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小和尚鬧着要喝酒好是鬧了一陣子。直到後來燭九陰都奇怪這麽個出家人怎麽就奔着當酒鬼的路一去不複返了——因為沒有酒,他撒潑打滾耍賴,所在的屋頂瓦片都被蹬碎了好幾片。
可憐屋中人,過了個冬至夜晚正睡得香甜,活生生被腦袋頂上那嘩啦嘩啦嘤嘤嘤的一系列亂響鬧醒,最終忍無可忍地裹上衣服爬出溫暖的被子,走到外頭一看——
房頂上啥也沒有。只有幾片破爛的瓦片,屋頂上不知道被什麽折騰出一個大洞,呼呼往裏灌風……那人百思不得其解摸着腦袋回去了,炕上他媳婦兒迷迷糊糊擡起頭:“誰在房頂上鬧呢?”
“沒瞧着人,估計是老鼠踩碎了瓦片吧,嗨我就說了大半夜的有什麽瘋子要坐在人家房頂上發瘋……你非得讓我去看!知道外面多冷嗎!又下雪了!”
“就你屁話多。睡不睡了?不睡就滾屋外去。”那女人反駁。
男人立刻熄火,乖乖閉上嘴蹬了鞋爬上床,床上被子動了動,女人嘟囔着“你手真冷”,沒一會兒,房間裏便再次陷入了之前的寧靜,勻長的呼嚕聲響起,屋內的人們陷入新的夢境……
而此時此刻。
他們并不知道,踩壞了他們家瓦片的兩只“老鼠”正蹲在柴房後頭——大的那只牢牢地抱着小的那只,仿佛生怕自己一個放手他就又出去撒歡了;小的那只只露出一雙眼,他雙眼瞪得大大的,黑色的眼珠子卻有些對不上焦,當聽見屋裏傳來呼嚕聲後,他手忙腳亂地将捂在自己自己口鼻上的大手抓下去——
“叫你給捂死了!”
他一邊大口呼吸新鮮空氣責怪,燭九陰看了眼他,面無表情道:“本君現在真的挺想捂死你的。”
“你的手也好冷,”釋空說,“一會兒你別碰我了,也不許抓着我。”
“本君不抓着你怕你坐着竄天猴就上天了。”
“竄天猴是什麽?”
“……”
“竄天猴是什麽!”
“……”
“九九!竄天猴!是什——唔唔唔!”
燭九陰黑着臉一把将一言不合又跳上自己背上的小和尚抓下來,一只手捂着他那停不下來的嘴,一邊将他強行脫離原本他們所呆着的那家人後院——經過前院的時候,那人家裏養的狗“嗷嗷”叫了起來,燭九陰沖着那狗一瞪眼,“嗷嗷”立刻變成了“嗚嗚”,那狼犬便夾着尾巴回自己的窩裏去了……
“九九,”小和尚站着笑,“那狗害怕你。”
“怎麽了?”
“你好膩害!”小和尚口齒不清地扯着男人的袖子笑道,“狗都怕你——辣麽老大一條狗!”
“……”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還同我講自己被狗咬了,果然是騙人的,你看,那狗明明那麽怕你!”小和尚不笑了,又變成一臉嚴肅,“你是個騙子!我讨厭你!”
“又不是一條狗……”
“我不聽!你不要狡辯!”
小和尚說着走了兩步,随即便因為爛醉如泥手腳發軟走不動了。
燭九陰有那麽一刻是有沖動将他幹脆扔在路邊的——他也确實這麽幹了——但是這爛醉如泥走路都走不動的小和尚這種情況下卻愣是化身螞蚱,從地上爬起來一躍而起便咯咯笑着跳上了男人的背,男人被撞得往前踉跄了幾步差點兒肝都吐出來,下意識地伸手去接,挂在他脖子上的小和尚嘟囔着:“駕!駕!”
燭九陰:“……”
這絕逼是自食惡果。
此時,山上安樂寺醜時鐘聲響起。
街頭金陵客棧上房裏,一名趴在窗棱邊賞雪賞月的書生突然“咦”了一聲,稍稍直起腰來雙眼發直地看着窗外……在他身後原本正埋頭整理床鋪的小書童聽了動靜,擡起頭問:“怎麽了?”
“我我我,我好像看見龍了,”那書生雙眼發直一臉難以置信,“好大一條龍從街尾飛了起來,黑鱗,翠尾,白色發須……他飛進雲層裏,背上好像還有個人……”
“這世上哪來的龍啊?”那小書童笑道,“不過少爺看見龍騰九霄說不定真是好兆頭,今年說不定便要高中啦!”
那書生見自家書童不信只是說些讨喜話,也是愣怔了下,看看書童又看看窗外月色昏黃,頓時顯得有些摸不着頭腦地撓撓頭。
……
釋空迷迷糊糊地只覺得自己飄了起來,雙腳懸空了,土地離自己越來越遠——就連房子都變成了很小很小一個,從房子裏透出的橙色燭光,也真的變成只有蠟燭尖端那麽小小的一點……
釋空夢見自己會飛了——
他趴在一條巨龍的背上飛了起來。
夜晚天空風很大,龍背上堅硬還有些濕冷,小和尚挪了挪被膈疼的屁股——他飛進了雲層,張開雙臂,薄薄的白霧從他的指間透過,這讓他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只鳥……迎面吹來的風正好吹散了他身體裏因為酒精帶來的燥熱,昏沉的腦袋稍稍清醒,這時候幾根白色的龍背脊發須飄進了他的鼻孔裏,他打了個噴嚏,吸吸鼻涕而後拽了把龍毛:“九九,咱們這是要去哪?”
