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還有誰是快樂的3
第三十四章還有誰是快樂的3
北城人喜歡遛鳥鬥蛐蛐, 從前是八旗子弟內幫二世祖不愁吃喝解悶子的游戲,如今成了大爺大媽晚年生活的興趣,從早到晚公園裏全是拎着鳥籠子揣着蛐蛐罐的, 內叫一個熱鬧!北城的花鳥市場大大小小得有三十來個, 裏頭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買不着的。
喻蘭洲帶着彭鬧鬧去了潘家園。
路上倆龍貓打架,掐得烏眼雞似的, 圍觀的大爺們拍手叫好,老板是急的不知怎麽才好,人多, 他輕輕拉着小姑娘衣領帶到內側,見她跟懷裏的小草一個樣, 厭噠噠的。
趕緊給找個賣花的師傅,小豬花盆送上去, 老爺子帶着老花鏡瞧一眼,搖搖頭:“不成了。”
喻蘭洲立馬扭頭瞧,小丫頭癟癟嘴,聲兒發顫:“您再給看看吧!”
就一小破草兒,不是什麽值錢玩意, 老爺子不明白這倆小年輕怎麽就這麽重視,指指臺子上的紫砂花盆:“要不您看看我這盆蘭花?”
要說喻蘭洲從前也覺得這盆草沒什麽新奇的,可今兒和旁邊标價三十萬的珍貴蘭花一比, 他還覺得他的小草兒更嬌俏可愛些, 擺手婉拒, 領着小姑娘出來另外找地方。
就不信偌大的潘家園沒人能治。
彭鬧鬧見他忙前忙後是真上心,剛才那點不痛快才散了,他們問了好多人,答案都差不多, 一把二十塊錢的百裏香,壞了就壞了,您換一盆養吧!
費那工夫不值當。
喻蘭洲找地方買水,問彭鬧鬧喝什麽,小姑娘跑熱了,張口就說想吃冰淇淋,北城這地方和東北差不多,冬天裏冰棍也暢銷,家裏暖氣太熱了吃根冰棍很舒坦,她也知道不能吃,就是說說,男人睖了她一眼,轉身給在保溫箱裏拿了瓶溫熱的甜牛奶。
出來,兩人站路邊邊喝水,彭鬧鬧瞧着她的小草發愁,吸管都給咬爛了,喻蘭洲一直低頭刷手機,從前最煩手機上搜一通就覺得自個是半個大夫的病號,如今求醫無門,他也只能在網上找答案。
一查才知道百裏香喜幹不喜濕,本來好好的小草突然枯成這樣,其實是水澆多了。
罪魁禍首默默關了手機,想着該怎麽跟小姑娘交代,清了清嗓子,小丫頭仰起頭滿懷希望地看着他……
兩人又抱着花盆回家,彭鬧鬧沒怪他,你沒扔着不管,你是精心照顧來着,那麽這就不怪你。要算起來還是我的錯,我什麽都不懂卻叫你使勁澆水。兩人都沒怪對方,都怪自個,湊在一塊查資料,知網知乎翻牆上外國網站能查的都查了,估摸着把壞的枝丫給整理掉,盆子擱暖氣片上增加一下水分蒸發,這玩意耐寒耐旱喜陰,也不敢擱太久,一小時就轉到陽臺,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看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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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了小姑娘不多待,趿拉着鞋子要走,三花抱着她的腿兒喵喵叫,不肯讓她走,覺得姐姐也太狠心了,還沒陪它玩兒呢!
