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脖子上纏着一雙手,懷裏的人軟得像雲, 是一團冒着熱氣的雲, 仿佛能捏成任何形狀,在這個寒冬夜裏顯得難以舍棄。賀續蘭垂下眼, 由着雪芽癡纏了好一會, 才說:“你喜歡什麽答案,那我就是什麽答案。”
這話讓雪芽一頓, 他微微松開摟着賀續蘭脖子的手,“這是什麽意思?”
“你認為我喜歡你,那我就喜歡你。”賀續蘭平靜說。
雪芽眨眨眼, 過了一會, 他重新摟緊賀續蘭的脖子,語氣篤定,“那你就是喜歡我。”
賀續蘭勾了下唇, 并沒有說話。而雪芽自認為自己已經得到滿意的答案,賀續蘭肯定是喜歡他的,既然喜歡他,那他才不要去外面守夜。外面那麽冷, 他要睡床上。
他上次睡過賀續蘭的床, 對方的床真軟和, 讓人都不想醒。
“靈端哥哥,我想睡這裏, 好不好?”雪芽對賀續蘭說。
賀續蘭嗯了一聲。
雪芽頓時笑開了, 他飛快地松開賀續蘭, 坐起來脫衣服,不過幾下,就脫得只剩裏衣,也不等賀續蘭說話,他就自顧自鑽進了賀續蘭的被子裏。躺好後,雪芽看看還坐着的賀續蘭,從被子裏伸出一只手,“哥哥陪我睡。”
賀續蘭盯着雪芽的手看了許久,才伸手握住。
雪芽根本沒想小華子回來發現他不在會是什麽表情,反正這是賀續蘭的宮裏,天塌下來也有賀續蘭先頂着,所以賀續蘭一躺下,他就在對方的懷裏尋起舒服的姿勢。
樓裏的老鸨教他們,大部分的男人都喜歡依賴自己的,所以在客人面前,他們要表現出很愛很愛客人的樣子。
雪芽睡意上來,突然又掙紮地醒過來,他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他擡起臉湊近賀續蘭,迷迷糊糊找到對方的下巴,親了一口,親完後,他含糊不清地說:“哥哥親我。”
賀續蘭摁下雪芽的腦袋,“睡吧,夜深了。”
“不,哥哥還沒親我,親了我才能睡。”其實雪芽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但他還是努力擡起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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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他感覺有吻落在他的腮邊。
雪芽這才心滿意足地縮回身體,将臉貼着對方的胸前睡了。
而這一睡,雪芽做了一個夢。
他沒有夢到自己,卻夢到賀續蘭。夢裏的地方是寧伏宮,賀續蘭站在廊下,旁邊站着一個面容模糊的人,也不知道那人跟賀續蘭說了什麽,賀續蘭聽完後就轉身出了寧伏宮。
賀續蘭去的地方是奉瑞宮,崔令璟的寝殿。
他到的時候,崔令璟似乎正在招臣子商議國事,知道賀續蘭前來,眉頭擰了一下,對通報的宮人說:“請太後回去。”
宮人将話轉告賀續蘭,賀續蘭輕搖了下頭,“我就在這裏等陛下。”
賀續蘭并沒能等到崔令璟,崔令璟根本沒有見他,而當夜,賀續蘭身邊的宮人全部受罰,無一幸免。
雪芽猛然睜開眼,他盯着頭頂的床帳看了好一會,才閉上眼輕吐一口氣。
他鮮少做夢,進宮只做過兩次夢,一次是那次他被罰穿襦裙病倒的當夜,他從夢境得知他是賀續蘭的替身,再一次就是這一次。
他夢到了賀續蘭和崔令璟。
在他的印象裏,崔令璟在賀續蘭面前總是低三下四,可夢境反過來了,賀續蘭去求見崔令璟,還沒有見到,甚至身邊的宮人全部被罰。皇帝下令責罰太後宮裏的人,這是完全不給賀續蘭面子了。
他真是昏了頭,居然因為賀續蘭喜歡他就去貼着賀續蘭。賀續蘭這個太後本來就名不正言不順,是給先帝沖喜才進宮的。賀續蘭是個男子,在深宮裏頗為不便,說白了,賀續蘭現在仰仗的不過是崔令璟的喜歡,一旦崔令璟不喜歡他了,那賀續蘭還剩什麽?
太後,不過一個虛位,真正有權的還是皇帝。
雪芽想到這裏,重新睜開眼。現在床上只有他一個人,賀續蘭似乎已經起床很久了,他迅速翻被下床,床邊凳子已經放好幹淨衣服,雪芽頓了一下,才去穿衣服。
他穿衣服的時候,有人進了內殿。
是賀續蘭。
賀續蘭看到正在穿衣服的雪芽,走過來,拿起凳子上的外袍,剛想給雪芽穿上,但雪芽先一步搶了過來。他不僅搶過來,還後退了幾步,神情尴尬地說:“奴才自己可以穿。”
賀續蘭眼神似有起伏,他盯着雪芽的眼睛看,看得雪芽心虛地扭開眼。
雪芽咬咬唇,低下頭,支支吾吾地說:“昨夜奴才……不清醒,說了些……昏話,太後千萬別往心裏去。”
一聲輕笑從賀續蘭唇間溢出,他看雪芽的眼裏多了嘲諷,“這麽急想甩開我?”
