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九片白羽
◎告訴我,疼嗎?◎
對于羽輕瓷這種,從小就飽受中傷的孩子來講。
過往的經歷,無論是好是壞。
都很容易讓她形成路徑依賴。
許慕白的話,瞬間讓她聯想到當年發生的事情。
她自小就知道,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詞彙。
都與她無關。
即便是被他人偶然提及,也不過是惡意地調侃。
她應該有一些自知之明的。
他和當年那些人的目的一樣,只是為了看她的反應。
一旦她表露出欣喜或者嬌羞。
就會被大肆嘲笑。
因為這會暴露,她對自己的認知。
或者說,她可笑的幻想。
許多人都說,只要不傷害到別人。
幻想是無罪的。
可是一旦被揭露出來,那些無形的虛妄,就會變成一道道勁鞭。
将抱有幻想的人,抽打得遍體鱗傷。
她記得自己當初,哪怕什麽都沒有表現出來。
可還是會被他人誤以為,她是相信了那句調侃。
最後淪為衆人的笑柄。
羽輕瓷努力穩住自己的情緒,澀聲對許慕白說道:“我知道,我是怎樣的。”
許慕白對他人情緒的感知力,極其微弱。
他此刻覺察不到她的失落。
只當她相信了他的話。
他仍舊輕捧着她的臉,對她溫柔地說道:“小精靈,現在我可以幫你洗澡了嗎?”
羽輕瓷一點也不喜歡這個稱呼。
但見他執意要羞辱她。
也就不再同他争辯。
她想,等被他殺死之後。
他仍舊會看到自己身上,那些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傷疤。
早一刻或晚一刻,似乎也沒有什麽不同。
她有些木讷地對他點了一下頭。
俨然把自己當成了一具屍體。
任由他觸碰。
許慕白仔細地為她擦拭着身體。
他看得到她身上的疤痕,也感知得到那裏和其他的肌膚不同。
不過并不是從觸感上得知的。
而是,從她的反應感知到的。
因為他每碰一下,她都會躲閃。
他沒有痛感,也不知道這種東西,會給人帶來怎樣的痛苦。
他輕撫着她側肋的傷疤說道:“現在,還會疼嗎?”
屍體是不會說話的。
所以,羽輕瓷并不準備回答他。
她現在只想他能快點動手,讓她能夠沒有痛苦地死去。
許慕白見她并不回答自己。
也就不再問她。
只是在觸碰到那些疤痕的時候,會愈發輕柔小心。
在幫她洗完澡後,他拿出自己的襯衫來給她換上。
在幫她系紐扣的時候,他的手忽地停在了第二顆紐扣的位置。
他輕輕按住她的頸,一路向下輕貼在她的後背:“阿瓷,不要駝背。”
羽輕瓷就算再把自己當成屍體。
可她畢竟不是。
所以她很不争氣地臉紅了。
許慕白用吹風機幫她吹着頭發。
她的頭發不算短。
所以,耗費的時間有些長。
羽輕瓷覺得自己離死亡越來越近。
等他做好這一切之後,應該就會給她吃安眠藥了吧。
她沉默地想着,也不知道,自己的死會不會被人發現。
不過,希望不要被人發現吧。
她想悄悄地死。
不想給別人帶來任何的驚擾。
許慕白幫她吹好頭發之後,果然給了她兩粒安眠藥。
還有一杯溫水。
她看着這兩粒藥,有些不安地說道:“會不會,有點少?”
羽輕瓷害怕等許慕白動手的時候。
她因為藥效不夠,疼得醒過來。
那就很痛苦了。
許慕白覺得安眠藥這種東西,不能多吃。
吃多了對身體不好。
他對她說道:“不少,吃吧。”
羽輕瓷沒有想到,他連安眠藥也這樣吝啬。
可她真的很怕疼。
所以,她對他祈求道:“再給我一粒吧,我想睡得沉一些。”
許慕白在這種事情上,一向很有原則:“不行。”
羽輕瓷沒有辦法,只能吃下這兩粒。
她對他懇求道:“你一定要等我睡熟之後,再碰我。”
他一口答應:“好。放心吧。”
或許是原本就不怎麽懼怕死亡。
她很快就靠在沙發上睡着了。
許慕白為了試探她有沒有睡熟,還在她耳邊輕輕地喊了幾聲她的名字。
等确定她不會輕易地醒過來之後。
他将她抱回了卧室的床上。
然後将被子替她蓋好,希望她能睡得舒服一些。
羽輕瓷這一覺睡得很沉。
她做了好多奇怪的夢。
其中最離譜的就是,夢到了自己死後的場景。
媽媽和姐姐的生活,并沒有受到什麽影響。
反倒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唯獨有一個人坐在地上,哭得像一個傻瓜。
起初她看不清那人是誰。
後來發現,竟然是許慕白。
好奇怪。
明明是他殺的她,可他卻哭得那麽傷心。
而且,她不覺得自己的死,有什麽可傷心的。
她上前戳了戳他的肩膀,蹲下來說道:“你不要在這裏哭啦,好丢人的。請讓我死得安靜一些。”
許慕白好像聽不到她講話。
仍舊埋頭哭泣着。
她覺得勸不動他,就沒再勸他了。
可就在她剛準備離開的時候,她看到許慕白裂開了。
不是有絲分裂的那種裂開。
是身上的肌膚一寸寸地裂開,但他好像感覺不到疼一樣。
羽輕瓷被吓醒了。
醒來就看到那張在夢裏見到過的臉。
許慕白坐在她的床前,對她輕聲問道:“睡得還好嗎?”