龍不理他,只是自顧自地帶着小和尚來到了安樂寺的後山——那個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那裏有亂石山,還有一棵高高的、哪怕是在冬季依舊枝繁葉茂的松樹——後來這一景象又出現在一副畫裏,不過這都是後話了,暫不提。
此時,龍将背上的小和尚抖落,巨龍重新化作人的模樣,他端坐于樹梢上,攏着袖子板着臉教育樹下仰頭看着自己的人類:“不許随便給本君取名字。”
小和尚從地上爬起來,端正自己的坐姿,雙手放在膝蓋上,他擡起頭去看坐在樹上的攏着袖子、居高臨下垂眼看自己的男人:“我給你取什麽名字啦?”
“九九。”
“不好聽嗎?”
“娘們兮兮的。”
“那叫陰陰。”
“……”
“燭燭。”
“豬豬是什麽鬼?”
“是不是還是‘九九’最好聽?”
“……”
燭九陰突然想起了一句俗語叫“溫水煮青蛙”,他就是那只青蛙。
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他從樹梢上跳下來落在小和尚的身邊,順手将他從地上拎了起來——小和尚軟得就像是一根煮爛的面條被他拎着胳膊蕩阿蕩,燭九陰低下頭,湊到他唇邊嗅了嗅——這像大狗一樣的動作又把小和尚逗得咯咯笑了起來……
他已經這麽傻笑一晚上了。
燭九陰伸手摁了摁他的光頭:“笑什麽笑,你蹦噠一晚上了累不累?”
“累了,”小和尚打了個呵欠,眼角微微眯起,“想睡。”
“你這樣醉醺醺的回去睡是想要吓死誰?”
燭九陰嘟囔着,雖然這麽說,卻也還是夾起小和尚半拖半抱地帶着他往山上安樂寺的方向走,期間還要聽着這破戒的小和尚嘴巴裏碎碎念什麽“山下真好玩”“梅子酒真好喝”“甜豆腐腦沒有鹹豆腐腦那麽好吃”“那個豆沙包再給我來一個吧,冰糖葫蘆也要”……燭九陰聽着,哼笑了一聲,然後在他懷中那聲音漸漸地小了下去——
從山下到山上這麽一段距離,釋空是完全睡死過去的。
當他們回到寺廟,整個安樂寺靜悄悄的,除卻佛堂有傳來守燈的師兄念佛的聲音之外,大家似乎都已經沉浸在夢鄉之中……燭九陰放輕了腳步,看了看四周,正琢磨着還是把釋空帶回自己的廂房随便找個地方扔一個晚上比較好,這個時候,他的目光卻在掃過某個方向時突然一頓,那雙紅色的瞳眸微微眯起。
男人目光所及的走廊深處是一間禪房。
當他屏蔽了自己與懷中小和尚的氣息,邁開比貓還輕的腳步靠近那間禪房時,禪房裏的人似乎對于他的到來絲毫沒有察覺——
從稍微敞開一絲絲縫隙的窗戶裏傳來一陣壓抑的喘息。
禪房裏放着兩個火盆,裏面的柴火發出幹裂燃燒時“噼啪”的聲響。
兩個重疊在一起的人影晃動着,一個趴跪在靠近窗戶的榻子上,另外一個人則半跪在他的身後——從窗戶的縫隙看進去,隐約可以看見那趴跪着的人衣服還好好的穿在身上。唯獨袍子下擺高高撩起露出緊實的臀……在他身後那人的一只手懶洋洋地搭在他的臀上,另一只手掐着臀肉似乎在将它往旁掰開……
肉體的撞擊聲幾乎要将那沉重的喘息聲掩蓋。
兩人身下,是滿滿散落在榻子上、地面上的手抄經文……長長的卷軸似乎因為激烈的動作被撞得從桌子上掉落下來,那經卷一頭在桌上,另外一頭已經掉落在地……
而趴跪在榻子上的人膝蓋就壓在這經文之上——
伴随着他一次次因為身後的撞擊往前,那膝蓋用力看似幾乎也要将手抄經文碾碎,他眼角、鼻尖微微泛紅,唇邊有來不及吞咽下的唾液……
當身後人一個狠狠的撞入,他嗚嗚兩聲掙紮着轉過身,身後那人也俯下身一口咬住了他的唇,舌尖糾纏在了一起,将兩人的喘息之聲相互吞咽在自己的唇齒……
寬大的袍子之下,看不清他們具體在做什麽。
只能看見兩人的搖晃越發劇烈。
最後,被壓在下面那人短暫地低呼一聲,而後。一股白色液體從他的袍子下擺下滴落,滴落在他身上的手抄經卷上——經卷之上,一個最後一筆有些寫歪、擁有濃重墨跡的“佛”字被那液體浸濕、暈染開來……
站在窗外目睹了一切的男人稍稍挑起眉。
正感慨看來此時睡死在他懷中的小和尚似乎并不是今晚破戒得最誇張的那個,他又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低下頭,随即發現了讓他頭一次感覺到有些不知所措的一幕——
在他懷裏那個原本應該睡死過去的小和尚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了過來,此時此刻,他的雙眼透過窗戶縫隙死死地盯着窗戶裏糾纏的二人,幾乎忘記要眨自己的眼睛。
——燭九陰是很樂意給這傻了吧唧只會念佛的小和尚開啓各種新世界的大門。
——唯獨除了這一扇,他是拒絕的。