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夜宴（二）
蓉玱旁邊的人樂得看笑話，不僅是笑蓉玱沒臉，也是笑廖夢瑤猖狂。
這是皇宮夜宴，哪裏是她可以耍威風的地方？
廖夢瑤的視線緩緩掃過那些暗含譏笑的臉，輕哼一聲行禮坐下。
此時廖夢瑤頗有一種有人笑我太瘋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意境。
她是廖家女，雍耀朝并無女子不可為官的禁令，可是廖家是百年大族，祖上不知出了多少忠臣良将。
這一代皇帝天性多疑，如今已覺廖家太過顯赫，若是廖家人個個聰明而安份守己，皇帝可能反倒會對廖家虎視眈眈。
與其讓皇帝主動來找廖家的錯處，還不如廖家自己弄個漏洞出來。
廖夢瑤時時惹事生非，若是皇帝想要處置，不論怎樣都是逃不掉的。
可是她只會犯一些無傷大雅的錯誤，從來都不會去挑戰皇帝的底線——皇權。
所以皇帝也樂得看到她飛揚跋扈的樣子。
小時候她好像有着驚人的學習能力和天賦，可是有一天，祖父将她叫到書房，對她說——
“我們廖家乃是百年大族，世世代代都為忠臣良将，可是劍尖太亮，終是會刺傷持劍者的眼。”
“瑤瑤，你不要怪祖父，廖家這把劍，已經太過鋒利明亮，并不可以再露鋒芒。”
“你以後雖不能成就一番偉業，可是，祖父向瑤瑤保證，廖家百年根基，定會讓你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過完一生。”
似乎後來她大病了一場，從隆冬一直修養到盛夏。
她變得平凡，不起眼，好像之前過人的天賦只是衆人的錯覺。
在病中那些無力的日子裏，她可以賴以生存的一切，都離她而去。
從那以後，她就只有依托着家族生存。
所以她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無論怎樣嚣張跋扈都可以，因為家族需要她這樣，因為皇帝喜歡看她這樣。
蓉玱将衣衫妥帖的交予身後的侍女，細細囑托一定要好好收好。
廖夢瑤看着，眼裏滿是不屑，不大不小的哼了聲，便轉過頭和北島櫻閑聊。
其他的宗室女自然看得懂眼色，不去與蓉玱攀談。
一來，是實在認為蓉玱配不上自己的身份。
二來，誰也不願意為了一個不受重視的郡主得罪圈子裏的兩個霸王。
今天這事，傻子才看不出是北島櫻和廖夢瑤聯合起來給蓉玱沒臉。
難得的是皇上也跟着兩個小孩兒胡鬧。
大概……皇上是将這種事看做一種消遣吧，那麽她們，可沒有膽子敗皇上的興致。
那一頓飯蓉玱吃得是百般委屈，可是那些坐得遠些的，不明情況地位又不及她的宗室女又總是來敬酒。
一個個笑靥如花，嘴甜如蜜，她便不得不做出高興的樣子，一杯杯的将烈酒喝進肚中。
廖夢瑤見蓉玱打落牙齒往肚裏吞的樣子，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兒。
她對于蓉玱其實真的沒有太大的厭惡之感，只是諾羅很是煩她，廖夢瑤才會屢次刁難于她。
北島櫻看着廖夢瑤心情極好的樣子，心中暗暗決定下一次也一定不給蓉玱好臉色。
她家瑤瑤，可是很少這麽高興的呢。
她最開始認識瑤瑤的時候，瑤瑤就是一副刁蠻任性的模樣，對誰都不怎麽客氣。
對她也只是看在她是公主的份上，勉勉強強做出一副恭敬的樣子。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偏覺得瑤瑤和她胃口，每次見到她就總是主動上前攀談，私下裏也總是找她玩耍。
漸漸的，瑤瑤對她便不止于表面上的友好恭敬，偶爾也會和她分享一些心事。
真正讓她心疼起瑤瑤的，是源于一場刺殺事件。
據說有一天晚上瑤瑤本來是和侍女在寺廟裏聽濟和大師佛法，卻突然有刺客出現。
幸好瑤瑤祖父寵她，給她的侍女武功修為皆是不俗，瑤瑤才可幸免于難。
她得到消息後第二天宮門剛開便趕去看她。
卻見瑤瑤的祖父一臉躊躇的站在瑤瑤房門口，想進卻像不敢進一樣，而瑤瑤滿腔平靜，靠在床頭靜靜的翻看着一本書。
就好像沒有看見門口的人一樣，就好像門口的人……與她沒有半分關系一樣。
可是瑤瑤平日裏不是這樣的，她曾多次親眼看見，瑤瑤請醫館的大夫給寄居于廟中的乞丐看病。
甚至還會定期定時的在同一地方施粥布糧。
瑤瑤總是對她說，做人要懂得感恩和思源，她們都是靠着老百姓生活，要對他們好一點，更好一點。
她不相信，這樣的瑤瑤會對自已年邁的祖父如此冷淡。
見她走近年邁的廖太師躬身行了一個大禮，“瑤兒今日受了些驚吓，公主來得正好，快些陪瑤兒說說話，說不定可以讓瑤兒開心些。”
說完便起身告退，插肩而過的時候在她手裏塞了個玉瓶，那瓶子她認識，是頂好的療傷聖藥。
進了屋子瑤瑤也沒有搭理她的樣子，她也不急，便坐在桌邊，等着瑤瑤願意開口。
好像過了很久，她才聽見瑤瑤啞着嗓子說了一句。
“我當年，也是一曲驚四座的。”
短短的一句話，卻讓她突然心疼起這個驕傲的女子來。
瑤瑤小時候……瑤瑤小時候是怎樣的呢？
她只記得，若是她不好好練習女紅了，母後會對她說，“你看看人家瑤瑤……”
當她偷懶不好好修煉的時候，母後也會拍着她的頭告訴她，要多和苗苗學習。
可是現在的瑤瑤，那裏還有當初耀眼的模樣？
她走過去，輕輕的抱住瑤瑤，“沒事的，你還有我啊。”
瑤瑤在她的懷裏輕輕顫抖着，半晌哭出聲來。
哪裏還有平日裏嚣張跋扈的樣子。
她那時候就決定，不管真正的瑤瑤是怎麽樣的，她總會保她一世安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