她怔住了。
為什麽,他沒有殺她?
她以為他們之間,是達成了某種共識的。
他讓她沒有痛苦地死去。
她也不會胡亂喊叫,給他增添麻煩。
畢竟,她看他昨晚拿着剪刀,面無表情剪她衣服的陣勢,很像訓練有素的變态殺手。
她記得他還跟她講,自己受過專業的訓練,不會讓她感覺到疼。
所以,到底為什麽放過她?
難不成是在動手之前,他夢到他自己裂開了?
羽輕瓷想到這裏,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
笑完又想起,她笑起來并不好看。
所以就斂起了笑容。
許慕白輕輕托起她的頸,将她從床上扶了起來:“我幫你洗漱。”
羽輕瓷一時沒忍住,對他問道:“你不準備,殺我了嗎?”
他以為她做了噩夢,還沒從夢裏中清醒過來。
“我怎麽會殺你呢?”
羽輕瓷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善變的人。
“我們昨晚,不是說好了嗎?你還說你受過專業的訓練,不會讓我感覺到疼。”
許慕白回想了一下。
這确實是他說過的話。
他很小心地對她問道:“我幫你洗澡的時候,弄疼你了嗎?”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問這種,讓她感到尴尬的問題。
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
許慕白繼續追問道:“告訴我,疼嗎?”
她不想讓他再這樣問下去,就搖了搖頭。
許慕白笑了一下道:“我去寵物機構培訓過,很懂得在洗澡的時候,該如何安撫小動物。”
羽輕瓷聽完之後,感覺天都黑了。
她忽然意識到,昨天晚上,她和許慕白進行了一場無效溝通。
他們都理解錯了對方的意思。
不僅如此。
她還讓他幫自己洗澡。
再聯想到洗澡的時候,他說的那些多餘的話。
她覺得自己,好像是被他當成了一只貓。
一想到這些,她就恨不得立即逃離這裏。
羽輕瓷在呆滞了幾秒鐘後,有些尴尬地對許慕白問道:“我現在,可以離開嗎?”
“暫時不可以。”
接着她就被他帶到,洗手間的鏡子面前。
她不想看到鏡子裏的自己。
瞬間低下了頭。
許慕白輕輕扳過她的肩:“你面向我就好。”
然後,他開始特別熟練地幫她刷牙洗臉……
其實很尴尬,但是這些事情,她沒辦法自己獨立進行。
漸漸地,羽輕瓷也開始給自己洗腦。
她現在是一只貓。
所以,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她暗地裏安慰自己。
再忍一忍,很快就能離開了。
以後和他不會再見面了,這裏發生的一切,不會有其他的人知曉。
在幫她洗漱好之後,他将她帶到餐桌前,喂她吃東西。
她原本想随便吃一點應付一下。
但是他說吃不完,就不讓她離開。
羽輕瓷越吃越撐。
最後她實在是吃不下了。
她小聲地拒絕道:“我真的,不能再吃了。”
許慕白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
可能是覺得圓滾滾了。
所以,就沒再喂她。
羽輕瓷在吃完飯後,猶豫地跟許慕白商量道:“你能不能……”
話都到嘴邊了,卻說不出來。
他對她溫柔地問道:“怎麽啦?”
她低下頭小聲地說道:“能不能,借我一條褲子?”
因為她現在只套了件他的襯衫。
實在是很不方便出門。
許慕白沒有說借,也沒有說不借。
他只是對她柔聲問道:“你要離開了嗎?”
羽輕瓷點了點頭。
她不想再過這種,被他當成貓的日子了。
許慕白默了幾秒後說道:“你先回房間等我,我忙完就幫你找衣服。”
他的話聽起來也合情合理。
她已經習慣,自己的需求,不被人放在第一位了。
所以,她很聽話地回到了房間。
可是等了好久,許慕白都沒有來給她送衣服。
她有些擔心,他會不會忘記了。
羽輕瓷悄悄地打開門,猶豫着要不要去找他。
在糾結了一會兒後,還是沒能出去。
她不想讓他覺得,自己是在催促他。
還是等他先忙他自己的事情吧。
既然他讓她等,那她就再等一會兒。
結果,等來等去,等到了他喊她吃午飯。
她剛想對他說,不吃了。
可是許慕白似乎能料想到,她要說什麽一樣。
他趕在她前面說道:“本來想幫你找衣服的,一不小心就忙到現在了。等吃完午飯,我一定幫你找。”
羽輕瓷的心思原本較常人來說,要敏感許多。
不是她不相信他。
只是,一般來講,一拖再拖的事情,往往拖到最後,就拖沒了。
在他喂她吃東西的時候,她拒絕了他的投喂。
許慕白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做。
他對她溫聲詢問道:“不喜歡吃這個嗎?”
她搖了搖頭。
表示不是食物的問題。
然後試探地對他詢問道:“我可以離開的,對嗎?”
他笑了笑,然後舀了一小勺湯,遞到她唇邊。
“當然可以了,只要……”
說到這裏,他沒有再說下去。
她有些緊張地對他問:“只要什麽?”
“只要你好好吃飯。”
羽輕瓷懂他話裏的意思,她忐忑地接受了他的投喂。
原本以為,他們就這樣說好了。
可只見他在投喂過幾次之後,微低着頭拿勺子在白瓷碗裏,慢條斯理地攪動着。
她忽地聽他沉聲說道:“阿瓷,我對你不好嗎?”
作者有話說:
小阿瓷:你不是說你受過專業的培訓?
小白:對呀!在寵物機構裏培訓的,那裏的小動物都特別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