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甲乳科鬼見愁6
第六章甲乳科鬼見愁6
彭鬧鬧在喻蘭洲跟前倒是挺鎮定,乖乖玩了會兒貓,乖乖還回去,乖乖在門口說再見,乖乖帶上門……
然後,捂着臉在家裏嗷嗷叫了兩分鐘,抓起手機給妹妹打過切,吼:“靜靜!!!你知道嗎!!!!你知道我家對門住的誰嗎!!!!!啊啊啊啊天啊你敢相信喻蘭洲住我對面???我小時候做夢都不敢這麽想!!!!”
彭總正陪着幾個外國佬吃法餐,這才上到前菜,吃得她抑郁,想發火,被彭鬧鬧吼得耳朵疼,啪叽把電話給撂了。
這邊漲紅小圓臉極度興奮的小姑娘:“QAQ臭妹妹!”
能跟偶像住對門等于中了一個億,彭鬧鬧覺得這是個天大的好兆頭,以後所有事都會越來越好。
可這個好兆頭并沒有照顧到喻蘭洲,幾個病號要求換主治的事兒驚動了院方領導,第二天,邱主任的臉色更難看,進來的時候喻蘭洲跟前坐了一個約莫二十來歲的年輕姑娘。
邱主任跟年輕姑娘商量了一下,把喻蘭洲叫走了。
喻蘭洲跟着邱主任出來的時候護士站所有人都停了一下,錢護士眼睛瞧着電腦,手不停點鼠标,裝得很是個樣子,但小聲說出來的話和工作一點關系都沒有:“老邱從來沒在工作時打斷過喻主任。”
配藥室裏,護士長長長嘆了口氣。
彭鬧鬧一下就知道不好了。
她探頭往向走廊盡頭,邱主任在角落裏和喻蘭洲很嚴肅地說着什麽,說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可喻蘭洲走回來的時候臉上的神情還跟之前一樣,彭鬧鬧抓着水杯跟上去。
飲水機就在他的座位後面,她無聲挪過去,瞧見焦急等待着的女孩滿眼紅血絲,忐忑不安。
喻蘭洲坐下來第一句話就是:“從今兒起我只看門診不手術了,但你的檢查是我開的,現在結果出來了,我跟你講講情況,之後會有別的大夫接手。”
這話一出,一直挺熱鬧的大辦公室突然就安靜了。
喻蘭洲撚着幾張報告單問:“今天家屬沒來?”
Advertisement
女孩輕輕點了一下頭,手攥成拳頭落在腿上。
病得很重的話一般都不會直接找病人談話,所有事情是先告知家屬,就怕病人自己過不去。情況越嚴重就越瞞着,很多時候病人自個明明知道但也願意聽假話。
是個念想,覺得自己再熬熬就能好。
但他沒這方面顧忌,話直說:“活檢結果跟我之前預估的差不多,你的情況發現得晚,位置也不太好,手術不能做保乳,要全切,腋下淋巴要不要全部清除具體到時候在臺上開出來再決定,能留盡量留。”
說着用筆畫出對比值:“我看了你幾個月前的體檢報告,孕期雌激素分泌旺盛刺激了腫瘤的生長速度,你這樣的情況少見但也不是沒有,所以建議你盡快做掉。”
彭小護士彎腰接水,水桶咕咚咕咚冒泡泡,她心裏惋惜:“這麽年輕呢……”
這時候,姑娘啞着聲問:“大夫……我的孩子……”
彭鬧鬧一驚,扭回頭,瞧見她捂着自己的肚子,滿臉哀傷。
“孩子現在不滿三個月,七個月後你的病程會發展到什麽程度不好說,我建議你盡快打掉。”喻蘭洲沒有絲毫猶豫地給出答案,他的臉上沒有一絲波動,說的話也很專業,一個字的廢話都沒有。
可這答案病人接受不了,試圖挽留:“我做了兩回試管好不容易才懷上!我想留下他!”
