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記憶
他還清楚的記得，瑤瑤出生在一個冬日，那時他第一次見到她，皺巴巴軟綿綿的一團，長得像個小猴子。
錦晏巴着襁褓，新奇的看剛出生的小妹妹，“爹爹，她怎麽長得這麽醜啊。”
他輕斥，“你小時候還沒有你妹妹現在可愛呢，他現在還小，等到她長大了，就會變得好看了。”
“錦晏，你是哥哥，要好好的照顧妹妹，知道嗎？”
“知道的！”
當時多好啊，錦晏還在身邊，瑤瑤也還那麽可愛。
有一天，他去看瑤瑤，突然她咧着小嘴喊了一聲爹爹，他高興壞了，恨不得逢人便說自己的女兒會喊人了。
錦晏為此還不高興了一陣子，他覺得自己陪妹妹時間最長，可是妹妹最先喊的人卻不是他，好不公平。
再到後來，瑤瑤又長大了一點，開始搖搖晃晃的學習走路，看着她扶着桌子慢吞吞的向自己走過來，好像感覺心都要化了。
後來的後來，瑤瑤長大了，特別的黏他和錦晏，她也顯示出來驚人的學習能力。
他那時候多高興啊，自己的女兒可以成為比自己更加優秀的存在，瑤瑤簡直是他的驕傲。
可是之後錦晏被皇帝送去駐守邊疆，瑤瑤哭着跟在錦晏的馬後面一路，可是又有什麽用呢，錦晏還是得走。
錦晏走的時候，瑤瑤把廖老太爺送她防身的玉佩悄悄藏在了哥哥的行禮裏面
她說，她希望哥哥可以回來再給她熬一次銀耳雪梨湯。
皇帝已經起了猜忌之心，他和老父長談一夜，最終得出一個結論——
現下外敵未除，皇帝該不會對廖家下手，可是廖家的顯赫也已經觸到了皇室的底線。
廖家可以顯赫，可是不可以再更加顯赫了，甚至，最好出個不肖子孫，方可以讓皇帝放心。
于是他們為了讓皇帝放心，為了讓廖家不至于成為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瑤瑤的祖父親手封印了瑤瑤的靈脈。
那一晚之後，瑤瑤修養了很久。一直從隆冬到盛夏。
沒有春天。
因為，水深火熱。
在養病期間，她的眼上一直蒙着一塊黑色的布。
別人以為是瑤瑤傷了眼睛，可是他知道，瑤瑤是再也不想看到他們。
他在白日裏從來沒有看見瑤瑤哭過，她總是淡淡的，教人一下看不出喜怒。
可是在無數個夜晚，他守在瑤瑤的門外，聽着門內傳來的，壓抑的啜泣聲，心痛如絞。
在她傷好後，他給她配了武功高強，修為不俗的侍女，可是還是讓她受傷了。
他知道後，直接将那侍女處死了，她的存在只是為了保瑤瑤周全，可是瑤瑤如今并不周全，那她還活在世上幹什麽？
他看着父親站在瑤瑤寝殿門口，也看着瑤瑤一臉冷漠的看着不相關的話本。
他突然就知道，瑤瑤這個孩子，大概此生都不會再原諒他們了。
他也有聽見瑤瑤在櫻公主懷裏說，我也有一曲驚四座的時候啊。
心痛如絞。
他的瑤瑤，何止可以一曲驚四座，如果不是他們，瑤瑤會是所有人都仰望的星星。
是他們，讓瑤瑤墜落。
他的瑤瑤啊。
他的瑤瑤。
他的驕傲。
他的女兒。
不知道，何時才會像小時候那樣，再嬌憨的甜甜的，叫他一聲……
爹爹。
廖父出神的望着廖夢瑤走的方向，連門又開了也不知道。
廖老太爺站在廖父身後，拍拍他的肩，安慰着。
“瑤瑤這個孩子啊，從來都是外冷內熱的主，她……”廖老太爺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誰了，“她總會有一天，原諒我們的。”
廖父看着廖老太爺，面上扯出一個難看的笑，“是，總有一天。”
可是那一天，肯定會過很長很長的時間。
廖老太爺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父子兩一同望着窗外。
正是春光大好的時候，窗外的赤顏花開得正好，那一整片的紅色，像極了美人的胭脂色。
可是瑤瑤卻說，那不是美人胭脂色，是火焰的顏色，是看起來會讓人從心底裏暖和的顏色。
這赤顏花是瑤瑤最喜歡的花，她小時候總是喜歡豔麗溫暖的顏色，并不想如今這樣寡淡。
她說，這花的色氣看着就讓人覺得暖和，連帶着心情也好了不少。
廖老太爺恍惚間又看見了瑤瑤小時候在赤顏花叢中玩鬧的樣子，只是那種純粹的笑，現在的瑤瑤已經沒有了。
自嘲的笑笑，廖老太爺嘆了口氣，是自己白白葬送了兩人間的爺孫情誼啊。
召來丫鬟，廖老太爺淡淡的吩咐，“這花開得不錯，你去采些，擺在我房間裏。”
“是。”
丫鬟正要退下，廖老太爺又叫住了她，“也采些給小姐送去，看小姐喜不喜歡，一定要挑開得好的摘。”
“是。”
廖老太爺又重新看向窗外，那一片如火如荼的赤顏，像極了瑤瑤那時候的笑。
讓人可以暖到骨子裏。
人老了，身體骨也不好了，總是畏寒的。
更何況，寒的是心，不是身啊。
廖父嘆了口氣，也理解父親的做法。
可是瑤瑤這孩子，倔啊。
廖夢瑤靜靜的看着送花來的丫鬟，不說話，也不接花，更不準備讓人進來。
那侍女拿着花，一臉的為難。
終于，廖夢瑤伸手接過花，“這花顏色不錯，看得人都覺得暖和起來了。”
侍女趁機逗趣，“您和老太爺，真不愧是爺孫呢，老太爺也是這麽說的，還特意囑咐我挑開得好的送來呢。”
廖夢瑤不自然的笑笑，轉身将花插上，對侍女說，“老太爺這麽說，想必是覺得天氣還有些冷，你們要好好照顧他，老太爺年歲大了，容易患病。”
“是。小姐您的話，老太爺一定會聽的。”
“就你會說，”廖夢瑤抿了抿嘴唇，到底還是說了出來，“這雖然是春日了，可是有時候還是冷得很，你們每一頓飯都要炖些湯，火候足一些，勸着老太爺多用些。”
“是。”侍女行禮，誰說小姐冷心冷情的，這不是挺關心老太爺的嗎？
“好了，沒事就退下吧。”廖夢瑤揮揮手，“好生照顧老太爺。”
“是。”
那侍女回到書房，将廖夢瑤的話繪聲繪色的告訴老太爺，老太爺聽了，當即笑得和不攏嘴。
“好，好，好啊。”
瑤瑤那孩子，還是關心他的，那麽，也肯定會原諒他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