喻蘭洲聽着她規規矩矩說再見,說喻主任你甭放心上,要是沒救活您把盆留給我吧。
他點點頭,她就把門輕輕阖上了。
家裏沒了軟乎乎的小姑娘,小貓不開心,也不和喻蘭洲玩,躲進窩裏睡覺去了。男人在貓窩前逗了半天沒貓搭理,只好去陽臺看他的草,靜靜看了好一會兒。
、、、
隔天,東北老婆婆正式開始第一期化療,她這一型的治療方案是化療8次接着做靶向17次,之後五年服用益賽普。
通常前兩次化療患者不會感覺太難受,就跟喝大了反勁似的,那種鑽進骨頭縫裏的難受要慢慢顯出來,彭鬧鬧一早就起來了,收拾收拾準備上食堂給爺爺奶奶買肉包子,出門時想着她的小草,心不在焉的提靴子,她冬天常穿u家雪地靴,粉紅色,後邊墜兩顆毛球球,可愛的不要不要的,也暖和,哄妹妹一塊穿,被他們家彭總冷笑勸退。
喻蘭洲門口帶三花放風呢,小貓兒昨晚吵了半宿,先是瞧見了一雙胖乎乎的小靴子,到腳脖子的高度,沒啥版型,像是面包師不走心揉出來的鄉村面包,再往上是裙子,淺色的呢裙搭着小毛衣,外頭一件花棉襖。
三花嗖一下就撲過去了,想撓那顆毛球球——
可惜半路被主人截住,不叫它搗亂。
主任早上好。小姑娘挺有禮貌喊人,眼巴巴瞧瞧妹妹,沒上手,說我先走。
今年北城的雪一場接一場,停不下來。
外頭是小雪,雖不大但路滑,照說若真是同事關系搭個順風車沒什麽,可兩人就避諱着,分開來走,你騎你的小摩托,我開我的大白車。
彭鬧鬧躲在雨衣裏,看着漫天小雪花一落地就化成水,盡量不去回想那些蹭車的日子。醫院的停車場已經被打掃幹淨,雪兒堆在角落裏慢慢融化,好些前一天就停在這兒沒挪走的車上被蓋了白雪,不知是誰往上邊畫桃心,有的還寫字,寫自己喜歡人的名字,跟小時候打電話去電臺,報的是暗戀人的名字一樣的意思。小姑娘停在一輛金杯車前,上頭寫了“開心”二字,她拍下來發朋友圈,大寶立刻點了個贊。
上樓沒換衣服就先去走廊最後一間病房,廖護士瞧見了,跟自己學生埋汰:“瞧見沒。”
學生點點頭。
“跟她親爺爺似的,做給誰看啊!也沒見她跟誰都這麽伺候!現在的小姑娘真是不得了,心眼忒多!”廖護士越說越不高興,啪一下把護記摔桌上。
還不到交接班的時候,本以為周圍沒人,其實于小寶治療室裏待着呢,就擱一層薄薄的玻璃,聽得再清楚不過,從裏頭溜達出來,往護士站一站,笑得很邪:“怎麽着,小廖,更年期到了?”
上回集體過生日,說想嫁給大夫就是廖護士,她瞅彭鬧鬧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倒是不敢對寶大夫怎麽着,這是績優股,住總一年眼看着就要升了,他跟喻主任關系好,喻主任又是邱主任的學生,這關系一環圈一環,開罪不起,也怕在這人手裏留把柄,回頭影響她找對象。
她把護記撿回來,坐下來寫,學生不敢吱聲,也跟着裝忙,可于小寶不放過,撐在臺子上嘴皮子麻利:“彭鬧鬧确實不是對誰都這麽伺候,那是因為那些人有兒有女的,不叫兒女伺候還等什麽時候?你得給人孩子盡孝道的機會!普通人老了靠孩子,再有錢點直接請護工,方方面面給你收拾得明明白白!用不着她操心!咱們科來來回回這麽些病號,但凡是家裏困難的她哪回沒上心?哦,你就只瞧見這回了,覺得她裝,可我回回都看在眼裏,我知道你為什麽心氣不順,可不是她也輪不着你!”
“小寶。”
于小寶猛一回頭,發現他喻老師一直站在不遠處聽着呢!
他在喻蘭洲跟前是很乖的,活脫脫一只大金毛,立馬就憨了,喊喻老師,跟廖護士笑:“咱早晨吃什麽?”