喻大夫把筆別在胸口,再次否定:現在不是時候。
“我之前流産過三次,産科劉主任說這是我最後的機會。”孕婦終于忍不住小聲啼哭。她做不到割舍,她想給丈夫生一個孩子。
沒有了孩子沒有了□□,她的婚姻會變成什麽樣子她一點都不敢去想。只是這話含在心裏,不敢真的說出口。
“我的意見已經說了,剩下的你自己決定,或者跟劉主任商量一下。”喻蘭洲說完回頭,逮着了背後的小姑娘。
彭鬧鬧一直在看他。
她的一雙眼圓又大,眼珠子黑葡萄似的,眼白與眼珠的界限十分清晰分明,一般兒童的眼睛才能這樣,所以他們看起來無比天真純潔,随着一日日的長大,繁重的學業和工作将使眼球疲憊,不再這般清明。
身為經常要值夜的護士,彭鬧鬧的這雙眼十分難得。
喻蘭洲頂着小姑娘意味不明的眼神一步步靠近,這其中的分秒不算短,但她什麽都沒說,只是這樣安安靜靜地看着他。男人到了近前一個側身越過,走出很遠鼻腔裏還滿是糖果的甜味。
孕婦靜靜在位置上坐了一小會兒,然後站起來往外走。彭鬧鬧跟在後頭,見她低着頭小跑幾步突然停下,繼而撫着小腹不敢再跑,緩緩而行,一個人躲進了樓梯間。
彭鬧鬧站在外頭,聽見裏頭爆發一陣痛哭。
、、、
彭鬧鬧一點點退回來,心裏不是滋味。她眼神複雜地朝辦公室看去,喻蘭洲在收拾東西,他的筆,他的書,最後不知道為什麽,回頭睨了護士站一眼。彭小護士嗖一下縮回腦袋,躲到臺子底下。
喻蘭洲瞧着抽屜裏的粉紅色餅幹盒……同樣的話他不說三遍,既然沒拿回去就這麽擱着吧。
學生們等他走了才敢交換眼神,各個都有話想說卻又知道醫院就是個是非地,少說少錯。
中午能休息一會兒,彭鬧鬧又和于小寶湊在一塊吃糖,小姑娘攥着糖果紙老氣橫秋:“喻主任生氣了。”
于小寶搖搖頭:“他不會,人跟大仙似的,早跳出七情六欲。”
小姑娘揪起兩條淡淡的小眉毛,這話也就敢跟于總說說:“今兒我聽見他和病號說話了……人好不容易懷的孩子……”
于小寶一秒get:“你覺得他在撒氣?”
小姑娘耷拉着眉眼,沒應。
換她她也生氣,明明是被冤枉的,明明結果沒出來,手術說停就停。
外科大夫,一雙手就是刀,刀不磨就鏽了。
可他今天和病人說的那些話太過果決,無情到叫人害怕。
于小寶反問:“你喜歡陳大夫那樣的?”
“應該沒有人不喜歡陳大夫那樣的大夫吧……”小姑娘遲疑。
小寶笑笑,只有一句:“以後你就懂了。”
這天起,彭鬧鬧就沒在病房見過喻蘭洲。所有人都避諱提起他的名字,邱主任強打精神操持着科室的大小事,唯有護士群裏一幫巡回護士忿忿:【媽的老娘天塌了!怎麽還不放小洲洲回來?天天看一幫猥瑣老爺們洞洞鞋裏摳腳趾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
彭鬧鬧這是第一回瞧見他的花名,一般沒人敢這麽叫,也就手術室常年不見天日的護士們膽兒肥,可想而知他在手術室有多受寵。
底下一串刷喻蘭洲的,說在食堂見過他一人吃飯,說在藥房見過他取藥,說下班的時候和他一塊等紅綠燈……而住在對門的彭鬧鬧一次都沒碰見過。
護士長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便說:“門診有個護士早産,咱們科派個人過去支援。”
姑娘們的眼睛唰一下就亮了。
賊亮!
齊護士長有點想笑,但她在工作上一貫嚴謹,清清嗓子,小護士裏瞧一圈,點了點圓臉那個:“彭鬧鬧,你去吧。”
下一秒彭鬧鬧收到了或羨慕或嫉妒的各種小眼神。
不過這活兒确實适合新丁,排排號,維持一下秩序,門診結束了給大夫關燈關電腦。
沒啥技術含量。
小姑娘很上道,給每個小護士都分一塊糖,說會将她們的思念帶到。
這就平息了民怨,大夥擠在配藥室裏小聲囑咐,讓她幫忙瞧瞧喻主任是不是瘦了。
她帶着任務去,可也不一定能跟喻主任搭上話,不知道他氣消沒消,走的時候被貼成粉紅色的小櫃子裏抓一兜的橘子糖,打算分給他。
到了一瞧,人真是多,都是從全國各地慕名而來,排上號沒排上號的都等在門診大廳,揣着最後一絲希望。
彭鬧鬧一去就被帶到某個人滿為患的診室,都擠不進最前面,撥開最外面一層都費了好大勁。老護士給布置了作業:你就守在這兒收病例,一人一診間,可不能這麽多人都擠一塊,最近上頭查的嚴,千萬得小心。
病人的焦急心裏能理解,但診室小小一間,那麽多人擠在一起确實不好,如果有人感冒打個噴嚏,那同個房間的都得遭殃。而且甲乳科經常需要觸診,病人的隐私也很重要。剛才缺人手,一沒留神病人全進來了。
彭小護士從前也不是沒跟着大夫上過門診,這樣的情況你得厲害些,氣勢上不能讓人壓着,這才能讓病人都聽話地回到外頭候診區。彭小護一邊收病例一邊讓人出去等,不出去的就不收病例,她雖然面嫩,但挺能唬人,這麽一來大夥都往她手裏塞病例,生怕晚了被別人搶了名額,塞完很自覺地退到門外,還幫着監督:“哎哎哎,說你呢,還杵着嘛呢?趕緊出來!”
