自去。
季予淮吐出煙圈,音調裏含着淡淡啞意,“這邊業務一直都是我對接。”
“多大的客戶?每年能給公司帶來幾個點的利潤?”
“每年需要你這個公司的總負責人親自跑一趟。”
但凡這邊出了什麽狀況,季予淮都會千裏迢迢過來。
良久,宴時反問他,“你有想過把英國那邊的項目交給別人做嗎?”
換來了季予淮長長久久的沉默,答案顯而易見。
“季予淮,你跟我說句實話,出差其實就算個幌子,你是不是和……”
“沒有。”突如其來的打斷,他否認得幹脆。
指尖的煙燃盡,他按滅在垃圾桶裏,有些模糊塵封的記憶漸漸清晰。
又在轉瞬間被壓下去。
幾秒後,他像在提醒宴時,更像是在提醒自己,“宴時,我已經有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