廖護士也配合:“湊合吃點餅幹,我那還有牛奶。”
就希望這茬趕緊過,這人千萬別記着,全院那麽多大夫,她可覺得喻主任最好……就是同事處了好幾年,一點動靜都沒有……
喻蘭洲走過來,眼鏡片反着光,這茬在他這兒沒過,跟廖護士說得很直接:“她不是因為老人家是我的病人才這麽照顧,換個大夫也一樣,他們困難,年紀又大,我們醫護人員确實應該多關心些,我相信彭護士不圖人家什麽,你要是樂意你也可以過去,在背後給人穿小鞋的事少做。”
一點面子都不給,還當着學生的面,廖護士被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到底沒哭着跑走,強撐着笑出來,後槽牙都咬碎了:“我以後注意喻主任。”
喻蘭洲略微點個頭,去換衣服了。
叫寶大夫捂着心口:“乖乖……”
頭一回見他喻老師這麽有領導派頭。
帥軟腿!!!
、、、
病房裏彭小護還什麽都不知道呢,讓婆婆多吃一顆包子,化療藥傷胃,怕她受不住。然後兜裏掏一板進口胃藥,昨兒在她家附近買的,冰箱裏藏一夜,剛剛帶出門,叮囑婆婆喝牛奶的時候把藥一起吞了。
要說住在醫院裏吃什麽藥大夫開就成了,可現在情況比較複雜,彭鬧鬧沒跟老人家說,胡謅自個拿醫保卡刷的,上回胃疼吃了一粒,剩下用不着就浪費了。
等婆婆吃了藥,她去和廖護士交接,覺着氣氛是有點不對勁,可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勁,廖護士成天烏眼雞似的怎麽突然對她笑得那麽殷勤?她身邊的學生也不對勁,一臉尴尬。
交接完沒瞧見她寶兒,只好自己去大辦公室打水,正巧聽見喻蘭洲在講電話,他估計忙,把手機扔桌上,開擴音,那頭財務室的阿姨氣急敗壞:“喻大夫!我再說一遍!心髒沒有實質病變前不許開保心藥!一個病人扣600,您到底有多少工資扣?別讓我們難做成!不!成!”
彭鬧鬧瞧瞧牆上日歷,月底了……
哎……
如今醫院不像醫院,倒像彭鬧鬧她家公司,算利潤算同比增長率,自負盈虧。一年到頭院裏狠抓病房周轉率,各科室一到月底就算獎金,全掉錢眼裏去了。她家彭總說自己一身銅臭,小姑娘覺得自己身處這種環境,和妹妹沒什麽區別。
化療有傷肝傷心的風險,從前震側沒變的時候都是在化療前把保心藥給開了,現在風聲變了,臨床一線的大夫開藥得聽財務的,說起來真是笑話,院裏內幫不是臨床出來的管理層還有財務室的能懂什麽?成天只盤算着藥占比超沒超,這個月績效保不保得住。
誰也不想到手的獎金連別人零頭都不如,可十幾年學過來的知識,藥必須提前打!就像胃藥必須提前吃!明明是醫保能報的東西,可你給定了規矩,器官沒實質性病變之前不讓開,沒事,胃藥是小錢,茵膽平肝也不貴,再困難都能負擔得起。保心藥是大頭,一支奧諾先四五百,一次就四針,這藥下去能減少阿黴素引起的心髒毒性的幾率,心髒是人體最重要的器官,等真病變再打什麽都遲了。
財務室這通電話罵的是甲乳科喻大夫上個月的事,這邊彭鬧鬧親眼瞧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手裏在開新醫囑,讓財務:“您扣吧,該扣奪少扣奪少,這事我知道了,先這樣。”
把電話撂了。
然後發現他開不了保心藥了。
一想就知道怎麽回事,也不糾結,都習慣了,扭頭一看,只有一個圓臉小護在附近,于是跟她說:“我一會讓門口送藥,你把針先給婆婆打了。”
門口藥店能買着奧諾先,自費。
彭鬧鬧知道,他要自己墊錢。
就像財務說的,這人有多少個600能扣?每月累死累活的做手術,到月底都填不飽肚子。
他還養車養家呢。
作者有話要說: 那麽問題來了,咱小魚到底什麽來頭??
您往後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