雪芽聞言更尴尬,不知道該說什麽,而賀續蘭再度開口,“果然是賤籍出身。”
這句話突然點燃雪芽心中的怒火,他倏地擡起眼,一雙小狐貍眼裏冒着火,張開嘴想說什麽,但最終又閉上。他的确是賤籍出身,賀續蘭不算罵他,只是實話實說。
對,他是賤籍,所以他就是要往上爬,他受過了別人看不起他的日子,他就是要找一個這輩子都能護住他的人,能把他捧得很高的人。
他要将那些看不起他的人都踩在腳下。
賀續蘭給不了他想要的東西,他為什麽要浪費時間和精力在賀續蘭的身上?
反正都是被人睡,他就是找一個權勢最高的人。
“太後若是沒事的話,奴才就先出去了,還有好多活沒做。”雪芽把眼裏的怒火盡數收起,像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賀續蘭冷眼看着雪芽,吐出一個字,“滾。”
雪芽聽話地滾了。
接下來的幾日,雪芽都沒有在賀續蘭身邊伺候,也沒有看到賀續蘭,上京又下雪了,下得厚厚一地。雪芽被分去掃雪,每日都要掃很久。起初一兩日還好,第三日起,手開始變癢了,似乎隐隐有生凍瘡的痕跡,這把雪芽吓了一大跳,第四日,他去問分活計的太監總管,問他能不能換個活,但太監總管無奈地跟他說:“實在沒辦法換,你再堅持堅持,等再過半個月,我讓別人替你。”
半個月還下不下雪都是一說,況且他要是再掃雪半個月,不僅是手生凍瘡,腳都會長凍瘡。
雪芽沒辦法忍下去,但他也不想去找賀續蘭,就起了旁的心思。
崔令璟剛見完賀續蘭,這日同往日沒兩樣,沒談幾句話就被趕客了,他站在廊下神情不大好看,突然瞥到一棵樹後探頭探腦的身影。
定睛一看,才發現是雪芽。
雪芽藏在樹後,時不時往這邊看一眼,那蠢笨的樣子簡直讓人看不過眼。
這破兔子是以為他瞎嗎?躲樹後窺探聖顏,也只有這破兔子做得出。
“你們停在這裏不要動。”
崔令璟出聲制止想上前抓人的宮人,自己獨自走到那顆藏人的樹,他特意從另外一邊繞過去,成功走到雪芽的身後,而雪芽好像沒有發現崔令璟已經出現在他身後,還偷偷往外看。
“嗯?”雪芽小聲地嘀咕,“陛下怎麽不見了……啊!”
身後突然伸出一只手捏住雪芽的臉,疼得他立刻叫了一聲,他吃疼地回頭,就看到一臉嫌棄看着他的崔令璟。
崔令璟話裏話外都是對雪芽的嘲諷,“你是不是想死?禦林軍看到你藏在這裏,會認為你想行刺,瞬間能把你射成刺猬。”
他以為他說完後,眼前的破兔子會露出後怕的表情,哪知道對方卻是眼圈泛紅,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崔令璟愣怔一下,“你這是?”
“陛下。”雪芽把自己的手從袖子裏伸出來,原來白嫩嫩的小手此時紅通通的,還有泛腫的痕跡,“奴才真的不能回陛下身邊伺候嗎?”邊說,眼淚邊如海珠滾落。
崔令璟看着雪芽的手,皺了下眉,“這裏有人罰你?”
“沒有人罰奴才,只是……只是奴才每天都在掃雪,奴才也不是不能掃雪,只是想有時候跟人輪換休息一下就好了,但黃公公說沒人能跟奴才輪替。”雪芽咬着唇,鼻尖也泛起紅,看起來實在可憐,他淚汪汪地看着崔令璟,“陛下,奴才能回陛下身邊伺候嗎?奴才保證以後都很聽話。”
崔令璟沒有答應雪芽,而是說:“不掃雪就行了,寧伏宮這麽多宮人,輪得到你天天掃雪?那個黃公公是哪個?”
雪芽聞言連忙搖頭,露出非常後怕的表情,“陛下別叫黃公公來。”
“怎麽?朕還叫不動一個奴才?”崔令璟神情開始不悅。
“不是,只是……”雪芽支支吾吾的。
這讓崔令璟不悅又不耐,他擰着眉頭看着雪芽,“只是什麽?”
雪芽閉了閉眼,像是鼓起全身的勇氣,“黃公公跟奴才一樣,都是身不由己的,陛下叫來黃公公,也無濟于事,就算奴才得了陛下一時庇佑,不用掃雪,那還有其他髒活累活。”
說到這裏,他用手背擦了下臉上的淚珠,小聲說,“陛下還是當沒見過奴才吧,奴才能伺候過陛下,已經覺得很開心了。”
雪芽擡起眼對崔令璟展顏一笑,只是眼裏還含着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