所有人都退開,彭小護被撞歪了帽子,捧着厚厚一沓病例,看見了坐在最前頭的喻蘭洲。
她略顯狼狽,他倒是無論什麽時候都游刃有餘穩穩當當……好像也沒瘦。
白大褂朝小護士點個頭:“開始叫號吧。”
接下來就順利多了,病人一個一個進,需要觸診的時候彭鬧鬧就拉起簾子打下手,其實也是個見證人。
甲乳科是個男大夫特別多女病號也特別多的科室,從前也不是沒出過事,一男一女拉着簾子你八張嘴也說不清楚,有的是真冤枉,有的也不冤。後來就定了規矩,門診得多個護士在場。随診護士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同時保障了大夫和患者雙方。
喻蘭洲話不多,觸診的手勢非常專業,每叫下一個號都要洗一遍手。一下午看60個號,系統的號全叫完了外頭還有人等。
門口護士探個頭,問:“喻主任,今天還是老樣子嗎?”
只見他點點頭,讓這個護士先下班,使喚彭鬧鬧出去收病例。
他的規矩,今兒來的都得看完。
外頭天都黑了,門診區只留一盞小燈,十來個人巴巴兒等着叫號。看到最後一個的時候,喻蘭洲對她說:“今兒辛苦你,回家給你玩貓。”
話音剛落,病人就進來了。
是個老病號了,67歲的老阿姨,一見面就喊小喻大夫。手裏拎着大包小包,一屁股坐下就開始講自己最近感覺狀态特別好,怨自個閨女沒事瞎操心。她閨女也人到中年,在老娘身後無奈極了,多是哄着的:“反正我倆都閑着,就來看看嘛,很久沒見小喻大夫了。”
老太太這才罷休,醫保卡遞過來,喻蘭洲一刷,鼠标咔噠咔噠點好多下,壓根沒找到上一次的開藥單,他看向老太太:“阿姨,很久沒來開藥了。”
乳腺癌的病人經過手術和化放療之後還要再吃五到十年的藥。擅自停藥等于是前面的苦全白吃了。
老太太的閨女接上話,埋怨:“誰說不是,怎麽都不肯來。”
老太太不服氣:“我有吃藥的!”
說着打開手裏的大包小包,獻寶般給大夫瞧:“你看,這是我今兒才找高人抓的藥。”
老太太閨女實在受不了:“媽!這藥不能随便亂吃!您怎麽就是不聽呢!”
“你才亂吃藥!我這藥很貴的!我聽人家說西藥不能多吃,傷身體!這是大師給我特地配的方子,我感覺可好了!你不懂不要說話!”老太太十分篤定,又笑盈盈捧到喻蘭洲眼前,“喻大夫,你看看,我的藥是不是特別好?”
彭鬧鬧一旁瞧着也很無奈,除了這個,她有點提心吊膽,經過上回孕婦的事,她怕他再說點什麽刺激的。
這老太太歲數可不小。
喻蘭洲雖是個西醫卻通藥性,翻了翻,翻到一味川烏,再翻一翻,翻到一味大黃。
川烏中能提取□□,一丁點就能要人命,□□有陣痛作用,西醫一般是開給晚期癌痛病人。他手裏的這個一看就是圖便宜收的生川烏,未經炮制毒性更強。
怪不得老太太說自己感覺好極了。
老太太見大夫不言語,以為他不信,還詳細說明:“我最近身上哪哪兒都不疼,上大號也很順暢!”
這開藥的江湖郎中肯定懂些皮毛,大黃通便,可蒽醌類藥物長期使用會導致腸壁神經感受細胞應激性降低,不能産生正常蠕動和反射,形成依賴性,造成黑便,發生繼發性便秘、腎損傷和腸癌。
雖然抛開計量談副作用不嚴謹,但喻蘭洲在國外學習期間參與過導師的一個項目,動物實驗表明大黃浸出液給大鼠長期口服9個月,産生不同程度的黑便、甲狀腺腫瘤性變、肝細胞變性和可逆腎損傷。
乳腺癌經過幾十年的研究早已有一套成熟的治療方案,化放療後服用他莫昔芬或阿那曲锉五年無複發則視為痊愈。這不是一個不治之症,病人中有乖乖聽話治療的,當然也有眼前這樣糟蹋自個的。
喻蘭洲将大黃放回去,開始關電腦,對這位老太太就一句話:“您回去吧 。”
老太太美滋滋:“是吧,我就說……”
喻蘭洲看向家屬:“以後也甭費勁哄着來,老太太自個不想活,你要是孝順就成全得了。看好家裏小孩,一包的毒藥,別吃錯了害了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是不是看的很氣,讨厭死男豬腳了?嗯,我也煩他,成天沒個笑臉。
PS,關于中藥毒性的事兒個人有個人的想法,不強行灌輸,但我真心希望女孩們別喝減肥茶、便秘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